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垃圾的劇本也是要講最起碼的邏輯的。
可生活不是。
小半天時間王副督完蛋了。
連帶出來的一大批人也完蛋了。
“我算是領教了這家伙的兇狠,他壓根不在意那些犯事的人多么可憐,看著一個人跪在面前頭都磕破,做人的尊嚴都喪失了,這人一點一不留情,找到一項證據立即向相關方面舉報,我們在一號教室找材料,知府在隔壁教室整理好,出門直接送三號室,當場辦,當場定,當場帶走。”大表哥揉著發脹的眉心跟家里人打電話。
大姨奇怪道:“犯了事的人你看著可憐那你看到被他們害了的人可憐嗎?”
話不能這么說。
“你要沒那個心腸,你也不要想前途,安安穩穩當好你的差事吧,可憐這個可憐那個來去都是跟你們一伙的人,喊了多少年,莫伸手,伸手必被抓,他們不聽嘛,不聽就得打。”大姨叫好道,“你們看著是一樣體面的人,被人家發現了錯誤,他們跪在那,磕頭的磕頭,哭喊的哭喊,娃娃大人一起哭。慘啥慘?你以前體面,現在不體面,你就覺著很難受,你那意思是,叫這些人欺負的人就要忍著不成?你又沒向他們學你有啥覺著這些人可憐的啊?”
大表哥無言以答,他就是覺著都是體面的人弄的這么不體面對誰都不太好。
當然,他是堅決不會走歪的。
也不敢占著位置不做事情的。
“少說幾句話,讓你干啥你干啥,隨大流。”大姨夫沒多么大的感受,說了句老實話說,“咱們家的日子,你不走歪就過的比大部分人體面,這些得罪人的事情,你也做不來,也不要不讓人家做,保護好自己,可千萬不敢腦子一抽也想當純粹的好人,咱們家可經不起你當太好的人的代價。”
可他們不知道的是,在他們通電話的時候關蔭也在跟少尹知府同知幾個說起這大表哥。
關蔭知道這幾個人的意思,不管出于什么心理他們都想讓大表哥再獲得點啥權勢。
“不要看重他,那是個條條框框上寫好的規矩,也要想法子既不得罪別人,還要寧可拖著也不讓自己變成前鋒的人,他的本事可能很大,但決定能力的,可不只有本事,人魄力不夠,吃這一碗飯,吃的也是這一飯碗本身,既沒那個理想,也沒那個信念,現在已經很不錯了。”關蔭喝口水放下材料本,跟這幾個下屬吩咐,“大事不要交給他,重擔不要想著他,本本分分讓他做好分內事就好。”
少尹咂嘴道:“這個人實在可惜了。”
這能有什么好可惜的。
路是他自己選的,而且的確沒有那么大的魄力。
“大家都變好,他就是好人;風氣沒變好,他就是庸才。”關蔭下了個定義,“考察了三年,明里暗里說白也有一年多了,任何改變都沒有,這不是不懂道理,而是純粹只想著自己家。重要的是,魄力達不到,也沒那膽量,讓他去得罪人,那是不現實的事。”
那就真不提攜了?
“這輩子熬到他理想中的層次,大概也就心滿意足了。當然,抱怨肯定有,但那不是我的黑鍋。”關蔭道,說完補充道,“精致的利己主義者,逼著他承擔些責任,反而落埋怨,萬一再出點小問題,反倒怪我們沒愛護好親戚,就這樣也行。”
少尹無奈道:“實際上這種人在我們這兒還真不算是小部分。”
“有理想有信念有能力的人畢竟是極少數,沒理想沒信念有能力的稍微多點的,最多的就是什么都沒有只有嘴油子的人,這里面,能有一部分跟著大局走,已經算是相當不錯了。”關蔭提起別的事,“這一路,我們過了好幾個村莊,你們沒發現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嗎?”
幾人面色驚異。
少尹道:“占用耕地農田的情況反而沒看到,荒蕪的農田卻增加了許多。”
關蔭提醒一句道:“盡量尖尖的屋頂…”
明白!
但這件事讓幾個大佬都為難了。
一些村莊自己掏錢修的房子,人家供奉誰我們總不能干擾吧?
“犯法了。”關蔭告誡道,“現在的城鄉一體化實際上是效果不佳,還留下太多空白地帶的。我在地圖上看過,那幾座建筑所在的村莊,基本屬于人口外流極其嚴重的、村莊物質文明精神文明極其匱乏的、有相當一批留守老人脫離了現實生活的一種現狀。受教育程度太低影響,這些地方相當容易被有心之人利用,當現代化的文明,尤其我們自己的現代化文明到達不了的地方,有些勢力是可以到達并逐步取代我們的作用的。這一點你們務必要重視下,我們有規定,按照規定來,基本已經可以解決現存的問題,至于要根除,那是要物質建設和精神建設一起進步的必須到達一定階段才能徹底解決的問題。”
這么說,那幾個人可就都不敢大意了。
這是關侍郎的本身職責。
“我們馬上關注下,”知府撓頭道,“本來我們是想著,都這年代了國內至少應該沒有人那么愚昧,現在看來,我們的陽光沒能到達的地方,就有人給老百姓送燈泡,但實際,他們掌握著發電機,隨時有調整電線的權力。我看,一味的取締是不科學的,一些村莊的很多人的精神寄托,是不能用簡單粗暴的手段一取了之的,我們曾經最擅長的戰法,現在成了有些人的戰法;我們的基本盤,隱隱成為別人的基本盤了。解決這個問題,第一步是脫貧,第二步是教育,只有有了錢,有了掙錢的機會,村民們才不去想那么多空的。只有認識到什么是科學,什么是精神,才能準確認識問題正確地對待自己。”
“還有回村青年很可能會受困于人情、交往、環境、文化的影響而被動成為這種有心之人的幫兇的問題,以及農村情感生活和家庭和諧發展的問題,這些問題不能光靠你們辦,我們還應該讓老百姓初步認識到,什么是他們的唯一天神,什么是我們的祖傳崇拜,了解了其中的性質,自然會有初步的選擇,剩下的,才是在發展中尋求解決的辦法的問題。”關蔭明確說,接下來他的隊伍的主要戰場就要從和國內娛樂圈和娛樂資本打擂臺變成解決這些后顧之憂。
文化作品本身是具有生命力的,怎么樣利用好文化作品的生命力達到教育觀眾的目的那就是制作方法的問題。
“不能丟下這些人,但也不能用比較簡單的方法去約束,認識是變化的一個過程對吧?這件事,你們要起到加強現實中用合理的方法,先帶動發展,再保證成果會落到群眾手中的好作用,然后我們配合你們的側翼從旁邊進行助攻,從而徹底拿下這個山頭并鞏固好。”關蔭說起這件事的時候極其鄭重。
他在云中和朔方的時候就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說白了,這就是和對方爭取人心的斗爭。
不論對方是單純的傳功還是邪惡的居心,我們都不能動搖自己的決心和方法。
必須要徹底解決這個問題。
我們的辦法就是讓村民們富起來,并投入到建設當中去。
這沒有立竿見影的辦法,只有不亞于脫貧工程的人力物力時間投資的長期堅持。
“這件事先不要聲張出去,我估計,還是得我們先動手,現在村村通電了,家家戶戶有電視機,只要能保證線路暢通了,剩下的問題就是我們首先向這些力量進行挑戰,他們必然用現有的基本盤做威脅,這時候,就到你們全線出擊了,一定要一擊必中,先拿下把腦子從他們手里奪回來,再還給老百姓,然后保證恢復理智的群眾不會受到他們的報復和威脅,再一步步用發展去解決這些因為發展不夠而產生的大問題。”關蔭掰碎了跟這幾個人說。
少尹又記住了一件大事兒。
他仔細一想甚至嚇出一身冷汗來了。
如果沒有提前注意,一旦當用心叵測之人在我們進入下一階段教育脫貧的戰斗中艱苦鏖戰的時候指揮著被他們控制的腦子們沖出來。
他不寒而栗:“那可是誰也無法承擔的洪流!”
還好啊,咱們有這么一個大小事情都逃不過他的眼睛的帝國親兒子在盯著呢。
“我就是渾身都是鐵,又能打出多少釘?還是要用我們的好辦法,深入群眾中去,一切智慧都從群眾中來,只有和老百姓心連心,才能守住我們最穩固的基本盤的。”關蔭起身扭動腰身,活動了一下四肢,看到窗外晚霞滿天,才恍然想起中午說好要去吃羊肉泡的。
“走吧,吃完飯,我們去縣城里走一走,看看縣城的建設現狀,了解縣城的老百姓又是怎么樣過日子,只有腳踏實地地了解到這些,才能掌握制定一切發展規劃的脈搏,做出來的決定,才能最大程度地給老百姓做事。”關蔭道。
不過他隨后又提起下一個縣里的事情。
打工者維護自己的合法權益的事情。
“那個縣,算是涼城最大的務工人員的來源地區,發生的事情很多,但現在都被涼城要搞發展的熱度該壓下去了,我手頭有幾個劇本,現在還在猶豫要不要立即開拍,關鍵問題是,這些劇本拍出來,只怕那些娛樂院線是絕不會給我們排片的,那是對他們最大的威脅和對他們最恐懼的力量的呼喊。”關蔭搖下頭,真正的難點才剛剛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