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詩二至四句將新中舉子、比擬為麒麟鯤鵬來夸贊,而五至六句則祈愿來年春闈金榜題名,得榮歸故里之心境。
與朱煜限韻仿體之求,又渾然天成。
沈澤棠暗掃太子神情,心一凜,遂眉眼溫和的看向舜鈺,微笑道:此詩作的很好。
轉而又朝眾舉子發話,可不限韻及仿體,所作詩詞,或五言或七言,各從其便,能直抒胸臆即可。
既然體制不限,那便容易許多,亞元王崇站起吟道:一時天府姓名登,三載文翁禮俗型。已著袞衣親勸駕,更施燕席共談經。杏園路逐三春暖,星漢槎通八月靈。圣策若詢黃發老,為言輕重系朝廷。
此詩雖好,卻有套用前詩之嫌,稍華而不實,更有為官員歌功頌德之意。
后再有舉子陸續作詩數首,倒也精彩,只因珠玉在前,而顯得黯淡。
太子邊盯瞧舜鈺,邊端杯吃酒。
忽兒笑問沈澤棠:馮解元才學出眾,可是你國子監監生?
聽答是,遂朝旁禮部左侍郎盧楷道:飲水需思源,馮解元今日請來其師為何人?
盧楷忙回話:請來的是祭酒宋沐、國子監學正劉海橋。
遂命此二人前來拜見,沈澤棠淡笑不語。
太子與他倆聊談,無非是贊譽教學有方,得出賢能之輩,警訓賢能多思易妄言,平日需多宣孔孟之道等。
至后又命盧楷:與他們各賞銀百兩以資嘉獎,另監中師生各發一兩銀、再各做新衣二套,各放米三十石。
宋沐等人大喜,拜謝后方去。
馮解元他不知想要什么獎賞?太子似自言自語般。
沈澤棠笑說:高中解元已是對她最好獎賞,倒毋庸多賜,且與考制不符。
又指向才做完詩一舉子道:夏舉人的詩作立意新穎,月中折桂雖堪喜,馬上看花未足云。憂國愛君伸素志,始酬勸駕音殷勤,細評其味,倒比馮解元的詩更具情懷。
太子沉思過,笑道:果然沈大人善為伯樂,聽去卻是更雅些。
遂不再提獎賞之事。
鹿鳴宴吃至尾末,已有舉子陸續離席,舜鈺轉首瞧劉海橋似也要走,忙起身間,卻見個錦衣衛至跟前,太子請去后堂,有幾句話問。
舜鈺心中驚疑不定,卻也無法,只得跟他走偏門,再是條長長前廊,行數十步,盡頭是個梅花亭,三面環池,池面秋荷殘謝凋零,輕萍點點浮于水上,漫染大片濃綠。
太子正拿餌悠閑喂魚,能聽得魚翻水波追逐之聲,沈澤棠肩胛清寬,背手而站,抬頭似在看遠處粉墻間,虬曲纏繞的藤蔓。
舜鈺離后四五步止,錦衣衛上前稟。
太子將餌盡撒池面,這才轉身朝她走來,容顏俊美,眉眼明朗,問道:馮解元,你可見過我?
舜鈺欲行跪拜,被他免禮,遂站定,神情很懵懂,似不解其問。
太子很樂意提醒她:放桂榜那日,你替人繪美人圖,結果被賴了畫銀,可有憶起?
舜鈺抽了抽嘴角,算是假裝想起,只說往事不堪回首,還是不提了罷!
太子從袖籠中取出一兩銀子,遞她眼前,笑說:馮解元!我替你討回的,那日便要給你,你逃的跟兔子似的。
舜鈺雙手接過,又致謝意,悄瞟眼過沈二爺,依舊在看風景。
恰此時,一錦衣衛指揮使匆匆而來,欲稟話卻因舜鈺在前,而吞吐遲疑。
舜鈺忙作揖告辭,太子并不留,笑著任她離去。
哪想才出布政司衙門,卻被沈桓攔住去路,聽得他說:沈二爺讓你去他轎內等著。
舜鈺一臉不信,搖搖頭不肯:方才在后堂見著沈二爺,他都懶得正眼瞧我,更況去轎里等,你怕是弄錯也未定。
我弄錯?!沈桓想仰天長笑:你爺爺我在二爺身邊數年,何曾出過甚么差池?
我爺爺數年前逝了。舜鈺撇撇嘴,扭身要從旁道走。
沈桓臉沉下來:你咒我?手往腰間一持,就要亮兵器。
哪有咒你!舜鈺眼兒汪汪地:是你說是我爺爺的。
徐涇在旁聽得想笑,就喜看沈桓這副吃癟的樣,卻遠見沈二爺在送太子入轎,忙走上前朝舜鈺作揖道:沈桓不曾誆騙馮生,確是沈二爺指令,請隨我入轎稍等片刻,二爺送過太子即到。
舜鈺朝那明黃轎頂望望,不再吭氣,瞪一眼沈桓,只隨著徐涇走至青檐黑帷大轎前,侍衛打起簾子,她彎身俯進。
徐涇看看臉色鐵青的沈桓,搗他一肘,輕笑說:讓你橫,莫輕看小書生,較起真來,你可斗不過。
沈桓氣笑了:我斗不過他?!我隨便一掌他就完蛋.......我是懶得與他一般見識。
這廂正嘀咕,舜鈺卻在轎中坐立不安,心呯呯跳得厲害,不知沈二爺尋她為何事。
忽聽得外頭有官履的腳步聲,有沈二爺在朝侍衛囑話聲,聽不清說的甚么,只覺嗓音低沉又柔和。
簾子掀起,沈二爺撩袍端帶坐在舜鈺對面。
轎子原是寬敞的,怎他一進來,便覺這四方天地狹窄而擁擠,連他身上極淡的清爽味道,鼻息間都能聞到。
轎子忽然被抬起,吱扭吱扭轎桿摩擦響起,開始搖搖晃晃前行。
舜鈺的臉色變了,她不知曉沈二爺要帶她去哪里,這讓她覺得很恐慌。
晚風把轎簾吹得一掀一蕩,金黃的夕陽余暉時而透進來,轎內忽明又忽暗。
沈澤棠眼眸深邃的看她,似看透她的心思,語氣很平靜:我要回吏部,途經國子監,順道送你回去。
舜鈺不知該說什么,好一會才道:大人公事繁忙,我可以坐劉學正的馬車。
馬車舒服?還是轎子舒服?沈澤棠看看窗外,一輛馬車正好駛過,碾過一凹泥洼,濺起水花。忽想到舜鈺跌在自個腳邊的情景。
轎子舒服。舜鈺腰肢抻得挺直,很認真的回答。
沈澤棠收回視線,看她老實又膽小的模樣,忍不住有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