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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貳捌零章 府中聞

  舜鈺從秦仲的書房出來,過煙水橋,到梅香園,橫穿松柏濃綠間的石子漫路,再過一處月洞門,即是劉氏的院子。ωδ

  廊下有個丫鬟正看管爐上燉的藥,藥煙兒裊裊遇冷即散,舜鈺吃了一驚,問肖嬤嬤這是誰病了?

  還能有誰!肖嬤嬤眉眼沉沉。

  巧蓉迎上來,笑道一早兒,就聽喜鵲在樹枝上叫,原來是把表少爺盼來了。

  又問纖月如今過得可好,舜鈺淡淡道:秦興待她極好,除經營店里生意外,旦有空暇就陪著她。

  不露痕跡的瞟瞟她,果然那圓盤臉蛋的光彩便黯淡些許,早前秦興歡喜她,她看不上,如今有了悔意又能奈何。

  很多人或事,時光才不等你,錯過就錯過了,一輩子再回不去。

  舜鈺彎彎唇,掀棉簾進房內,即見劉氏聽得動靜,正讓丫頭扶她坐起,背倚著青緞靠枕。

  舜鈺忙上前作揖見禮,巧蓉搬來梅花束腰凳,伺候他在床沿邊坐了,再奉上滾茶,這才知趣的退下。

  舜鈺瞧劉氏發髻松散,臉色臘黃,軟著聲問:姨娘這是染了甚么疾?姨父可有說何時能痊?

  劉氏抬手理了理發鬢,含著一雙淚眼,半晌才無精打彩回:是心口疼,許多年前有過一次,近日里不知怎么倒反復了。

  舜鈺又道來時瞧見丫頭在廊下燉藥,聞著味極苦,不曉是用甚么方子。

  劉氏聲音懶怠:你姨父每日讓燉人參來調理,需配得黃蓮湯吃可抑虛火,我卻知這是心病,用再名貴的藥引子都無劑。

  舜鈺前世里聽剪云提起過,劉氏才把她生下,秦仲就納了房嬌妾,那會還是少年夫妻,即便曉得高門官戶的老爺,豈會獨守發妻一人,還是心底企盼,這份恩愛能再維持個三五年,到那時他想娶幾房便是幾房,或許就無了太多怨念。

  卻是天不如人愿,君意似紙簿。

  她因著還未出月子,一時邪風入體,怨氣浸骨,突就發了心口疼,活受了數日的罪,待得病痊了,鬢邊已悄生白發一縷。

  舜鈺暗嘆口氣,直言不諱道:方才去姨父的書房,恰遇一位隆了肚的......。

  見劉氏神色愈發凄苦,便曉說破她的心事,嘆說:姨娘聰明一世,怎就糊涂一時了呢?

  你此話怎當講?劉氏用帕子蘸著眼角,有些怔忡的看她。

  舜鈺繼續道:姨娘總攬秦府大小事務,勞心操力的把持,各房主子或府中仆從,誰不敬您、畏您三分,連秦老太爺方才還贊你勞苦功高,這是其一;其二,秦表哥如今是三品大員,娶得又是禮部尚書嫡女,他才謀出眾,朝廷正值用人之際,旦得壯志在胸,仕途定不可估量;其三,剪云明年及笄,姨娘還得盡心力,替她擇戶好人家嫁過去。京城高門官戶的太太多了,又有幾人有姨娘此等的福氣,怕是把你羨慕都來不及。

  劉氏臉色漸趨緩和,頜首應著:最近來探望我的陳太太幾人,也是這番勸解的言語。

  所謂當事者迷,旁觀者清大抵如此。舜鈺笑了:妾室就算誕下子嗣,又能奈姨娘所何?所謂背靠大樹好乘涼,只有旁人忐忑的份,再怎么也輪不上姨娘。

  劉氏笑了笑,她倒不是為這個苦惱......是股子對秦仲的怨懟,都這把年紀不消停,還能出子嗣...........是啊,都這把年紀,她還有什么看不開的呢!

  這般掂量氣倒順暢些了,看著舜鈺道:記得硯宏在時同你感情篤厚,上趟總算有了音信,托人稍信來,還提及你可好,聽聞他在倭國混得風聲水起,在那邊還自封甚么城主,很是威風。

  舜鈺奇怪問:旁人能回京,他怎地就是不回?

  劉氏壓低聲說:他哪里敢哩,聽聞硯宏販賣火銃,從吾朝低價收,再高價賣給倭國的幕府將軍,是能賺得盆滿缽滿,卻成了過街老鼠,見不得艷陽天的。

  頓了頓,神態頗感慨:硯宏在那邊娶了個倭國女人,娃都有了。

  舜鈺怔了怔:那這邊柳梅該如何是好?

  柳梅?!劉氏覷著眼嗔她:你瞧你是多久沒踏進秦府的門了?連她跳井死了都不知。

  柳梅跳井死了?是為了何事?舜鈺臉色乍變。

  劉氏眼里起了光彩,女人但凡說起家長里短來,精神就很足,她說:柳梅原在硯昭跟前伺候,模樣兒、行事作人一楖齊全,那會被硯宏強要收進屋里,我還氣悶好些日。誰成想自硯宏走后,她到底年紀輕守不住,竟和硯春勾搭上了。

  硯春?舜鈺大吃一驚,秦硯春,五老爺的長子,不學無術、驕橫恣縱的紈绔子弟。

  劉氏繼續道:那日三太太有針黹要打點柳梅做,就去硯宏的院子尋她,有個留頭丫頭守在門首,見她慌慌張張的,可不要疑心,打幾個耳刮子才服氣,領著穿過廊至后屋耳房,真是老遠兒就聽得笑聲,近得窗下有男子在里頭說話,又氣又嚇的差點腿軟,你莫看三太太笨得很,此時倒有點子,命人來急尋我,等我帶著數幾仆子到時,那硯春邊系褲子邊開門出來,將他倆抓個正著。

  這般傷風敗俗的事,柳梅豈能再留,喚她老母領了去,哪想性子可烈,當晚就跳井死了........。

  舜鈺腦里很亂,想著前世里,柳梅因她告發,而被劉氏逐出府,也是當晚跳得井。

  誰成想這世里,她依舊未逃脫同樣的命途呢。

  恰此時,聽得婆子進來稟話,秦硯昭領著李鳳至來問安。

  還未怎地,即見棉簾子簇簇地被打起,李鳳至親手端碗藥湯碗進來,后側跟著秦硯昭,著半新不舊直裰,俯頭聽李鳳至說話,嘴角噙抹笑紋,不經意抬眼,竟見舜鈺立在床榻邊,一抹詫異從目光中迅疾閃過,很快趨于平靜。

  舜鈺指著一事同劉氏告辭。

  秦硯昭淡淡道:表弟怎說走就要走,先陪我吃會茶罷,再走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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