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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貳陸叁章 汗巾子

  沈澤棠端坐轎中,戴六梁冠,穿藍緞平金繡蟒袍,系碧玉帶,雖唇邊噙著溫和笑意,那渾身威勢卻不掩不藏。

  舜鈺把汗巾子捧上,靠得近了,能隱隱聞到他身間衣里,胭脂粉濃。

  這是何物?你打算送我的?

  檐前紅籠被寒風吹得簇簇搖晃,轎里光影忽明又忽暗,沈二爺表情模糊,嗓音微低沉,聽不出有幾分認真,或幾分戲謔。

  舜鈺卻覺得他是明知故問,也不能何為,只抿著嘴答:是沈大人落在盛昌館的汗巾子。

  這沿邊串著細穗子,應是女子所揩之物,并不是我的。沈澤棠掃了眼,依舊未伸手接過。

  今晚歷了許多事,舜鈺心情很糟糕,經不得誰把她取樂,默了少頃,面無表情道:沈大人果然貴人多忘事,這才去教坊司會過王美兒,身上香味兒還未散哩,怎就把取來的汗巾子忘了?

  說著把那絹綢一抖,指指側邊用金線刺得王美兒三字。

  沈澤棠怔了怔,觀她眼波冷瀲,眼眶卻是紅紅的,略沉吟,并未多話,只把手伸過來。

  舜鈺松口氣,將汗巾子遞他掌心里。

  誰能想沈二爺竟無賴,就讓他一把攥住皓腕,舜鈺猝不及防,趔趄著站不穩,啊呀驚呼,整個人往他懷里撲。

  那汗巾子被沈二爺指腹暗撥,便輕飄飄散在地上,又被她不慎一腳踩進了雪泥里。

  二爺這是作甚,街道上人來人往的,快松手罷!舜鈺慌張地拿手抵住他胸膛,所觸之處正隨著呼吸賁起,精壯又厚實..

  她的臉頰頓時臊的發燙,又著了沈二爺的道,就是這樣不長記性。

  她定不知自已叫他二爺時,嗓音有多嬌!

  這莫名把沈澤棠取悅,將她鬢邊碎發捋至耳后,慢慢問:不是街道上就可以?!

  這說的是什么話?舜鈺呆看他眼眸充滿笑意,一時忘了掙扎。沈二爺也不指望她能說甚么,繼續道:我即便是貴人再多忘事,可鳳九的事卻一件都不曾忘,若不信你考考我?

  舜鈺倏得連耳帶腮的紅,他說的話好沒廉恥..她也沒吃熊心豹子膽。

  大人汗巾子不要就不要罷,快放我出去。舜鈺穩定心神,撐著手欲朝后退,才察覺腰肢被他緊緊錮住,根本動彈不得。

  又聽得他說:我是去過教坊司,問王美兒些話,僅吃她一壺茶而已,不知曉怎揩了她的汗巾子。

  誰信呢.那滿身的香!舜鈺撇撇嘴唇,前世里他即便得了她,還是會去教坊司尋歡作樂的。

  沈二爺笑意更深了,忽而右手朝她袖籠里一徑摸去。

  還道她瘦弱,這胳膊骨兒纖細,卻并不是沒有肉的,指腹所經之處,滑膩柔軟,水嫩的掐它不住。

  ...沈二爺這是在調戲她麼?!

  舜鈺簡直不敢置信,惱怒的去拽他衣袖,咬著牙恨的不行:禮記云,傲不可長,欲不可縱,志不可滿,樂不可極,還望大人謹記。

  好個欲不可縱!他即便縱了,她又能怎樣!

  身為高官重臣,想要學壞,實在是很容易。

  沈澤棠緩緩抽回手,卻取出她用的汗巾子,往自已衣襟里掖了,微笑道:我不能白擔了這惡名,就把你的汗巾子給我罷。

  汗巾子臟污了,可沒香味兒。那上頭還沾染著眼淚呢!舜鈺急了,不管不顧探手就往他衣襟里去,卻被他攥住指尖,看她的眸瞳變得幽沉,慢慢道:別隨便亂摸男人的胸膛,后果你受不住。

  舜鈺前世經過人事,自然聽得懂內里意思,本能把腰一抻,不知何時沈二爺已松開了手,她朝后連退兩步出了轎。

  沈桓腦中有數不清的神獸奔騰而過。

  京城紈绔子弟眾多,有喜獵漁色不分場合,一時興起尋到橋門洞口,停了馬車或轎子,即把風月舞弄,他便瞧到過幾回,只嘆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誰又能想到品性端方的沈二爺,朝廷堂堂二品大員,竟也猴急按捺不住,是個小娘子還算罷,竟抱個桃兒在轎里啃。

  默默把轎簾放下,聽著里頭窸窸窣窣的,有小桃子不明的叱喝,二爺暗啞帶笑,又是疼又是哄的,很有種聲色犬馬的感覺。

  低頭跺跺有些凍僵的腳板,恰瞧見王美兒的汗巾子,被雪泥浸的污濁不堪。

  這是王美兒拜托他給沈二爺的,誰讓他沈桓心比豆腐軟哩,是個禁不起求的。

  可想而知,沈二爺果然棄之如敝履。

  他嘆息一聲,仰天吸口清冷的空氣,天邊寒月白星垂綴。

  幾個途經的路人好奇瞟眼過來,被沈桓銅鈴般的大眼一瞪,唬得抖抖縮縮急步走了。

  正暗思神游,忽聽刷刷的轎簾晃動,馮舜鈺從里背身出來,連退幾步差點撞到他,這才喘著氣輒身看他,臉紅得要滴血般。

  ...討厭!這聲音嬌里嬌氣,跟個娘們似的。

  看著舜鈺如后頭有鬼追似的跑遠,總覺哪里怪怪的,卻又說不上來。

  忽聞沈二爺喚他近前,氣息有些不穩道:回吏部。

  夜已深晚,御道上空空蕩蕩的,除了轎子噶吱噶吱,還是轎子噶吱噶吱。

  沈桓往后已張望三回,這才肅聲朝轎內稟報:后有一乘轎子一路尾隨,可要前去阻止?

  默了默,沈二爺問:四周可有暗衛跟著?

  聽得沈桓答沈容幾個皆在,他便道:跟著就跟著罷,翻不起甚么大浪來。

  又問:沈桓你跟在我身邊多久了?

  沈桓心一凜:回二爺的話,估摸著十年已有。

  沈二爺微微頜首,語氣很溫和:你應知我的脾氣,今日諒你一次,卻是再無以后,你可聽懂。

  沈桓即明白,是指他私接王美兒汗巾子之事,忙喏喏道再也不敢。

  說話間,轎子已落在吏部衙門前,沈二爺又坐了會,這才命沈桓打起簾子,撩袍端帶下了轎。

  卻也不急著走,只面朝來路耐心的等,片刻之間,濃重的黑幕里,一頂轎子終于顯了影,直朝這邊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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