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上一章
下一章
返回
設置
前一段     暫停     繼續    停止    下一段

第3676章連環馬

第3575章連環馬  太興十年二月下。

  驃騎大軍浩浩蕩蕩的從函谷關往東,準備與張遼前鋒會合。

  雖然說有張遼的前鋒部隊開辟標注了道路,但是斐潛帶領的中軍部隊,依舊走得十分的謹慎。

  朱靈帶著斥候營,先行三十里,而龐統帶著的后軍,又距離斐潛的中軍有三十里。即便是遇到什么特殊情況,相互之間也會在半天,最多在一天內就能匯合在一起。

  在古代行軍過程當中,無疑是軍隊最為薄弱的時候。

  行軍途中的軍隊,大多數時候就如同活動的靶子一樣,這個問題并不會因為某個統帥帶領就能豁免。就算是不提糧草,以及行軍過程當中各種復雜的地形問題,就單說大多數時候,兵卒行進,尤其是長距離行軍,都不會把所有的裝備帶在身上,畢竟負重越高耐力就越差,行進的距離自然就會縮短。所以在長途行軍的過程當中兵卒的裝備基本都在輜重車上,一旦遭受襲擊不僅要列隊反擊,還要及時拿回武器裝備…

  這一特點也解釋了為何古代戰爭中以逸待勞和截擊糧道會成為經典的,并且誰都知道,但是誰都不好防御的戰術。

  如今在斐潛中軍大部的后面,就是各種馬車,騾車,人力車,蜿蜒而行,似乎是一眼望不到盡頭。道路之上,不時可見斥候哨探,戴明盔,掛令牌、背著認旗,來回奔走。

  前后走了三天,最后一支后勤部隊,才算是全數離開了函谷關,進入了河洛地界。

  走在河洛這一塊的土地上,一種荒蕪蒼涼的感覺迎面而來,讓斐潛心中多少是有些感慨。

  自從中平年間開始,在這一片的土地上,不說有多少英雄豪杰,野心蓬勃的來來去去,就是那些宛如野韭一般的民眾百姓,又有多少倒在這一片土地上?尸骸永遠掩埋于此,或許千百年后都不會有重見天日的機會。

  華夏,或者說是人類,是擅長于內耗的,只不過古代華夏的文明進度太快太高,所以比其他地區更為明顯一些。這或許是在基因當中留存下來的標識,為的就是人類有朝一日可以自我毀滅。

  相比較長安地區,河洛會相對開闊一些,而山東中原地區又比河洛還要更大一些,而華夏的王朝,也就從封閉逐漸的走向了開放。

  當然,有兩個是例外。

  這也符合自然規律,畢竟華夏是以農耕為重的文明發展線路,所以必然傾向于走向更適宜大規模土地耕作的區域,但是這樣也帶來了防御上的困難。

  秦朝的時候,一個函谷關就可以隔絕大多數威脅,而到了漢唐時期,就必須是防御關中或是河洛的八關了,發展到了明朝,那就是北面有山海關,西面有玉門關,東南沿海有倭寇,西南方向有土司山蠻…

  歸根結底是因為教化的不夠。

  或者說,對內教化大于對外的教化。

  在這個方面上,后世的米帝無疑有一段比較成功的時間。通過各種宣傳,滲透,知了代言,使得米帝可以在一段相當長的時間內,像是吸血的水蛭一樣,不斷的抽取其他國家的優秀人才,然后通過這些優秀的人才擴大自身的優勢,隨后再用這些優勢再去吸引人才。

  所以,人才是最為重要的。

  而華夏當下的這些地主階級,只是將目光死死的盯著土地,然后想盡一些辦法要將百姓民眾禁錮在土地上,剝削其勞動的價值,試圖形成生生世世代代相傳的壓榨鏈條,顯然是無法長久的。只不過,因為人類本身就是短生種,所以也免不了會有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想法。

  進入河洛地區,斐潛看到許多村莊荒廢了。

  在東漢期間,河洛地區原本是很繁華的,雖然談不上什么三里一村,五里一鄉,但是之前沿著官道的周邊分布的村莊鄉鎮還是很多的。只不過現在都已經基本上都荒廢了,只留下一些殘骸在此。

  畢竟這些村莊鄉鎮距離官道越近,也就越容易遭受戰火的波及。

  而且在河洛有一點和關中地區區別很大,就是道路非常難走,坑坑洼洼不說,還有的地段就像是被狗啃了一樣,整個道路的地基都沒了,和之前斐潛留存的記憶印象完全不符合…

  作為后世之人,斐潛比大漢當下自然要更擅長于全局,甚至是長期的戰略規劃。整個國家,所有的層級,包括財政賦稅,糧餉征收等等,都是要從全局入手,而不能偏心于一處。

  東漢對于帝鄉和冀州的偏愛,也注定了西羌問題的誕生,而西羌最終導致了東漢末年的朝野震蕩,國家紛亂,那么東漢對于南陽和冀州的這種偏愛,又有什么益處?

  關鍵是這些得到了東漢偏愛的士族鄉紳,卻將這種偏愛視為了理所應當。

  得知斐潛領軍前來,張遼帶著人馬,出迎五十里。

  在見到了斐潛中軍旗幟出現的時候,這些前鋒兵卒無不歡呼萬勝。

  在如同潮水一般的歡呼聲中,斐潛似乎看見了遠方宛如墨點一般的雒陽城。

  拜見主公!張遼上前參見。

  斐潛翻身下馬,上前拉起張遼,文遠不必多禮。

  張遼又是和其他隨行將領謀士見禮。

  眾人讓開道路,使得兵卒繼續前行。

  斐潛帶著眾人登上了道路一旁的土塬,眺望東面方向,一別雒陽,不覺數載矣。

  張遼聞言,也不由得一愣,神情之中也頗有些悵然。

  土塬之上,感受到了春天暖意的小花,在草叢之中悄然綻放,似乎是要用自己花瓣的顏色,歡迎新的春天,新的希望。

  斐潛長長的呼出一口氣。

  當年在雒陽城中的那些細碎平常的小事,似乎又重新浮現在了自己的眼前。

  一片燒黑的破陶碗底,有些硌腳。

  斐潛彎腰撿起那片破陶,翻過來看了看,沒有銘文,顯然是一個不知名的小窯口燒的。

  曾經在這陶碗里裝了些什么?

  我記得當年我住的那個巷口,便是有一家做湯餅的店鋪…斐潛虛虛指著雒陽城的方向,笑著說道,那店鋪叫做湯餅王…我剛開始的時候還以為那店鋪做的湯餅全洛陽最好吃,結果后來才知道,那掌柜姓王…他家的湯餅,就是用大號的陶碗裝的,賣得最好的,就是韭葉湯餅…

  在記憶里,當晨光爬上湯餅鋪的銅釜的時候,王掌柜就會從店鋪里面冒出頭來,身上沾著面粉,將木勺在柜臺邊緣敲得梆梆響,在銅釜的水汽升騰中大聲的吆喝著。

  而那值守了一夜,穿短褐的戍卒,就像是石敢當一樣,一個接著一個的,蹲在店鋪外的青石階上,捧著大陶碗,挑起碗里的韭葉面片吸溜。

  隔壁賣油的張娘子,也會特意打扮一二,頭上插著鎏金的銀簪子,讓簪頭纏枝紋里嵌著的琥珀,迎著朝陽晃動著金黃,一路跟其他商鋪打著招呼,一搖三擺的來買湯餅,渾然不顧自己屁股上沾染了多少戍卒的目光。

  在街頭拐角處,趙阿婆會拿著新蒸出來的棗糕遞給重孫,露出慈愛的笑容,瞇著眼將重孫掉下的棗糕殘渣用手指頭沾著,送進自己缺牙的嘴里,說等西市大集開課,再帶重孫去看雜耍,還要給買個畫著蚩尤的陶哨。

  除了集市之外,最熱鬧的還是太學門前的書肆街。那些未冠的學子們擠在帛畫攤前,面紅耳赤的爭辯著讖緯圖里的赤厄之期。一旁賣簡牘的老叟笑嘻嘻的看,從不參與學子的討論,但是他總喜歡將《急就篇》和腌梅子并排擺開一起賣,并且說識字就如食梅,先酸澀后回甘…

  斐潛的笑容,漸漸的收了起來。

  或許現在,湯餅王的店鋪早已倒塌,賣油的張娘子香消玉殞,街頭拐角處的大槐樹成為了枯木焦枝,而那曾經聚集天下學子的學宮,也成為了野狗徘徊之所…

  洛陽城西塬,

  斷壁迎朝陽。

  殘垣埋荒草,

  廢井掩寒霜。

  故友三四子,

  如今皆孑然。

  猶記別時語,

  執手淚盈光。

  忽見春花開,

  追惜舊河川。

  愿集風雷翼,

  振翅換新天!

  河洛之地,春暖花開,可是如果走在群山之中,尤其是海拔比較高一些的山腰山峰位置,還是依舊比較寒冷的,甚至在山巔依舊能看到一些殘雪。

  山風裹著碎雪灌進領口,諸葛亮緊了緊皮裘大氅,望著前方如刀削斧劈的山壁。

  鐵骨嶺的隘道在遠處若隱若現,像條僵死的白蛇蜷縮在千仞絕壁之間。

  沒錯,諸葛亮冒險了…

  諸葛亮不是一生謹慎么?

  他確實是謹慎,但是同樣的,他也會冒險。

  只不過諸葛亮的冒險,都是至少有六七成的概率,他才會去做,而那種低概率事件他是拒絕的,也不會去賭什么百中取一的事情,所以才顯得比其他人謹慎。

  這一次的冒險,也同樣是諸葛亮覺得至少有七成的把握,才說服了徐晃,由徐晃統領著兵馬在江陵和曹真拉扯,而諸葛亮則是帶著小部隊返回了秭歸,從秭歸北上,奔襲房陵。

  之所以不走江陵,一方面是江陵周邊諸葛亮和徐晃不熟悉,而奔襲穿插這種事情,一旦被敵方早一步察覺,那就幾乎是死路一條。另外一方面是從江陵到秭歸,一路都是行舟,也剛好讓準備出發,翻山越嶺的兵卒可以在舟船上歇息一二,補充一下營養什么的…

  剛巧,在諸葛亮到了秭歸營地,準備進發的時候,便是碰到了沙摩柯。

  于是諸葛亮干脆就帶著沙摩柯一同而行,從秭歸翻山越嶺,直奔房陵。

  報——斥候從前方返回,面帶憂慮之色,低頭稟報,前方有絕壁阻道,難以通行!

  諸葛亮皺起眉頭,展開地圖,仔細查看,沒走錯啊,怎么會有絕壁?

  十二日前從秭歸出發時,八百精兵鐵甲鏗鏘,此刻回望蜿蜒山道,卻見士卒或是扶槍作杖,或是斜靠山壁,多少有些疲憊之態。

  諸葛亮帶著人到了斥候所稟報的絕壁之處,方知道這里原本是有條索道,但是年久失修之后,已經是腐朽坍塌,只剩下了一些光禿禿的殘破樁頭在石壁上。

  若只是石壁,倒也不算什么,可是這石壁不僅是下部分直上直下,在頂端還有一小段,是突出了出去,空懸在外…

  在下面半截,掉下來還能落在這不大的石臺上,可要是在上面一段掉下來,那就多半是會直接掉入深谷之中!

  沙摩柯走了過來,抬頭看著那石壁上的殘留坑洞,我的人可以上去。

  諸葛亮抬著頭看著,怎么爬?這石壁直上直下…還有上面那一段…

  沙摩柯指點著石壁上面的留下的柱坑鑿洞,有哪些就可以爬上去,等到了上面,就用繩索勾連,一段段的上去…

  行,試試看。沙摩柯表述得不是很清楚,但是諸葛亮顯然一時沒能想到要怎么對付上面那一段的外凸的石壁。

  一般的石壁,川蜀兵卒大多數都可以對付,比如其他地方砍伐木頭,建造木梯,像是登爬城頭一樣用長木梯,爬上去,雖然會比較耗費時間,但是基本都沒什么問題。

  但是這往外凸的一段石壁…

  沙摩柯向后招手,叫他帶來的那些族人,你們過來,卸甲!疊人為梯,先爬上那邊,將那些下面柱頭挖出來!

  沙摩柯的族人也都是習慣了在山林之中攀爬,面對這直上直下的石壁,也沒有絲毫的猶豫,便是直接有人奔到了石壁之下,堆疊了人梯就往上爬。

  在下半部分的石壁攀爬進展很快,主要的難處就是在最上面一截…

  諸葛亮抬著頭看著,他不明白等到了上面要怎么爬?

  結果諸葛亮看到沙摩柯的族人爬到了往外突出的那一部分的石壁的時候,是拿出了匕首直接插入了石縫,憑空生出了攀爬的接力點和落腳點!

  明白了。

  諸葛亮恍然,立刻吩咐讓兵卒將攜帶的短兵刃全都集中起來,供給沙摩柯的那些族人使用。

  川蜀軍兵卒的短兵器,顯然比那些沙摩柯族人的兵刃要堅固耐用得多。

  藤!沙摩柯說道,要用好的藤,繩子不行。

  諸葛亮也是點頭明白,讓兵卒去周邊采集山藤。

  別拿干藤老藤…要粗的,帶刺的…沙摩柯補充說道。

  山藤這種東西,非常奇怪。

  細嫩的山藤,一扯就斷,但是有一些山藤上面渾身都是尖刺,韌性十足。

  沙摩柯要的就是這樣的山藤。

  至于上面的尖刺么…

  這個時候誰還顧得上削?

  當然,臨時的藤梯比木梯那種棧道,會更不耐用,藤蔓剛砍下來,還可以保持一定的韌性,但是時間一長腐爛和枯干之后,也就自然失去了韌性,隨時都會重新垮塌掉下來,但是他們不是要天天這么走,或許只是要走一趟…

  不論成功,還是失敗。

  三更時分,藤梯終于是接到了石壁頂端,前軍便是開始攀巖。

  在攀爬的過程當中,并非完全沒有風險。

  有人在爬上去的過程中一腳踩空,便是沿著石壁一路掉下去,滑落深淵,慘叫聲在山谷回蕩。

  有的人雖然沒掉下去,但是不小心手腳踩到或是碰到了那些刀刃裸露在外的匕首上,又或是被那些藤條的尖刺扎到,又不能說縮回去裹了傷再爬,只能是咬著牙忍著痛繼續往上…

  一路往上,血痕斑斑。

  火把在夜風當中明滅,照著兵卒攀爬往上,猶如登天。

  從事,要不我們先上去,然后用吊索…諸葛亮的護衛在一旁低聲說道,這石壁太高…

  諸葛亮沉默了一會兒,搖了搖頭,不必,他們能爬…我也可以。

  已經有兵卒攀爬到了石壁上,然后開始用繩索吊著一包包的兵卒脫下來的戰甲往上拉。

  麻繩在石崖上晃動,摩擦。

  等兵卒編制吊籃什么的,當然有可能會更安全,但是如果說萬一繩索在往來吊拉的過程當中已經出現磨損了…

  還是自己爬比較穩當。

  雖然也同樣有風險。

  放心,我護著你。沙摩柯對著諸葛亮說道,取繩索來,將我和從事系在一起!

  諸葛亮沒有矯情,拱手向沙摩柯稱謝。

  站在石壁之前,諸葛亮不由得伸手摸了摸在懷里的一塊玉玦,那是三年前在成都,徐庶在他出戰之時,贈予他的。那是從劍閣道傳入山中西域和田玉。玉玦已經被諸葛亮摸索得很是圓潤,溫潤的手感也讓諸葛亮緊張的心略微放下來了一些。

  我先上,我踩哪里,你踩哪里。

  沙摩柯特意囑咐道。

  諸葛亮跟著沙摩柯,踩著藤梯往上攀時,聽見腳下咯吱作響。

  等爬到了接進上層懸空位置的時候,不知道是心中緊張,還是真的出現了藤條開裂,諸葛亮聽到了一些折斷的聲響,猶如死神在耳邊低吟。

  諸葛亮盡可能的不去想,不去看,將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前面的沙摩柯身上,跟著他的腳步,一點點的往上…

  直至最后一段,諸葛亮正覺得手腳有些乏力,吃不太住勁的時候,沙摩柯已經攀爬到了石壁之上,回手一把拉住了諸葛亮的手臂,和其他兵卒一起,將諸葛亮拉上了石壁崖頂。

  諸葛亮上了崖頂,轉頭回望,東方一線晨曦,悄然綻放。

  遠山層層疊疊,盡在腳下。

  崖頂的晨光漫過諸葛亮沾滿巖屑的衣裳,也在映照在他的臉龐之上。

  當他望向來時蜿蜒如腸的山徑,突然想起當年他在鹿山之下讀《鹽鐵論》時,看到驃騎大將軍在其中的批注——

  萬物若散星之列,實乃天弈之連驂。

  果然相同,相通。

  請:m.bqq999.cc

無線電子書    詭三國
上一章
書頁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