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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捌玖章 貴人來

  今是十五休學日,已近黃昏時,溫陽漸落,彩云流火,半個天似乎要燒灼起來。

  舜鈺與馮雙林、徐藍及崔忠獻并排而站,立于孔廟大成殿門前,殿內彩幡繡幢高掛,香燭青煙繚繞,監事大人沈澤棠攜國子監祭酒、司業、監丞等,及各授課教官,正祭拜孔子。

  眾人面容恭肅,鴉雀無聲。

  舜鈺不想去看沈澤棠,卻又管不住視線鉆門過縫,落在緋紅官袍上再移不開。

  茫茫看他誦讀祭文、捧放忌品、拈香下拜,再撩袍端帶,行走繾風,舉止穩重又儒雅。

  直看得她喉嚨干啞,渾身發熱。

  心中暗道糟糕,今是十五月圓夜,體內蠱毒情焰最盛時,光靠藥丸已壓它不住。

  需合歡花泡浴來解,知曉今是難趕回秦府,她已讓秦興尋探到,齋宿后有座不高山,山腰處顯半月溫泉池,倒是個絕佳泡浴去處。

  白日里還無異感,只是見了沈澤棠后,隨著日落霞起,大地漸趨昏沉,她體內隱寂許久的撓騷,如妖蛇般,順血液慢慢滑蠕,所至之處雖火星輕迸,卻還可耐。

  再看一眼天邊殷紅,忽聽騰的一聲,殿里燃盆火光起,正至最后焚帛祭酒,只待禮畢。

  舜鈺暗呼口氣,總算是快要結束了。

  徐藍撇撇嘴,已冷眼看這小娘炮好一會,瞧他顴處一抹詭異胭紅,眼里春水餳餳,含煙霧繞皆是滋滋孽欲。

  順著他視線望去,嘴角止不住抽了抽,噙一抹嘲惱,這小娘炮,又擇了新男人,瞧這犯花癡的樣,看得人莫名窩火一團。

  恰此時,司業吳溥急急來尋,沈大人讓他們四個同去再拜孔子。

  遂整理衣冠,抖擻起精神,隨行跨過門檻進入大殿,挨次列站的眾人自覺朝兩側讓道,沈澤棠依然立孔像前,后擺四個蓮花圖案的跪墊,按位各站,又遞上每人每束長香,跪拜頂香祈愿后,燃香被收走,禮才算完畢。

  舜鈺忽覺沈澤棠身型頓了頓,側身瞧著某處似乎在端詳,她也扭頭隨看,心中咯噔瞬間抽緊,孔夫子的手指因染漆時間太短,又值清明陰雨,沾著潮氣,那顏色總是有些不對,若一般人等極難察覺,可沈二爺,那不是一般人哩。

  沈澤棠只覺這孔夫子像哪里不對,原是那捧書的中指。

  他心底驚詫,可看了會,又油升一抹贊賞。

  詫異是誰如此膽大包天,竟敢擅入孔廟,妄進大殿,毀壞圣像;贊賞是此人修補技藝,倒不輸工部的那些能工巧匠,若不是陰雨連綿,漆色難干,只怕把他也混瞞過去,想必此禍是才不久前生。

  看向祭酒微笑悄問:這里近日可有活動祭奠或監生前來拜過?

  宋沐忙答話:除春闈狀元來此行禮祭拜過,再無其它活動,孔廟為莊穆之地,監生怎可隨意入廟,必是嚴令禁止的。

  默了默,遲疑又問:沈大人可是發現甚么?

  沈大人.........!等了半晌,不曾見他吭氣,宋沐試探性的低喚。

  嗯!只隨便問問。沈澤棠淡道,不動聲色的收回視線,已將馮舜鈺一掠而過的驚慌盡收眼底。

  挺有意思!他噙起唇角,看看天色,亦不多話,禮畢退出殿外,囑教官一眾散去,只攜祭酒司業,由十數帶刀侍衛簇擁,直朝‘問學堂’去,他要一個個見這四位甄選出的監生。

  馮雙林進得屋內,但見沈澤棠坐于黃花梨四出頭官帽椅上,螭紋桌上擺著幾味點心及紫砂壺,白瓷茶盞滾滾冒著煙氣,豆乳之香四溢。

  永亭過得可好?聲音一貫的溫潤柔和,卻濕了高冷少年的眼,他掩飾著上前欲行禮,卻被沈澤棠阻了。

  笑著讓他坐身側的椅上,親手擲壺為他斟茶。

  馮雙林鎮定下來,大著膽子看向沈澤棠,當年就是此人,把他從淤泥爛潭的悲慘生活中救出,數年在昊王府螢窗苦讀,發奮圖強,只為能來京城替他效力,以還報重生之恩。

  沈澤棠看他盯著自已不說話,眉眼濕潤,遂笑了笑:怎這般看我?可是老了?數年不見,你卻長高許多!

  馮雙林搖頭,他怎么會老哩,此時身著官袍,五官端正俊逸,笑意很和善,舉手投足彰顯溫文爾雅,是他窮此一生也學不來的。

  你入京后進國子監讀書,我不曾與你見面,一為公務纏身,二為避嫌。沈澤棠笑著解釋。

  昊王同我講起過大人不易。馮雙林抿抿唇:我至京師讀書考科舉,日后入朝治士,不為自已,不為昊王,皆為助大人一臂之力而來。

  沈澤棠微頜首,吃口茶沉吟問:你在齋舍住的可習慣?舍友可有為難你?若與人同宿不便,我可安排你單住一間。

  馮雙林搖頭道:不勞煩大人,我一切皆好。想想又說:今大人召見的馮舜鈺,即是與我同宿。

  語畢,不落痕跡的瞟了眼沈澤棠的神色,卻見他只嗯了聲,并不在意的模樣。

  心里莫名高興起來,話自然也多了,看著茶盞疑惑問:猶記八年前,昊王同大人一道吃這虎丘茶,大人說不愛吃,難不成是我記錯了?

  你倒有心!沈澤棠贊他,又有些無奈:是不愛吃,可此間無它茶可吃,不吃也得吃了。

  二人相視一笑,又聊談了些旁的話,無非是過去八年如何過的,再把學業上指點,順帶點撥些朝堂局勢,這樣等馮雙林戀戀不舍離開時,已半個時辰過去。

  舜鈺眼見著馮雙林進去又出來,崔忠獻進去又出來,徐藍進去.......還未出來。

  天色已近遲暮,她坐在角落里一張紫檀鑲楠木心長方杌上,拿著本《春秋》裝模作樣,卻全無看的心思。

  祭酒司業則坐在遠處,正嘀咕說著什么,兩人臉色都不霽,舜鈺雖聽不清他們的話,但宋沐時不時厲眼朝她瞪一瞪,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神態。

  舜鈺大概猜得他們定在說她,在商量她打人該如何懲處的事。

  她沒啥興趣知道處罰的結果。

  此時的她,腹中不但餓得咕咕響,熱燙漸熾的孽欲已將一身嫩骨,啃噬的欲漸酥麻。

  舜鈺朝天嘆口氣,思忖著待會進去,直接就把沈大人生吞活剝咽下肚去的可能性。

  她好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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