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組,景姐姐嘆息一聲,她大概都能猜出會是什么劇情了。
“催淚彈。”景姐姐說。
大伙兒不信,這貨在舞臺上,又是嘲諷人家外國豪車,又是反穿某某快遞的衣服,回頭還聯合李老給泡面打廣告,這就算是個嚴肅向的舞臺劇,這么短的時間內,能保證催淚?
那得繼續往下看。
趙姐姐沒說話,她在認真分析兩個演員的表演,到目前為止,李老當然精彩絕倫的表演能力壓關蔭一頭,但趙姐姐覺著,小師弟不是被壓,而是劇本設計應該要求他現在是這種被壓著的氣勢,他好像很理虧,底氣不足,難不成,真要表演一個無奈的劇?
“想多了。”小師妹吃一粒瓜子,舌尖兒一墊,瓜子瓤歸小可愛,瓜子皮歸自己。
趙姐姐不服,那倒要請教小師妹。
“看著吧,沒那么簡單。”小師妹說。
大師姐眼珠轉轉,小師妹還是有道行的,那按照她的分析…
不對,這舞臺劇,是李老給關蔭搭戲,不是關蔭給李老搭戲,這是要表現關蔭的。
這家伙,又給人挖坑了。
網友顯然沒意識到這一點,有人在刷廣告:“喂,老壇酸菜面,敢多加一粒牛肉嗎?”
還有人在起哄:“什么年輕演員第一人,還不是被李雪建吊打。”
暫時吧,是不如李老那么讓人感覺驚艷絕倫,可這吊打一說,你認真的?
“難道不是嗎?”持此論者信誓旦旦,“要不然,能跑去做飯?一切借助道具表演拖時間的行為都是耍流氓。”
這就搞笑了。
這不,張志中冒頭,微博上批評:“不知道這幫觀眾是水軍還是真傻,那一桶泡面,那就是一出戲,你認真點,安靜看不行嗎?”
看啥?
看做飯啊?
有能耐你把廚房搬舞臺上去啊。
關蔭是在做飯,但也不算做飯。
泡面,泡一下就行。
但他猶豫了一下,泡好后,看著在往里頭放調料,實際上沒放,倒往里頭兌了一大半冷水。
這又是干啥?
端著泡面,放在桌子上,關蔭回頭去找小凳子。
老頭兒睜開眼,看兩眼,再看一眼泡面,吞了下口水。
餓了。
在臨時搭建的小舞臺上當然不可能有太詳細的布局,關蔭也沒露怯,很自然地繞過用來當墻體的屏風,在后頭稍微停留了幾秒鐘。
老頭兒急忙掀開泡面盒子蓋吃了一大口。
水很涼,老頭兒表現出燙的不行的樣子,一口飯在嘴里倒過來倒過去幾次,眼睛看到墻后有一只鞋先出現,連忙扔下叉子緊緊抿著嘴巴,又在躺椅上假裝睡覺。
這老頭兒忒可愛啊。
關蔭也沒點破,端著凳子過來,在老頭兒面前坐下,拿起泡面,吸溜一口,點頭,嗯,香,再來一口。
老頭兒坐不住了,摸摸肚子,但是忽然很萌。
看著泡面,老頭兒抿了幾下嘴唇。
“眼神里有東西。”焦老爺子提醒,“兩個人的眼神交流。”
評委不用提醒,大屏幕上出現了兩個人的眼神交流。
觀眾需要提醒。
老頭兒就那么看著,很期待,很餓,很無奈,還有點任性,嘴里卻問:“好吃嗎?”
觀眾:“不好吃!”
沒能打擾到。
關蔭又拉了一張凳子過來,老頭兒扶著桌子,一下子表現的很硬朗,坐下后,嘴皮子顫抖幾下,悄悄地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這是啥心理活動?
“別急,往下看。”鮑老師倒是看出點門道來了。
這小子,又給李老師挖坑了啊。
關蔭的眼神有點小不忍,但現在多了不少狡黠。
老頭兒的眼睛充滿渴望,對飯的渴望,還有一些絕決,一些抱怨。
“榨菜,榨菜挺好吃。”關蔭把泡面塞給老頭兒,轉身,拿起榨菜,一找,沒找到缺口,立馬上牙。
上牙好評!
老頭兒自己先吃了小小的一口,然后,等榨菜來了,張開嘴,咕噥吃一口,手里的叉子卻挑起一大塊面條。
面條很快滑落下去,有湯汁兒落在老頭兒臉上。
老頭兒沒動,把臉湊到肩膀上,使勁蹭了兩下,嘴里咀嚼著手里的岔子狠狠從飯盒里挑起一大塊面條,任性地在里頭攪和了幾下,纏在叉子上。
面條送到嘴邊,老頭兒咀嚼著,同時在面條上吹著涼氣。
忽然氣氛有些沉默。
這哪里是表演啊,這是老藝術家在給自己的兒子喂吃的。
關蔭湊過去,燙的吸溜吸溜,一大口吃掉面條,點頭:“這個味道不是多好,就是便宜。”
“三塊五。”老頭兒對此很認真,說完又重復了一遍,“一桶三塊五。”
榨菜,泡面,吸溜吸溜吃幾口,關蔭推讓:“我吃飽了,你吃。”
老頭兒跟固執,很努力地想挑起一大筷子面條,卻只挑起一點,分量太少,幾下就吃完了。
在面條上吹幾下,老頭兒把叉子遞過來,就一個字:“吃。”
“嗯,好吃。”關蔭吃一口,又扒著碗,大口喝一口湯,“這個湯也不錯。”
老頭兒唏哩呼嚕吃了兩口,忽然,所有的動作都停下了。
看著關蔭,老頭兒問:“要跑長途?”
關蔭眼神閃爍了幾下,別過頭,道:“嗯。”
老頭兒放下泡面桶,起身似乎要尋找啥。
“我年輕的時候,也是跑長途的,我有個地圖,從帝都到羊城,路上我都熟,你帶著。”老頭兒步履又蹣跚起來。
關蔭連忙阻攔,道:“這個不著急,我一定帶,一定帶,但是有一件事…”
“我不去養老院!”老頭兒忽然爆發,一把把泡面桶打翻在桌子上,彷佛暴怒的獅子,又彷佛無家可歸的老鳥,很憤怒,但也很可憐,帶著祈求的口吻,他遠遠看著關蔭,說,“你不要送我去養老院,我就住在這。”
“那你吃什么?”關蔭有些生氣,指著泡面碗,“就吃這個?”
說著,他手忙腳亂找毛巾,里頭一大下子水,全都潑在老頭兒身上了。
這一下,觀眾看得驚呼。
那可是熱水啊!
也有看出來的,贊美:“難怪剛才用冷水又沖又泡的,以為是沖走油膩味,原來是這個,惹事精有心了。”
這哪是看這個的時候啊。
“老無所依,太沉重了。”有覺著看出主題的網友嘆息,“可是深度有了,沒有剛才那三位牛人的表現,那是要被對比下去的啊。”
觀音廟里沒討論這事兒。
他們覺著,惹事精跟這么多老藝術家同臺較計,哪怕輸了,那也是勝利。
黑粉水軍不足為道,那幫人,混他們的娛樂圈去。
“但是總覺著差點什么。”花骨朵狐疑,這不應該是這樣啊。
小桃花穩定人心:“先別著急,還有幾分鐘呢。”
對啊,還有幾分鐘呢。
“難道就看為要不要把老頭兒送到養老院而吵十分鐘嗎?”黑粉覺著,真敢這么來,那他們樂了。
不過,這幫人學聰明了,沒眼見為實之前,這幫人現在可不敢提前下結論,要不然,非被惹事精帶到溝里去。
那可是演節目都把一幫生產商拉出去黑的家伙啊。
舞臺上,老頭兒很生氣,但語氣更帶上祈求的口吻了,說:“我喜歡吃!”
關蔭氣道:“讓你吃好吃的你不吃,吃這破玩意兒你喜歡?你喜歡,我還不愿意呢。”
“不要你管。”老頭兒氣勢再降,人老了,很多事兒都忘了,可他永遠就記著,這兒才是他的家,他說,“我在家,一桶面就能吃一天,我又沒你能吃。”
關蔭被氣笑了,道:“你有錢嗎?”
老頭兒拍拍口袋:“夠。”
說完,老頭兒渾身都是泡面渣,卻往一旁的椅子上一坐,小孩子似的質問:“那地方有什么?我不去,我就在家。”
關蔭故意說:“有好吃的。”
老頭兒:“我就愛吃泡面。”
關蔭提高音量:“有同伴!”
老頭兒:“我喜歡一個人在家。”
關蔭挑眉:“有單身老太太哦!”
焦老師剛喝一口水,全噴了。
可李老沒噴,不但沒噴,還很固執的很傷心地問:“有我的兒子嗎?”
“可是…”關蔭稍稍轉了一下身,眼眶瞬間紅了。
老頭兒進一步念叨:“我在家,你回家還能吃一口熱乎飯,去外頭遛彎,我還有個盼頭,盼兒子回來,去養老院我盼啥?你回家吃啥?你又不會做飯。”
忽然,老頭兒跳了起來,顫顫巍巍的搖晃著,連忙找墻上的表,嚷嚷:“小兔崽子,嘿,還沒到放學時間,你敢給老子逃課…”
老年癡呆?
不,老頭兒在耍賴。
他什么都能忘掉,唯獨忘不掉兒子,忘不掉這有個家。
他其實什么都看明白了,可他就是不想去過舒坦日子。
養老院啥都有,可就是沒有兒子,那還去干啥?
接下來該是斗智斗勇了吧?
沒有,關蔭上去一把抱住老頭兒,眼眶里有眼淚,忍著,在眼眶里打轉,輕輕拍著老頭兒的后背。
老頭兒劇烈掙扎,嚷嚷著要教訓逃課的小兔崽子。
“我帶你去跑長途。”關蔭在老頭兒耳邊說,“我不要地圖,你就是我的活地圖。”
老頭兒遽然停下掙扎。
改劇本了?
但是沒事兒,這戲,老頭兒會演。
連忙推開關蔭,老頭兒吃驚地摸摸關蔭的腦門,又摸摸自己的腦門兒,特萌。
“我是說真的。”關蔭拉著老頭兒坐下,開始擦身上的水漬,笑呵呵地道,“老頭兒,還記著二十年前,你開著大卡車,我在后頭睡著了,你沒找到,開著車一晚上跑了八百里回去找我…”
bgm起。
啥bgm?
你牽掛的孩子啊,長大啦!
《帶著父親跑長途》,微劇本。
這誰頂得住?
“老頭兒,你在的地方,才是兔崽子的家。”關蔭說著,抬起胳膊擦了下眼睛。
父母在,人生還有來處…
老頭兒呢?
睡著了。
安靜地,躺在椅子上,靠著兒子,老頭兒安靜地睡著了,可像可像兒子小時候靠著父親,睡的無比踏實了。
你牽掛的孩子啊,長大啦!
場上場下集體淚崩。
總又那么一些感情,是能超過一切偏見和阻礙,順利到達我們每一個人的內心深處的。
爸,你牽掛的孩子長大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