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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貳叁陸章 戲苔花

  徐炳永被罷免首輔的職,卻也坦然,甚兒在回鄉前晚,邀了內閣群輔,及素日往來親近的官員吃筵席。

  他還明目張膽的選在這聲色犬馬之地,若誰一袖清風不肯來,彼此顏面都有回寰的余地。

  卻無人敢不來,皆在官場縱橫捭闔數年,誰是真失勢,誰是假落魄,心中早已盤算通透。

  徐炳永很滿意自已威懾猶存。

  王美兒唱完曲子,把琵琶遞于丫鬟,慢騰騰坐回他身側。

  徐炳永攬緊她的小楚腰,瞧在坐官員清湯寡水的三兩聊談,索性提議叫娼妓來助興,見他不容拒絕之態,一眾只得隨和。

  稍頃功夫,十數娼妓掀簾而入,翹首弄姿環顧四盼相中的爺,便迅速黏膩過去,即便被擺手回絕亦不氣餒,趕緊尋旁的主兒。

  李光啟挺煩惱地絮叨著秦女婿,倒底是他的家事,外人關系再深厚,也不便妄自插言,沈澤棠神情溫和聽著,不露痕跡地看向王美兒,她接過徐炳永遞上的酒盅,輕抿一口,即眼眶紅紅的,吐著舌直喊辣,隔坐的夏尚書似說了甚么,徐炳永捏了捏王美兒的頰,爽朗的大笑。

  李光啟也隨瞧去,冷哼一聲:那個老騷!要回鄉去還擺我們一道。

  又朝挨捱身邊欲坐下的娼妓甩甩袖,低啐道:去尋旁人作樂去。

  沈澤棠收回視線,不經意瞟過呆立墻邊,用袖遮臉的紅衣娼妓,竟莫名有些眼熟,心下暗自吃驚,蹙起眉宇,抿緊唇瓣看一眼,又看一眼。

  舜鈺哪曾想過這滿屋子竟都是一二品大員,認得的有,離她最近的徐炳永、夏尚書、周忱;再遠點是沈澤棠、李光啟,最靠里有楊衍,高達。旁的瞧著臉熟卻叫不出名來。

  眼看娼妓大多尋主坐好,舜鈺著急起來,若她被認出,雖是為查案扮了女裝,卻也自此落下笑柄,日后為官還有什么威嚴可談。

  抬眼四散張望,恰與楊衍的目光相碰,瞅他面露戲謔之色,顯見早把她認出。

  舜鈺頓時拿定主意,朝楊衍方向走去,再怎么說她在大理寺歷事,扮女裝查案也因他而提,此時總要把她相護才是。

  舜鈺邊走邊拈袖半掩面,倒也無人太過注意,眼見著打沈二爺身邊裊裊過,卻忽而一個趔趄要崴倒。

  唔....!絕非是她故意,沈二爺忒陰險,一條腿倏得纏進她邁步的兩足間,再輕勾撓她的腿腹。

  舜鈺站也站不穩,有些崩潰的跌坐進沈二爺的懷里,他的手順勢攬緊柔軟腰肢,溫熱呼吸吹得細白耳垂泛起粉澤,他沉沉地問:想往哪里去?又沒看到我?

  舜鈺掙了兩下,卻被他箍得更緊,索性不動了,抬眼對上沈二爺濯濯雙眸,薄唇離她的嘴兒很近,都能嗅到他齒間的茶香......。

  臉不知怎得有些發燙,側避著躲開,只低聲說:我在此自有道理,沈二爺貴為一品大員,應知朝廷法規、任何官吏不得進妓院且招娼妓侑酒,抗法令者削官降籍,甚或發配煙障之地。大人應好自為之,且把我放下罷。

  沈二爺笑了笑:......那你寫奏本告我去好了,把這里所有人都捎帶上。頓了頓,又涼涼道:不過寫了也沒用,奏本終還是會落到我手里。

  舜鈺瞪大眼看他,不知該說什么好了,稍頃又忿忿地撇開,望向插架上的宣德銅爐........真無恥!

  他二人在此你來我往地攪纏,卻驚呆圍觀一眾官吏。

  沈尚書自八年前夫人杳無音信后,十分淡泊女色,若非迫不得已,是極少來煙花柳巷尋樂的。

  而此時卻讓個娼妓坐腿上,不避嫌的側抱與懷內,看他面龐沉穩,輕聲低語的說話,眉眼間的溫潤令人生味。

  眾人覺得很新鮮,楊衍神情薄蔑,王美兒眼中則掠過一抹黯淡,那個卑賤的娼妓,竟能得這般不易動情的儒雅男子喜愛,真是前世修來的福份。

  徐炳永望向沈澤棠,也不知是故意怎的,那娼妓只瞧見半邊側頰的光影,遂有些驚奇的笑了:難得這世間女子,還有能入長卿眼的,她名兒喚什么?

  沈澤棠等了等,看舜鈺心不在焉的,開口低問:你叫什么名字?

  .......你知道的!舜鈺咬著牙怒回。

  沈澤棠唇邊不由露出微笑:徐閣老問你這里的花名!

  舜鈺抿抿嘴唇才說:苔花!

  苔花?!沈澤棠念了念,徐炳永聽得倒是微怔:這百花樓的花名,大抵或貴或嬌或艷,即便是野草閑花的名兒也多清新淡雅,倒不曾聽過有自叫苔花的。

  沈澤棠回話道:白日不到處,青春恰自來。苔花如米小,也學牡丹開。名雖普通,意境卻好,雖出身低賤,卻有堅韌不拔之志。

  倒是老夫才薄了。徐炳永呵呵笑了,朝旁侍從命道:賞那娼妓銀錢及酒。

  侍從忙上前去傳令,舜鈺捏捏銀袋兒,心里歡喜,道著謝大方收下,再把美酒三兩小口吃完。

  你倒是好酒量!沈澤棠淡諷,她頰腮如胭脂新染,愈發襯得眼兒水汪汪的。

  人生在世如春夢,且自開懷飲幾盅,能喝是福氣哩,何必假正經。舜鈺知他不愛酒味,就故意氣他。

  沈澤棠正待要說話,卻見高達端著兩酒盅,笑晃晃過來,嘴里道:小苔花把沈二爺都迷住了,來來來,我敬你一盅。

  一張大臉猛得湊近舜鈺細瞧,揉揉眼,再瞧。

  瞬間目瞪口呆,額上青筋跳動,轉而看向沈澤棠,有些結巴道:這....這是怎麼...回事?!這不是馮.....!

  閉嘴!沈澤棠低聲阻道,接過他手中的酒盅,仰頸一飲而盡,余光已瞟到又有人欲過來湊樂。

  他濃眉微蹙,看著舜鈺似乎也察覺到不妙,緊張的要逃。

  傻瓜,脫了他的懷抱,那才叫逃無所逃。

  沈澤棠默了默,驀地一手托住舜鈺的腿窩,一手箍緊她的腰肢,輕松抱著站起身來,看向侍從,微喘息著問:臥房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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