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李牧!”
消息像是長了翅膀似的,傳遍了宮里宮外。很多人還疑惑,這件事是不是假的,但沒多久,刑部的公文便下了。李牧在攻破高昌城池之后,御下不嚴,致使犯下屠城之事。功不足以抵罪,判斬,三日后執行。
行文一下,眾皆嘩然。
之前,包括程咬金,房玄齡等人,都認為李牧不會死,最多也就是流放。憑李牧的本事,流放到哪兒,他都能一樣的生龍活虎。程咬金甚至都暗中準備出來了一個商隊,只要李牧走到哪兒,這商隊就跟到哪兒,保準賺錢。
可是誰能想到,李世民真的要把李牧殺了。這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啊!他可是李牧,就這么殺了?
一個出現了一年多,幾乎改變了大唐的人,就這樣殺了?人皆言他是謫仙人,仙人都這么短命的么?
來不及多想,程咬金、唐儉等人急忙上奏,但奏疏如同石沉大海一般,半點音訊也無。李世民拒不見任何人,就連長孫皇后來,也被高公公擋下了。
李淵聽到消息,急火攻心病倒了,李世民也只是派了御醫,而沒有探視。做出殺李牧這個決定,對他來說也是非常難的一件事,他知道會有很多人求情,他面對不了這么多人,他甚至面對不了自己。
冥冥之中,他覺得自己做了一件錯事。但是理智又告訴他,這件事必須得去做,否則會引來更大的禍亂。
三天,熬過這三天,李世民在心里默默地告訴自己。
刑部派人過來,宣讀了最終的判罰。李牧什么也沒說,接受了這個結果。皇帝開恩,臨行前特赦李牧不必住在牢房,準許他返家。李牧和白巧巧在禁衛的監視之下,回到了久別的山谷。
山谷本來是有學生的,但李牧回來的時候,什么人也沒看見,想必是早有人過來安排了。禁衛約莫一千余人,把守住李牧所住的小院兒,卻沒人進到院子里,用意很明顯了,給他留出最后的時間。
白巧巧的肚子已經很大了,彎腰不便。李牧就自己洗了米,煮了飯,倉庫里有的是臘肉,洗干凈了,切了放在飯鍋里一點兒,聞起來非常的香。
“娘子,快吃點兒,別餓著我兒子了。”
李牧盛了一碗飯,遞給白巧巧,白巧巧接過飯碗,仰頭看著他,道:“夫君,餓不餓的還有什么打緊,三天之后——”
“三天之后怎么了?”李牧捏起一片兒臘肉丟進嘴里,含混不清道:“娘子,你該不會真的以為我一點兒準備都沒有吧?”
“陛下都已經下旨,刑部已經行文了,難道還有轉機?”
“也許有,也許沒有。”李牧神神秘秘道:“不過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我如果不想死,就算是陛下也殺不了我。但是呢,我只能顧得上我一個人,所以我才把知恩她們都支開,你身子不便,沒法支開,所以你得好好的吃飯,就算我被拉出去問斬了,你也不能做啥事兒,可別我最后沒死,你卻犯傻氣死了呀。”
“夫君你這就是安慰我,我才不信你的話。”
“是真的。”李牧刮了下白巧巧的鼻尖兒,道:“夫君啥時候騙過你?我的辦法最多了,不是還有三天么?要不這樣,到了最后一天,要是再沒轉機,你要跟我一起死,我也不攔著你,好不?現在先吃飯。”
白巧巧點了點頭,把飯碗端了起來。
李牧笑了一下,夾一片兒肉,放到了白巧巧的碗里。
李牧說的是假話么?是也不是。說是,是因為,他確實沒有底。李世民反應,超過了他的預期。但說不是,也是因為他確實自己做了一些準備。如今能不能管用,他并不清楚,只能是看命了。
實在不行,只能按獨孤九的說法,糾集江湖上的好漢劫法場了。可是這樣,也是治標不治本,如今這個世界,可以稱之為文明的國家,也沒有幾個,難道遠遁海外么?
逃亡波斯也不成啊,非我族類,日子怎么過?
為今之計,也只能寄希望于那些安排管用了。
陛下有旨意,殺李牧。行文即下,便無更改的道理。王珪也終于松了口氣,這次搞李牧的事情,雖然是長孫無忌的主意,但卻是他在沖鋒陷陣,他自己心里也清楚,這事兒瞞不過任何人。如果李牧這次不死,他必然會報復。
論官位,王珪要在李牧之上,論出身,李牧更是比不了。但王珪是打心眼里的怕李牧,不止是沒在李牧身上占到便宜,其他的理由都不說,一個垂垂老矣,一個年輕力壯,光是心氣兒他就比不了了。更何況,李牧在長安的時候,那是一個打七個的選手,門閥世家讓他打壓的透不過氣,他一個人如何與之抗衡?
不過現在好了,李牧得罪了這世上最不能得罪的人,陛下出手了,他還有活的可能么?聽說陛下為了避免眾人求情,甚至都閉門謝客了,這不就是已經表明了態度么?
可是為何,心里面沒有一絲高興的感覺,反而還有一絲隱隱地不安呢?
王珪來到了門下省的值房,看到一群人湊在一起竊竊私語。他乃是門下省的長官,看到這些人在工作的時間私聊,不由皺眉說道:“爾等在干什么?值房可是私聊之所?”
“回侍中大人的話,我等正在商量,是否要響應御史臺王中丞的號召,上書力陳李牧的罪狀,故此才私語了幾句,還望侍中大人不要怪罪。”一個黃門侍郎施禮說道,雖然嘴上說的是不要怪罪,但其實卻是一副討賞的嘴臉。那封檢舉李牧的匿名信是出自王珪之手的,已經不是秘密了。王珪能寫這樣的密信,說明二者是敵人,他身為王珪的部下,也要效仿王珪去彈劾李牧,落井下石,自然會被他當成是一種邀功之舉了。
王珪豈能聽不出他話語中的意思,剛要出言撇清,忽然想到不如趁此機會,探聽一下滿朝文武對李牧這件事是如何看待的。
王珪在眾人旁邊坐下來,幽幽道:“不要背后非議他人——剛聽你說起什么御史臺,王中丞?王中丞怎么了?”
“侍中大人有所不知,請聽下官為您道來。”剛剛的黃門侍郎一副狗腿相湊到王珪身邊,幸災樂禍道:“您也知道,御史臺的那位王中丞,王境澤,他與李牧勢不兩立,吃了李牧不少的虧。這回李牧倒了,他能不落井下石么?刑部下發了行文之后,他便第一時間運作了起來,糾結各部與李牧有過別扭的人,無論是官員大小,程度多深,求大家都寫一個控告折子。”
“試想一下,明日陛下看到折子里頭,都是控告李牧的人,陛下能不盛怒么?還給他三天?一天都不給他,馬上就得拉出去砍了!”
王珪挑起一根眉毛,道:“那王境澤竟然如此狠辣?”
“吃了多少虧了,擱誰身上,誰也是受不了啊。”黃門侍郎幫著說話,道:“人之常情,無可厚非么…侍中大人,您覺得咱們門下省——?”
“啊、”王珪一副不忍的模樣,道:“你們想怎么做,你們自便,老朽么,畢竟與他有過交往,這落井下石之事,可不是我太原王氏子弟做得出的。我便不參與了,你們隨意。”
黃門侍郎恍然,賊笑道:“明白,下官明白了。”
王珪咳嗽一聲,起身離開了,這黃門侍郎立刻攛掇起來,大家拿起筆,洋洋灑灑,開始炮制控告李牧的奏疏來。出了值房,王珪又轉悠了三省六部其他幾個值房,看到的大體都是這樣的情景,心終于放了下來。李牧啊李牧,你也別怪墻倒眾人推,實在是你平時太過于的眼高于頂,目中無人了,這次的事情,就當是個教訓,往后——
王珪感慨到了一半兒,忽然想到李牧好像沒有往后了,忍不住大笑了起來。
奏疏如雪片一樣往太極宮飛,但李世民一個也沒見著。他已經吩咐過高公公,凡是關于李牧的奏疏,直接裝進箱子里,他不想看也不想知道內容。他已決定要殺李牧,看這些說辭已經沒了意義。作為皇帝,一旦做了決斷,就無更改的道理,要不怎么說皇帝的話叫做金口玉言呢。
第一日,高公公是按照李世民吩咐去做的。關于李牧的奏疏,無論是好壞,都直接放在箱子里。只一日,就裝滿了兩大箱。他沒有告訴李世民,只是把箱子擺在李世民的桌案旁邊。李世民如常地批復著其他的奏折,內心是否有波瀾,臉色上誰也看不出來,只是他拿著筆的手,略微的有些顫抖。
第二日,比前一日還多。彈劾李牧的奏折,不僅局限于長安境內,距離長安城較近的各地,也都上奏李世民,談及李牧諸多不法,頗有微詞。言語之間提及,關于田地改革之事,讓國家不穩,應當回復到李牧瞎改亂改之前的局面,這樣大唐方能安定。
也是這一日,大唐技校的前后兩屆畢業生,跑到了國子監的門口靜坐,想用這樣的方式,表達對皇帝要殺李牧的不滿。長安內外干活的工匠們,也都停工一日,回到工部衙門口,要找工部尚書李大亮,詢問李牧的安危。
李世民的手更加抖了。
眨眼,便到了第三日。過了這一日,天再亮起來的時候,李牧就要被押赴刑場了。
“夫君、”
入夜,白巧巧靠在李牧的肩頭上,夫妻倆緊緊地抱著。這時候,仿佛說什么都成了多余。李牧撒謊了,他說的轉機并沒有發生,明天,注定就是生離死別的時候。
良久,兩個人都不知道說什么好。直到子時都過了,還是李牧先開了口,道:“不管明天怎樣,睡吧,若你我夫妻短命,那便到了陰曹地府,咱們再做夫妻。”
“此生能遇見你,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幸運。”
‘白巧巧’湊到李牧耳邊,道:“夫君,我愛你。”
“我也愛——”李牧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他看了白巧巧一眼,沒看出什么異常來,伸手要碰白巧巧的肚子,被她拍了下去,嗔道:“別亂摸。”
“都最后一天了,摸摸也不讓?”李牧心里覺得奇怪,正要說什么,‘白巧巧’按住了他的手,往他懷里擠了擠,道:“夫君,你能抱著我睡一晚么?”
“這有什么不能的。”李牧伸手攬過‘白巧巧’的腰肢,頭靠著頭,呼吸相聞:“明天不管發生什么,你都千萬不要做傻事,知道嗎?”
“這輩子跟了你,便是我最大的傻事了。”
李牧失笑道:“娘子,你真是讀了書了,這有的情話都能說出口。”
‘白巧巧’不出聲,只是貼在李牧胸口,聽他的心跳聲。李牧長嘆了口氣,也不知道說什么好了,忽然,他覺得自己的眼皮越來越沉,越來越沉,不一會兒就閉上了眼睛。
‘白巧巧’從李牧懷里爬起來,下了床,彎腰把李牧抱了起來。她嬌小的身材,竟然能抱得動李牧,讓人看著頗為奇怪。她抱著李牧從房間出來,來到了李牧的‘工作室’,推開門,里面有一口大箱子。打開箱子,里頭竟然也躺著一個白巧巧,兩個白巧巧在月光的映襯下可以看出,真的是完全一模一樣。
‘白巧巧’把李牧放進了箱子里,把鑰匙拴在了李牧的手腕上。然后把箱子蓋好,這是一個特制的箱子,鎖孔在里頭,只能從里頭打開。箱子有透氣孔和一點干糧,不用擔心李牧和白巧巧在里面會被憋死,餓死。只要李牧醒過來,他就能開箱子出來。
‘白巧巧’坐在箱子邊兒上,從懷里拿出一個布包,布包里頭,是一個個紙質的小包,只見她把各色小包都打開,是一些顏料鏡子等易容的道具。她打水過來洗了一把臉,隨后,鏡子里顯現出了她原本的模樣,這個偽裝白巧巧的人,正是金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