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惡之樹的確結不出善良的果實,但善良之樹也未必只結善果。{隨}{夢}小說щww{suimеng][lā}陛下堅持事實,堅持真相,那么受邇香蠱惑的人與陛下為敵,為此而死,這不就是惡果嗎?”
李奇接著的話讓特蕾希婭蹙起了眉頭,旁邊一直像雕塑站著的努曼艾爾低低嘆了口氣,而希爾維卻點了點頭,看李奇的目光有了細微的變化。
王帳里,不少人都交換起眼色,他們其實已經想通了。
特蕾希婭有些遲疑的說:“真相才是最有力的,事實才經得起時光的侵蝕。建立在真相和事實上的判斷才能堅定信仰,我相信人們…”
李奇很無禮的插嘴:“只有智者才能從真相中獲得力量,但智者更明白世界需要善意的謊言。而信仰堅定的人,恐怕比智者還要稀少。那些不是智者的人,那些信仰不夠堅定的人,難道就可以不對他們的死活負責了?”
他還是那副老僧入定的模樣:“至于事實經不經得起時光的侵蝕,陛下的忠誠之劍,原以為已經失落了,這可是跟凱姆陛下有關的神器啊,我們居然一點也不知道。”
“普雷爾伯爵…”
特蕾希婭抿了抿嘴唇,有些微微羞惱:“我對你的了解還是太少了,沒想到你居然如此能言善辯。”
歐蘿拉的嘴角抽了抽,那是在忍笑,心說特蕾希婭啊,你也終于體會到了。
大概覺得這么對話越來越像學生跟老師的互動,特蕾希婭說:“我需要聽到更明確,更正當的理由,而不是這些零碎的花言巧語。”
“好的,陛下。”
“我覺得,陛下,還有諸位,對這個劇本之所以難以接受,是因為還沒有深刻領會到輿論戰線的重要性。”
李奇話風一轉,變得激昂起來:“我們正在進行的戰爭,是你死我活的戰爭!面對敵人,我們已經放棄了貴族的禮儀,騎士的美德,甚至神職者的榮耀!因為我們是在與異端戰斗,勝利才是一切!只有勝利,才代表我們是正確的,是正義的!”
王帳里的人都微微點頭,特蕾希婭想說什么,卻沒出口。
“在血火交加的戰場是這樣,在無形的輿論戰場上,也是這樣!”
“真相和事實的確是有力的武器,在這個戰場上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我們要像發明魔導槍那樣,對真相和事實做必要的改進,讓它們變得更加強大!”
“但真相和事實有時候會站在敵人那一方,成為敵人的武器。這個時候,我們是用血肉之軀往上沖呢,還是尋找更強大的武器?”
李奇不問自答,畢竟答案有悖于在場眾人心目中依舊視為珍寶的東西:“這個時候,只要能用來戰勝敵人,什么武器我們都得用上!必要的謊言,就是這樣的武器!只有奪取勝利,我們的犧牲才有意義,我們才是正義的!”
“在輿論的戰場上,像絕對中立的全知者那樣執著于真相和事實,像鳥兒愛惜羽毛那樣,愛護個人的名譽和榮耀,都是愚…不負責任的行為,是怯戰資敵!”
“輿論戰場就跟血火戰場一樣,只有敵我,沒有中立!我們要像在血火戰場上作戰那樣,利用一切天時地利,運用各種陰謀詭計!我們要抱定犧牲一切的覺悟,哪怕忍受屈辱,喪失名譽和榮耀,也要奪得勝利!勝利會讓世界變得更美好,勝利會讓凱姆陛下的神意散播到整個世界,勝利會償還我們失去的一切!”
李奇舉臂喊道:“為了凱姆!為了勝利!”
居然有好幾個人跟著喊出了聲…
特蕾希婭看著李奇的頭像,目光變得迷茫了,直到希爾維咳嗽,才回過神來。
她悠悠嘆了口氣,對眾人說:“今天的會議就到這,接下來,我跟普雷爾伯爵商討一下細節。”
人們都有些愕然,這不是往常那個心胸坦蕩的女王。
女王接受了李奇的建議,卻沒認錯,而是打著馬虎眼直接跳過了。
反常歸反常,結果卻是好的。大家面帶喜色的離開了。
再想想這也正常啊,據說普雷爾伯爵是女王的妹夫。對其他人,女王只需要講道理,對妹夫,總還有一層人情嘛。
把人都趕了出去,王帳里只剩下特蕾希婭和希爾維、努曼艾爾、歐蘿拉,這時候她說:“劇本必須改,我提三點。”
“第一,歡悅女士的內容,是對神祇的褻瀆,必須刪掉。”
“第二,貢多斯陛下在整件事情里也扮演著相當重要的角色,劇本里如果一點都不提,會很不合理。”
“第三,別指望我演,我可以出現,但我不會哭。最后抱著芙蕾雅那段,也必須刪掉。”
李奇的頭壓得更低了:“陛下英明,第一點的確欠妥,第二點…關于貢多斯陛下,可以加一段邇香使者用魔女大陣腐化貢多斯神物,進而惑亂貢多斯意志的戲。”
特蕾希婭眉頭深鎖,努曼艾爾露出牙痛的表情,但都沒說話。
旁邊歐蘿拉暗暗長嘆,李奇這家伙太肆無忌憚了。先是歡悅女士,再是貢多斯,雖然都隕落了,畢竟是神祇。這么隨意編排神祇,這膽子也真是…
他的神祇到底有多縱容他啊!
李奇再道:“至于第三點,其他的刪掉都不影響主題,但降下神罰禁咒的時候不哭,仍然會給觀眾留下…不好的印象,至少會引發很大爭議。”
“神罰禁咒是法陣召喚下來的,不是我一個人能辦得到的,這是常識”,特蕾希婭終于找到了譏笑李奇的機會,語氣里居然聽出了一絲輕蔑。
“這就難辦了…”
李奇裝作沒聽出來:“整個故事的核心要義,其實就是化解大家對這個神罰禁咒的抵觸,如果陛下不哭…”
“我不哭!”
特蕾希婭咬著牙說:“我并不是愛惜羽毛,而是…總之,就不哭!”
“那這樣吧”,李奇讓步了:“陛下猶豫不定,讓另外一個人搶先發令,這個人的地位必須很高,有資格下令,又跟陛下很親密,還能不惜名譽…”
“那么就是我了”,希爾維揚起眉毛說:“這個角色交給我!就用那種…歐蘿拉,你們是怎么說很大很清晰的畫面的?”
“特寫”,歐蘿拉嘆道。
特蕾希婭不快的道:“希爾維!”
“陛下,如果不是怪我會搶您風頭的話,就不要勸說我了,這是我該做的。”
希爾維看著特蕾希婭,目光里有很多東西。
見特蕾希婭默然,希爾維又爽朗的笑道:“我可不覺得這有損名譽,相反,我會讓敵人看清楚,希爾維是特蕾希婭之劍!冷酷無情,鋒銳無雙的劍!”
王帳里又沉默了一會,特蕾希婭做了總結:“劇本就這么定了,至于建立專門負責輿論戰線工作的機構,這事必須馬上著手。普…李奇,除了你,可沒人擔得起來。”
李奇正要說話,特蕾希婭又道:“也不需要你隨軍,在后方就能辦了,你可不要推辭。”
“愿為陛下效勞”,李奇行禮。
特蕾希婭問:“那么這個機構叫什么呢?”
“就叫…”
李奇下意識的說:“就叫宣傳部吧,先讓我當代理部長,陛下滿意了,再給我轉正。”
“真是奇怪的名字”,特蕾希婭也沒多想:“不過也好,邇香那邊估計也摸不著頭腦。”
她吐出一口濁氣:“那就這樣吧。”
李奇的頭像消失后,希爾維問:“這么重要的事情,為什么不讓他到軍營里來?”
特蕾希婭搖頭不語。
等希爾維、努曼艾爾和歐蘿拉退下,特蕾希婭支著額頭,苦澀的道:“善意的…謊言嗎?”
小龍女的魔法馬車里,歐蘿拉打開信風之書,李奇的頭像又出現。
歐蘿拉神色很復雜:“你果然說服了她,也就比說服我多了幾句話。”
“不是我說服了她,是她說服了自己”,李奇說:“我并不是要為自己洗地,但我不想因為這樣的事情讓更多不必要的悲劇繼續上演,所以我可以犧牲自己的榮譽。我問過凱姆了,他說這是對的。”
“她大概就是這么想的吧,就像你一樣。雖然這不是真正的芙蕾雅,雖然這有損我的榮譽,但大家會為此紀念芙蕾雅,她的名字會在費恩傳頌,這是好的事情,我覺得可以做。”
李奇的話讓歐蘿拉眼中生起薄薄霧氣,卻又笑了:“你這張嘴啊,我實在想象不出你會虔誠向你的神祇祈禱。”
“是啊,所以她對我也不是很滿意啊”,李奇說完才意識到這味道不對,還好歐蘿拉正沉浸在終于可以為好朋友做點什么的心情里,并沒在意。
歐蘿拉又想到了一件事:“你跟我談這事的時候,說把黑鍋扣給歡悅女士很重要,這個背景會化解大家對凱姆意志的懷疑,現在特蕾希婭要刪掉,豈不是太可惜了?”
“這沒什么”,李奇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樣:“特蕾希婭審核后的是官方公映版,到時候我們再弄個導演剪輯加長版,把這部分加進去就行了。”
歐蘿拉的杏眼都瞪圓了,導演剪輯加長版?還有這樣的操作?
“你不怕特蕾希婭怪罪!?”
“怪罪?不是說了嗎?勝利才是最重要的。”
通訊室里,跟歐蘿拉商定了后續的事情,掛斷通訊,李奇抹了抹額頭,一手汗。
說服特蕾希婭這事,歐蘿拉這個旁觀者覺得容易,自己這個當事人卻知道其中的艱苦。
光是忍住不跟特蕾希婭對視,就夠煎熬的了。
“不錯的撕逼奇”,光屏彈開,小紅帽用調侃的語氣說:“代理宣傳部長。”
李奇合掌做上香狀:“開玩笑而已,不要當真啊!”
“你那通話里,有多少是真的呢?”
小紅帽很認真的看著他:“你認同只要屁股不要腦子?你贊同用革命的謠言當武器?你認為革命宣傳工作,也跟你說的那樣,是可以為了勝利而不顧一切?”
“當然不…”
李奇說:“邪惡之樹結不出善果。”
小紅帽瞪眼,不等她開口,李奇又道:“從宗教革命到資產階級革命,不過是超凡階級內部爭奪統治權的革命而已。這樣的革命,真相和事實的力量本來就不夠強大。不需要我們提醒,他們自己很快就會掙脫道德的束縛,突破各種底限,比如說美國南北戰爭的謝爾曼大進軍,那就是總體戰的開端。”
“我們的革命是無力階級的革命,是最終消滅階級的革命,跟他們的革命在本質上就是不同的。”
“對無力階級來說,還需要謠言嗎?對被奴役的人,受壓迫的人來說,難道認清自己受到壓迫的事實,明白自己為什么遭受苦難的真相,還不足以讓他們起來革命嗎?如果必須編造謠言,才能掀起我們想要的革命浪潮,這樣的革命又有什么意義呢?”
小紅帽很意外:“你這革命覺悟空前高漲啊,是接受了什么心靈洗禮?”
李奇用向神祇祈禱的虔誠語氣說:“陛下那穿透了世界的革命之光,時時刻刻都照耀著我啊。”
“惡…”
小紅帽打了個哆嗦:“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玩笑開過,小紅帽感慨的道:“的確啊,從另一個角度說,如果必須編造謠言才能掀起革命,這樣的難度也太大了,跟在三哥家鬧革命沒什么區別啊。”
李奇訝然:“陛下,您居然對在三哥家鬧革命都沒有信心?”
小紅帽很坦率:“難道不是嗎?你自己覺得呢?”
李奇想了想,認真的點頭:“您說得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