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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貳伍貳章 陳瑞麟

  舜鈺才看過優童尸,很是沒胃口,只拿了幾顆脆甜的大冬棗慢嚼,張暻等人則盛飯挾菜喝湯,吃得狼吞虎咽,中途又叫一盤酸蘿卜炒野雞崽子,梅遜來問可要吃酒,葉向高掙扎半晌,才道公務壓身還是算罷,來一壺銀針茶解膩就好。

  待吃飽喝足,也不多逗留,一眾隨即乘馬車來到櫻桃斜街,不知因是白日里、還是優童案關系,整條街閉門閉戶,冷冷清清的鮮見人影。

  馬車停在享來苑門口,亦是扇門緊闔,衙吏上前擲門環叩數下,才見得麻衣侍從僅開條縫朝外呆望,衙吏等得心煩,一腳把門踹的大開,嘴里罵道:沒眼力見的東西,瞧得官爺來,還畏畏縮縮的作甚!

  大抵聽得動靜,又匆匆來一穿貂皮褂的管事,瞄見張暻官服繡孔雀補子,竟是三品官員大駕,唬得忙哈腰作揖賠不是,在前頭將眾人朝客堂引領。

  舜鈺前次來是個陰雨暮晚,此時青天蒼蒼,云意沉沉,見得園中墻腰雪老,池面冰膠,幾處山石凹凸處,往下成串的滴水簾子,還種有四五株梅花綴滿紅萼,廊前一只小猱獅狗也不理人,自顧轉圈咬著尾巴玩兒。

  進了客堂,兩邊擺放八張黃花梨椅子,椅間插荷葉式六足香幾,始坐定,已有侍從捧來茶水。

  張暻倒無吃茶的心思,只命管事傳陳瑞麟來問話,那管事去了又來,陪笑道:麟哥兒在隔壁間,正陪李記絲綢鋪的老爺筵請,唱過這一曲就來。

  張暻頜首允了,舜鈺隱隱聞琵琶月琴和箏撥動,偶有兩句入了耳,唱得是:光陰易老,日月疾如飛鳥。那聲感慨纏綿,引聽的人心底微顫,又唱道:我只悲驚秋蒲柳,瀟瀟欲調,卻是夢冷巫山一片云......。

  大銅火盆上頓著銅銚,一個侍兒把收的雪,用大勺挖進銚里,再加兩塊獸炭來煨化成水。

  舜鈺還待要細聽那曲調,卻不知怎地停了,葉向高嘆息道:當年陳詹事府居在錦桐胡同,亦是高門大戶,常有明黃轎子來接陳少爺入宮,走到胡同口才肯坐轎,猶記他總穿荼白繭綢直裰,年紀雖小,卻有謙謙君子風度,引得過往民眾爭相觀望,誰知竟會落魄至如今這個地步.........。

  當年若是太子肯替他求情,或許......。蘇啟明欲言又止,已聽得腳步窸窣,從門外進來一人,正是陳瑞麟,穿著織金銀絲襟前鑲灰鼠毛的夾袍,系著一條大紅絲絳壓腰,腳下蹬一雙黃皮油云紋履。

  他并未綰髻戴巾,卻梳著一根烏亮滴油的長辮子,長眉俊目顧盼間,皆是不輸女子的風情味兒。

  他溜眼一圈,才走至張暻跟前欲屈膝跪拜,張暻忙道免禮,微笑道:沈二爺讓我代他問你好。

  謝他惦念。陳瑞麟面色平靜,語氣淡淡的,似乎很畏冷,讓侍兒搬了椅在銅火盆邊坐了,這才懶懶道:不知張大人尋我何事?

  葉向高便把優童小憐的案子述了一遍,再提點他說些知曉的事。

  陳瑞麟接過侍兒遞的茶呷兩口,方才含抹薄蔑笑容道:那小蹄子死不足惜,搶我的客人,我就罵他有報應,這不現世報來了!

  葉向高怔了怔,讓他仔細說來聽,陳瑞麟又不肯說了,瞟了眼聞訊趕來的老肯(類似妓院的老鴇),有些陰陽怪氣道:你捧出的紅角兒,自然你來講給官爺聽。

  那老肯忙在張暻腳邊跪下,先扇自已兩個耳刮子,再說道:小憐原是麟哥身邊侍兒,機靈活潑,擅察言觀色,如今年紀大了,相貌又生的好,這心思就有些活絡。

  前一陣憶香樓的掌柜蕭爺,請麟哥去他那里陪筵,麟哥不肯,那蕭爺就不停的加銀子,加至五十兩時,小憐見麟哥還不肯,私下琢磨要代替他去。

  老奴就想姑且一試罷,那蕭爺若回拒,他也好死了這門心,誰想這事竟成了!只得給他上房掛牌迎客,哪成想這還沒幾日哩,就出了這種事。話講至此,遂拎起袖口蘸蘸眼角,真情假意只有他自知。

  看來外傳麟哥與小憐水火不容倒不是一句戲言。張暻注視著陳瑞麟,眼眸深邃。

  陳瑞麟撇撇嘴,冷笑道:你毋庸套我的話,若我有殺人的氣魄,數年前就干了,何必茍活迄今,區區個小憐,還不至進我眼里。

  恰此時,刑部主事汪俊匆匆尋來,朝張暻作揖道:派去藏云山搜檢的衙吏回報,在另一洞里勘察有十幾具男尸,疑為失蹤的優童,特來稟大人知。

  張暻神情凝重,撩袍起身率先往外走,舜鈺跟隨蘇啟明后面,瞟了眼陳瑞麟,陳瑞麟巧著也瞟過來,舜鈺嘴唇蠕了蠕,終還是把到嘴的話咽了咽,出得門去。

  舜鈺回到椿樹胡同的宅院,已是亥時夜深,白月當空,寒風凜冽,吹得面頰猶如刀割。

  梅遜趴在桌上,書看得困意綿纏,忽又驚醒,見燈花炸了一下,有掀簾簇簇的響動。

  他扭頭望,卻是舜鈺進來,臉兒凍得通紅,忙去取了熱水來,那山中道路泥濘,舜鈺的鞋襪盡濕透,腳亦凍得無了知覺,顫微微浸入銅盆里,刺骨的疼意自趾尖蔓延至腳踝,卻令她舒服的長吁口氣。

  梅遜有些不自在,只道灶上鍋里還熱著飯菜,要去取來。

  舜鈺喚他坐下有話說,卻又不急著講,端起碗來吃茶,出了會神,才正色說:今去了趟藏云山,皆是失蹤優童,死狀同小憐一般,看著甚為凄慘,這惡徒一日不擒,你兄長一日就不得安生。

  梅遜神情倏得黯淡,默默不言語。

  舜鈺嘆口氣:我倒懷疑個人,即是憶香樓的掌柜蕭爺,或許他原名是蕭荊遠,曾任軍中兵士,因總兵有龍陽癖好,其纂養的護兵恃寵而驕,屢次將他欺辱,后不再忍,使得就是枝木搗后庭之法。如今他擅長烤鴨,而其中一環,就用此法掛鴨熏烤,那些個優童被刺殺得極老練,我想與這不無關系。

  作者說:對照239、240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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