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
李牧一聲令下,并沒有人回應他。白巧巧在看金晨地給她的一匹布料,打算給即將出生的孩子裁剪衣服,蘇定方按著手里的寶劍,一點兒也不好奇不關心的樣子。他本就是一個武將,打仗他在行,這類調查的事兒,不在他的能力范圍之內。
忽然,蘇定方轉身看向李牧,正色道:“要不要末將帶兵去——”
“干嘛?”李牧瞪過去一眼,道:“帶兵殺人啊?”
蘇定方語塞,李牧卻愣了一下,像是開啟了一扇大門似的,精神了起來:“對哈,殺人,我怎么剛剛沒想到這么做呢。”
蘇定方精神了起來:“您說殺誰!”
“不殺誰,但是要讓對手以為咱們要殺人——”李牧輕笑了一聲,道:“出去問一下,這長安城中,哪一個最有權勢,今兒咱們就上他家吃飯去了!”
這不難打聽,隨便街上抓個人就能問到。蘇定方領命,轉身出去,不多一會兒就回來稟告。說這洛陽城中,若論及門閥,當屬范陽盧氏為尊,但若論及勛貴,竇國舅當仁不讓!
說起這位竇國舅,也是一個有名的人物。他和長孫無忌不一樣,長孫無忌是李世民的大舅子。而這位竇國舅,乃是李淵的小舅子,原來的當朝國舅,也稱之為‘國舅’。
他這位國舅,在勛貴之中,算是一位很有名的人物。他出奇在何處呢?一來,他身為國舅,卻是一個小國舅,他比李世民還要年輕兩歲。算是竇家的老來子,從小就受寵愛長大。其二,便是他性格乖張,飛揚跋扈。仗著自己出身高貴,輩分也高,總是干些仗勢欺人的事兒。因無大惡,誰拿他都還沒辦法。縣令差役誰敢拿他?拿?報出名號來,我是皇帝的親娘舅,哪個敢動彈?
雖說李牧分析,背后搞他的人,十有八九不是這個竇國舅,但他還是決定,就從他下手了!原因無他,他就是不喜歡有比他還囂張的人存在。
“點起三百人隨我走,剩下的人保護夫人,走!”
李牧下了命令,蘇定方很快便準備好了。三百經過高昌之戰的禁衛,手里都有幾條人命,站在那兒,便是一股肅殺之氣。絕非沒上過戰場的人能夠比擬的。
“您請示下!”
“目標:清化坊竇府,走著!”
眾將士:“諾!”
三百人,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堵在街道上,浩浩蕩蕩。早有人去稟告官府,洛陽縣令得知消息,趕忙帶著差役過來詢問。其實不必詢問,他也知道鬧事的人是誰。但他沒有太過于在意,這次得到邸報,說是皇帝任命了一個洛陽令,來統管洛陽的大小事務。但他又沒接到免去他洛陽縣令的文書,這洛陽令和洛陽縣令,到底應該怎么算,他自己都沒有搞清楚。
他是出身范陽盧氏的嫡系子弟,與李牧本就不是一路,而且由于沒親眼見識過李牧的厲害,對他天然敵視,敬畏之心并沒有多少。
本來他想著,若李牧老實些,他沒有必要主動得罪李牧。但李牧既然不老實,主動挑事兒,他也要履行自己洛陽城縣令的職責,這樣就算鬧到皇帝面前去,也斷然說不出他個錯來。就算斗不過李牧,被免了官,他以后在門閥之間的名聲也會鵲起,帶來的利益,比作一個縣令不知好多少。
“爾是何人,竟敢——”洛陽縣令努著勁兒,伸手指李牧的鼻子,就要來一套義正言辭的辭令。
“爾?”李牧在馬上,聽到這個字,眉頭便皺了起來,他在長安的時候,面對三省六部的大佬,也未曾聽到過‘爾’這個字,一個小小的縣令,竟然稱他為‘爾’,他忽然有點想笑,這個縣令是怎么當上縣令的?他沒聽過自己的名聲?還是腦殘到自以為可以站出來斗一斗?莫不是吃了誰的屁,腦子被崩傻了?
倉朗!
尚方寶劍出鞘,但是銀光一閃,李牧又把寶劍收了回去。只是一個小小縣令,動用尚方寶劍有點兒不值當的。
“蘇烈。”
“末將在!”
“拖下去,打!”
“你說什么?你敢毆打朝廷命官?你可知道我是誰,我是——”縣令扯著脖子喊,但回應他的是校尉們砂鍋大的拳頭,他帶的幾個差役,幾乎連反抗都沒有,便被制伏了。蘇定方留下了二十人伺候他們,大隊人馬仍舊跟隨李牧身后,浩浩蕩蕩殺向清化坊。
李牧的一舉一動,在他進入洛陽城之前,就被有心人關注著。他從客棧出來后,每走幾十米,就有人去稟報一次。這些人歸屬在不同的勢力,但是有著同樣的目標,那便是讓李牧在洛陽城無法立足。
李牧猜錯了,他的對手不是一個人或者一股勢力,而是整個洛陽城的所有勢力。他們都不想李牧染指洛陽城,洛陽城是一塊早已被分割好的蛋糕,各行各業的利益早有歸屬,李牧要在洛陽城立足,他吃的每一口,都只能從別人的嘴巴讓出來。
沒人想讓,所以,他們空前團結。
一座看似普通的茶肆,坐著一群動一動手指,便能讓洛陽城顫動的大佬。聽到眼線來報,李牧竟然跟縣令打了個照面,還沒等縣令把話說完,就下令讓手下人毆打,一時間都有些無語了。
雖說他們也未必會把洛陽縣令放在眼里,但是在表面上,洛陽縣令出身范陽盧氏,而范陽盧氏在洛陽城勢力龐大,還是一個正兒八經的朝廷命官,他們不放在眼里,也不會去想動他,但李牧卻根本沒把這些事兒放在眼里,真是如傳聞一般的囂張呢。
有人問道:“他是往哪兒去?”
“看方向,似乎是清化坊。”
“清化坊么?”眾人笑了起來,清化坊,那兒可是住著一個混世魔王,任憑你李牧再本事,你還敢惹皇帝的親娘舅么?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自來投了。
不單如此,這里可是洛陽城。你打了洛陽縣令,還是盧家的人,就這么簡單的算了?盧家的那個女人,會放過你?
李牧一來便惹到了洛陽城最不該惹的兩大勢力,他還有什么好混的?眾人彈冠相慶,把因李牧到來而產生的危機感,全部拋諸腦后了,該喝茶的喝茶,該閑談的閑談,現在什么都不用做,等就好了。等一個李牧被竇國舅修理得灰頭土臉的消息,大家就可以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了。
一壺茶剛剛換過水,忽然一個眼線著急忙慌地跑過來,上氣不接下氣:“各位老爺,不好了——李牧那廝,他、他把竇國舅捆起來了!”
“什么!??”
一壺茶的時間以前。
李牧帶著人招搖過市,早有人稟告給竇國舅了。
竇國舅名為竇仁,乃是一個標準的先天紈绔。所謂先天紈绔,是與后天紈绔的區分。他不像是李思文那樣的紈绔,是因為疏于管教,或者管教不當才變成紈绔的。他毛都沒長齊的時候,就已經過的是紈绔的日子了。紈绔二字,滲透在他生活的點點滴滴之中,體現在任何事情上。
衣食住行,更是奢侈無比。
他號稱從來沒穿過洗過的衣服,從里到外的衣物,都只能穿一次。因為他有嚴重的潔癖,第二次便會覺得臟,若是不小心穿了,會渾身難受數十天。
食方面,更是令人發指。好吃的東西,他已經都吃遍了。沒啥新奇的東西了,開始往奇怪的地方走。比方說,有一回,他想吃大雁,便發布懸賞,讓人去打獵大雁,可是當大雁打回來了,他卻只吃大雁左翅的翅尖兒,其余的全部都扔掉,浪費了數百貫錢一點兒也不在意,但路旁有要飯的苦命人,他卻從來不會看一眼。
住的方面,他居住的竇府占據清化坊的大半。規格制式已經遠超他應該有的品階,但他半點也不在乎,逢人便炫耀,說作為皇帝的娘舅,這點排場還是要有的,他不怕御史彈劾,就算彈劾了,他的外甥也不會因為這點兒事兒與他計較。
行的方面,他更是奪人眼球。旁人出行,或車馬,或步攆,馬夫是老爺們,步攆也是男人抬。但他卻不一樣,他不乘馬車,也不坐步攆,他的代步工具是健婦。兩個仿若異種的膀大腰圓的婦人,把他扛在肩頭出行,‘下馬’的時候,要踩著美人的背,腳絕對不能沾地,否則有灰塵粘在鞋底,他也會受不了的。
就這么一個人,此時卻被捆成了粽子一般,大頭朝下倒吊在房梁上,地面上放著一盆狗屎,距離他的鼻尖不過一尺,狗屎的香氣彌漫,半點兒都沒浪費,全都被他吸入了肺子里。
“李牧,我必殺你!你可知道我是誰?”
“知道啊,陛下的親娘舅。”李牧用尚方寶劍的劍鞘,輕拍他的臉,輕笑道:“只是不知道,陛下親娘舅的脖子,能不能禁得起尚方寶劍?”
“你敢殺我?”
“也不一定哦。”李牧半真半假道:“我是憋著氣從長安來到這兒的,一肚子的邪火沒地方出。興許就找你點兒麻煩,你說我要是把你給砍了,陛下會不會把我殺了給你報仇啊?”
“我是陛下的親娘舅,你覺得陛下會怎么做?”
“啊!”李牧恍然大悟,嚇得不輕,道:“是啊,陛下一定會殺了我給你報仇的——”李牧又笑了,道:“只是你可能就沒機會看到那個時候了,因為你已經死了呀——”
“你!”竇仁漲紅了臉,心道這不是個瘋子么?他明知道,殺了我自己也會死,但他還半點也沒怕的意思?難道是自己的皇帝大外甥把他給刺激瘋了?帶人沖入府中把自己綁起來,便是要尋死,臨死前拉個墊背的么?
想想李牧說的話,竇仁確實也害怕。他的生活過得太舒服了,他可舍不得死。誠如李牧所言,就算皇帝最后殺了李牧,他也早死了,人死不能復生,他若死了,這大宅子,宅子里頭的幾百女婢,豈不都白白便宜了旁人?
竇仁不是傻子,短暫的恐懼后,他便想明白了李牧的意圖。他若真心求死,便不會這樣說話,他這樣說話,便是還有的談。竇仁想起了前幾日有人提過的那件事,心中又明白了些,同時也覺得冤枉。他雖然生活奢靡了些,但他的收入主要來源,還是皇室給的賜田和一些入股的商鋪,直白來說,他的收入并沒有什么不合法的地方。身份地位在那兒擺著,他也不用討好誰,錢來的還是比較干凈的。
所以圍堵李牧的事兒,他實在是沒有參與。準確地說,他是完全沒把李牧當回事兒,即便李牧是皇室中人,輩分也大大地在他之下,一個標準的紈绔,心思都在如何取悅自己身上,對勾心斗角的事兒,他并不是很關心。
看到李牧兇神惡煞地沖自己來的樣子,竇仁能不委屈么,他是沒受過委屈的人啊,突然委屈了,心里一下子受不了,三十多歲的人,竟然哇地一下哭了:“李牧,冤有頭債有主啊,你的事兒跟我有啥關系,你找不到我的身上啊。你不問青紅皂白,帶人闖入我的府中還把我綁了起來,聞、聞這等粗鄙的氣味,你太欺負人了,我定要奏明陛下,我要參你!”
“參我?”李牧神經質地冷笑一聲,道:“你參我?你覺得我會怕你參我?實話告訴你,我在長安的時候,哪一天沒人參我?我來洛陽之前,參我的奏折還有六大箱陛下沒看完呢?拿去燒火,都能過個冬天,我怕你參我么?”
“參我?”李牧神經質地冷笑一聲,道:“你參我?你覺得我會怕你參我?實話告訴你,我在長安的時候,哪一天沒人參我?我來洛陽之前,參我的奏折還有六大箱陛下沒看完呢?拿去燒火,都能過個冬天,我怕你參我么?”
“可是真的跟我沒啥關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