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三 特蕾希婭與石中劍
王都商業神殿的秘室里，提米-奧斯奎姆正朝光屏里的一張臉呲牙。
“那是我的投資！不管是領地被毀了，還是李奇死了，都意味著我的投資失敗！這就是你希望看到的！對吧，父親！？”
那張臉擺出無奈的表情：“可現在的風險已經超出你能承受的范圍，你要借助族人的力量，那就不是你的投資，而是我們的投資了。”
“就算是你們的投資吧，我總占著最重要的一份！費恩現在面臨巨大的轉機，父親！商業聯合會也面臨轉型的巨大危機！”
小龍女一拍桌子，渾身散發著令人下意識低頭的專家氣質：“改變總會吃肥肉，分會啃骨頭的格局，就在此時啊！”
“我們應該全力支持特蕾希婭的戰爭，幫助特蕾希婭打倒神廷！就算做不到這一步，只要哈德朗從神廷里獨立出來，原本的總會獨家總代制，就會變成區域直營制！哈德朗的生意，我們哈德朗分會自己做！”
“唔…關于這個，我們也的確正在討論”，那張臉抖了抖，長長的觸須如琴弦般跳動不停：“可這跟那個李奇-普雷爾有什么關系？”
“呃…這個…”
小龍女一時滯住，眼珠子轉了好幾圈，跺腳道：“他是我的投資顧問！沒有他我看不清投資的方向！”
“咦？”
她父親很意外：“你居然相信一個人類？”
然后那張臉就變了：“難道是那個的原因！”
她父親顯得很激動：“該死的！鏡石在干什么？居然讓人類小子搶走了我的女兒！？”
“父親——！”
小龍女也咆哮出聲：“所以你根本不相信我能做成什么事情對吧！？他真的只是我的投資顧問！”
那張臉上的觸須抖得更厲害了：“呸！你姑姑就是被一個人類吟游詩人拐走的！開始不還是信誓旦旦的說只是文學顧問？”
小龍女氣得發抖：“別找借口啊！我難道笨到了姑姑那種地步嗎？”
她父親用長長的指甲撓撓長長的鼻梁：“我們奧斯奎姆家的女孩子，難道還有聰明的嗎？只有越笨，血脈才越純粹啊。你的預言之力，比你姑姑強多了。”
“所以說你們啊…”
小龍女兩手憑空抓著，像在擰腦袋似的。
“算了！我自己干，不靠你們！”
她瞅瞅站在旁邊，如石雕般毫無動靜的青年護衛：“還有鏡石，他是我個人的資產！”
小龍女切斷通訊，氣呼呼的走了。
護衛揮手又將光屏打開，低頭道：“父親。”
那張臉用指甲頂著額頭，顯得頗為苦惱：“唔，你妹妹真的沒被那個小子勾引？”
護衛點頭：“是的，目前還沒看出那方面的跡象，小姐的確是想依靠他做點什么事情。那個人類少年很精明，并不是因為那方面的原因才跟小姐親近，事實上他…”
護衛臉頰微微抽搐：“是在利用小姐達成他的一些野心，他是一位新興神祇的眷顧者。”
“愛神嘛，這個我知道”，那張臉嘆了口長氣：“哈德朗的局勢，關鍵不是特蕾希婭和神廷，而是國王那邊。國王背后又是夜女士，可他們還懵懂無知。”
“夜女士和國王到底在謀算什么，我們并不清楚。不過預言告訴我們，如果他們成功，主位面就更不是適合我們呆的地方。族里關于去留的問題，也爭論得很激烈啊。”
“等等…”
小龍女的父親皺起粗大的眉梢，豎起的金黃眼瞳瞇成了一條線：“他真的對你妹妹沒有一點那種心思？”
“是的”，護衛說：“老實說，他對待小姐，在合作伙伴之外，更多是當不成器的學徒看待。”
“一個區區凡人！”
那張臉大怒：“竟敢對我索格隆斯-奧斯奎姆的女兒不動心！他好大的膽子！”
護衛無語，真動心了同樣會大怒的…
小龍女的父親很認真的說：“在他跪倒在提米的裙子下，哭求提米賞賜給他一點青睞，然后提米用高跟鞋狠狠踩他的臉之前，不能讓他死！”
“我明白了！”
護衛，也是小龍女的哥哥鏡石，確認自己收到了明確的指示。
………
唐古斯公國，忠誠神廷分部所在的城塞，防護結界已經多處結晶化，流動的圣光雖然還在修補，但修補的速度已經跟不上被破壞的速度。
魔導武器正在集中轟擊結晶化最嚴重的區域，按照現在的速度，只要再過幾天，結界就會完全崩潰。
城塞遠處的山脊上，希爾維對甲胄在身，如女武神般的特蕾希婭說：“殿下，昨天您才逼退兩位傳奇，傷勢還沒好，突擊就交給我吧？”
“我們時間不多了…”
特蕾希婭臉色有些蒼白，她皺著眉頭說：“神職者雖然沒有動搖，可哈德朗本地的職業者，已經有兩千多人離開了軍隊，返回家鄉。”
“那是您寬宏大量，不計較他們擅自脫離軍隊的罪過！”
希爾維冷著臉說，對公主的這項決定顯然極不認同。
特蕾希婭說：“他們的心思已經不在這里了，強留下來也沒用。而且，那么大規模的亡靈天災，哈德朗也需要他們。至少能遏制住亡靈到處肆虐，保護更多的人民。”
“亡靈天災是神廷總部的陰謀！是想瓦解我們的攻勢！總部勾結了國王…”
希爾維很憤怒，說到后面閉嘴了，特蕾希婭也沉默不語。
她不能公開否定這個說法，否則無法激勵部下繼續戰斗。她很清楚，亡靈天災應該跟神廷總部無關，而是父親發動了他蓄謀已久的陰謀，趁著自己將國內的超凡力量征調一空的絕佳時機。
不，不是趁機，之前她跟神廷總部的決裂，也是父王暗中推動的。發生在王國西面灰木山脈的爆炸，魯恩主教和總部派祭司的死亡，多半就是父王的手筆。
但她不能就此回頭！
父王的陰謀，她不清楚細節，但她清楚父王的目標，那不是帶著大軍回去就能解決得了的事情。
“我們必須盡快攻下瓦倫丁大教堂！只有拿下大教堂，讓凱姆之盾認可我，神廷各個王國的分部才能確認我是正確的，才會堅決跟總部劃清界限，和我一起重建神廷！”
特蕾希婭握拳說著，這就是她毅然集結大軍，北上進攻瓦倫丁王國的原因。
瓦倫丁大教堂供奉著護衛之神的至高神器凱姆之盾，只有獲得凱姆認可的人才能拿起盾牌，激發神力。
之前特蕾希婭在哈德朗獲得神諭，并不是神廷的所有成員都知道，就算知道了也因為魯恩主教同樣獲得了神諭，影響力有限。而拿到凱姆之盾，那她堅持的方向，就會獲得所有分部的認同，這是毫無疑義的。
不過她的部隊在神廷唐古斯公國分部遇到了頑強抵抗，就連投到她這一方的唐古斯公國貴族，信心都有些動搖了。
特蕾希婭已經等不及完全瓦解防護結界，準備直接突擊。
“以凱姆之名——！”
特蕾希婭轉身拔劍，對身后集結的精銳喊道：“前進！”
數百角鷹獸和獅鷲騰空而起，載著死士飛向城塞。地面上，大部隊發動了猛烈的攻勢，掩護這支死亡率預計超過八成的突擊隊，直接穿透結界。
神廷唐古斯分部，凱姆教堂，高大的殿門轟然傾倒。
集結在殿堂里的神廷精英，與特蕾希婭率領的精銳如兩道神力之潮，猛烈的迎頭撞上。
呼喊著同樣口號，佩戴著相同神徽，用著同樣神術的神職者們，形若癲狂的拼殺著。
這樣的廝殺，沒有絲毫憐憫，更沒有貴族之間講究的戰斗禮儀。
雙方都視對方為不共戴天的異端，下手不僅不留余地，還不把對手倒地看作戰斗的終結。除非將對手斬首，甚至轟爛頭顱，只有這樣，才能徹底殺死一個高階神職者。
對方也有傳奇，跟特蕾希婭王對王。兩個領域推擠、疊加，圣光在每一寸空間里猛烈激射、蕩動、爆裂，由兩方英雄神職者的氣息分攤。滂湃而混亂的力量將殿堂里的所有窗戶粉碎，薄弱的墻體也開始段段崩塌。
當特蕾希婭的胸膛被對方傳奇的長劍貫穿時，她的長劍也穿透了對方的額頭。
看著傳奇圣騎士凝固在愕然中的目光，特蕾希婭低聲道：“你的信仰還不夠堅定，你不該留手的，姐妹。愿你升入吾主的神國，獲得永恒的安寧。”
傳奇圣騎士的美麗面容被凱姆神力化作飛灰，無頭身軀摔倒，敵人的斗志也驟然瓦解，紛紛潰逃。
“我沒事！盡快找到結界的控制中樞！仔細搜尋每一個角落！”
特蕾希婭拔下胸口上的長劍，也不顧鮮血正自傷口噴涌而出，高聲喊道。
區區一個公國分部，結界竟然如此堅固，必然有不同尋常的地方。
沒過多久，特蕾希婭在部下的簇擁下來到殿堂下方深處的地下空間。
圓形的巨大空間里，數十名渾身赤露的少女被固定在墻面。
她們冒著漆黑的煙氣，四肢張開，仰著頭，粗長的柱子從嘴貫通下體。
“魔女！？”
眾人驚呼出聲，這些少女身體微微蠕動，發出低沉渾濁的呻吟，現場就如邪神的祭禮。
特蕾希婭皺眉：“他們在抽取魔女的力量支撐結界！？”
這樣的場面，她和不少高階神職者都在邇香總部的忠誠圣堂里見過，魔女就是這樣被凈化的。
“不對！這不是凈化魔女！”
她馬上就發現了異常，每一根“人柱”的底部，都連接到了空間中心的怪異法陣上。法陣中心是一座石臺，一柄造型古樸的長劍插在石臺里，只露出劍柄和半截劍身。
其他人也看出來了：“這是在制造魔女！總部竟然墮落到了比魔鬼還邪惡的地步！”
黑氣是從那柄長劍上散發出來的，由法陣輸送到那些少女身上，將她們“熏制”成魔女。再將魔女凈化，熔煉出神力。
結界會這么堅固，就是有這些魔女在供應神力。
“那是…不是真的吧…那是凱姆之劍啊！”
一個年長的圣騎士看著法陣中心的長劍，哆嗦著叫出了聲。
“凱姆之劍！？”
“不是在上個紀元失落了嗎！？”
“絕對不可能！”
圣騎士和牧師們的震驚難以言表。
凱姆之劍的真正名字是忠誠之劍，跟護衛之盾同為凱姆的神器。
凱姆在上個紀元是秩序之神，神戰中失落了忠誠之劍，到這個紀元，就成了護衛之神。
忠誠之劍不是簡單的神器，它就相當于凱姆曾經擁有的忠誠神職。
“怪不得一個小小公國分部，就有這么強大的守備力量，不過凱姆之劍怎么會散發腐化神力！”
所有人都難以接受這樣的事實，這件跟神典記述中一模一樣的腐化神器怎么可能是凱姆之劍！？
除了一個人，特蕾希婭。
“我想，我找到了神廷總部墮落的原因，也明白了吾主要我做的事情。”
她堅定的踏入法陣，對部下的阻攔毫不理會。
金發少女渾身血污，雪白面容無比平靜。
她握住散發著黑氣的劍柄，引得部下一陣驚呼。
圣光自她身上噴薄而出，如水銀般流淌，裹住劍柄，再激發出讓人難以直視的耀眼白光。
等眾人放開遮住眼睛的手，視力恢復正常時，特蕾希婭已經將長劍拔出石座。
長劍的黑氣正被圣光驅逐，通體閃爍著鋒銳的寒光，特蕾希婭高舉長劍，背后光翼伸展，圣歌繚繞。
“贊美吾主！”
“贊美特蕾希婭！”
“特蕾希婭，吾主的化身！”
所有人都跪伏在地上，衷心贊頌眼前的神跡。
“忠誠之劍回歸，說明我們的道路是正確的！”
特蕾希婭掃視眾人，發出天使般的浩蕩之音：“這不是終點！還會有愚昧和頑冥之人拒絕承認忠誠之劍，我們必須繼續前進！等拿到護衛之盾的那一天，盤踞在邇香和費恩各處的異端才會瓦解！到那時，吾主必將降下人民需要的和平、幸福，以及…秩序！”
所有追隨者都歡欣鼓舞，這的確是個已經看到了曙光的偉大前景。
忠誠之劍被凈化，法陣就失效了，關于這些魔女的處理，還需要特蕾希婭拿主意。
部下說：“這些魔女已經被制造出來了，我們應該繼續凈化，為吾主獻上食糧。”
特蕾希婭看看那些已經沒了神智，只剩下蠕蟲般意識的少女，低低嘆了口氣。
“她們是無辜的，吾主不會接受罪惡之樹結下的果實，哪怕果實再甘美。”
濃密的眼睫垂下，遮掩了她的內心：“讓她們安息吧，毫無痛苦的…安息。”
部下崇仰的行禮，領命而去。
特蕾希婭手握凱姆之劍，感受著劍上傳入的浩瀚神力，暗暗道：“艾麗，我會拯救你的，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