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之中,或許是羅老先生的精彩描繪,使得大多數人的目光都盯在其中閃現的英雄豪杰身上,但是事實上不論是任何朝代,任何國家,構建其本身的,依舊是絕大多數的普通人。
普通百姓,才是國家的主體。
但是很遺憾在封建王朝之中,需要普通百姓賣命的時候,說得比唱的好聽,稱呼為父老鄉親,大叔大伯,若是更加困難一些,便是衣食父母,爸爸爺爺也是可以喊得毫不含糊,不帶半點遲疑,但是只要稍微日子過得好點,局面沒有那么惡劣了,就會立刻改口稱之為兒郎,降了輩分成為子民。
再往后,封建王朝之中太平得久了,開始由盛走衰往下的時候,對于普通百姓的稱謂也往往會變為賤民,流民,刁民,罪民…
就像是崔琰對于冀州百姓的稱謂,也是靈活多變的,可以根據需要隨時變換。
之前冀州平穩的時候,這些冀州的百姓就自然都是賤種,死多少人都不會讓崔琰動一根眉毛,但是現在不一樣了…
冀州父老何辜!崔琰慷慨激昂,語調鏗鏘有力,夫民生于世,困厄多矣!自昔而今,百姓之苦,何可勝數?或因旱澇之災,田疇不得育,貨引賦斂之重,民眾不得活。徭役繁,力勞重,斯民苦也!
觀其稼穡之人,汗流浹背,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猶恐歲暮無以自給。乃至婦孺,亦是紡織之勞,夙夜匪懈。然官吏征索,如狼似虎,民間疾苦,誰為言之?稅賦既重,又加以雜派,民之所生,幾欲竭盡。是以鄉邑之間,愁云慘淡,怨聲載道。
噫!百姓之苦,如今甚也!國家之基,實在斯民。若百姓困頓,國將不國。故當減輕賦稅,寬以待民,使百姓得以喘息,安居樂業,庶幾太平之世,可期而至矣!
崔琰高呼,振袖問天狀,頓時引起一片士族子弟的附和之聲。
崔郎君所言甚是!
天地良心啊!
振聾發聵,引人深思啊!
家人們誰懂啊…
有什么東西混進來了?
算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崔琰真的就是像他所說的那樣,對于百姓的痛苦有那么深的領悟么?
顯然沒有。
這就像是后世那些網絡大V公知大吹在賺取流量一樣。他們知道百姓愛看什么愛聽什么,所以他們就這么表演這么說,但是真要讓他們做一丁點的實事,那就斷不可能。
崔琰也是不可能為了冀州的百姓去做什么…
從他的控訴里面就可以知曉,他雖然喊得很大聲,但是實際上一點具體項目建議都欠奉,只有空泛的口號和百姓百聽不厭的減輕賦稅。
崔琰在會所喊過口號,便是和其余的冀州士族子弟各自對了對眼神,確定一下是不是自己人,然后便是悠悠然回了家。
他不可能當著眾人的面,去反對曹操,反對大漢,而且他最終的目標也不是為了冀州的百姓,而是為了撈取更多的政治資本。
他作為冀州士族重要的代表人物,為冀州百姓聲張有什么問題?
這道理便是說到天上去,也是立得住的。
等回到了家中,崔琰掛在臉上的悲天憫人便是全數不見了,只剩下了潛藏在陰暗之中的算計。
大兄…崔林走上前來,拱手以禮。
崔琰點了點頭,示意崔林就坐。
曹軍在前線吃緊,后線自然也是緊吃。
華夏傳統不能丟!
對于山東之地的大多數士族子弟來說,國不重要,家才是核心,縱然也會有不少的慷慨激昂的燕趙勇士…
呃,燕趙之地…
算了,總歸是有些士族子弟會在國難面前面不改色的赴死,但是也有多得多的士族子弟,一代代的匍匐在新統治者的腳下,也不管這個統治者是從何而來。
樂…大敗!
崔琰聲音壓得極低,如果不是貼近一些,崔林幾乎聽不見崔琰在說一些什么。
崔林愣了一下,這事情,似乎是早就有些消息傳聞,為什么崔琰會特意這么嚴肅的說出來?
趙伯然投了…
果然,崔琰口中說出了第二個更讓人驚駭的消息。
聽聞此言,崔林幾乎是要跳起來,什么?!
崔琰眉頭深深皺起。
崔林會意,連忙盡力的平息呼吸,然后重新坐好。
兩人沉默了一陣。
窗外樹枝之上,一些新發的嫩芽在寒風之中瑟瑟發抖。
這幾天冀州倒春寒,凍雨和飛雪讓冀州似乎是一夜之間重新回到了冬天。不僅是這些在窗外的樹木感受到了天氣的寒冷,連帶著崔琰也覺得心中一片冰涼。
此言…當真?崔林有些艱難的問道。
崔琰瞄了崔林一眼,沒有回答。這不是廢話么?這種事情,會隨便拿來開玩笑?
崔林在問了之后,也是反應過來,連忙又說道:如此大事…這是有意瞞著?
崔琰這才緩緩的點了點頭。
潁川四大名士啊!
如今投了兩!
這說明了什么?!
而曹氏還想要隱瞞,又是為了什么?
此等之事,必須要拿個章程出來啊…崔林低聲說道,之前…曹氏也是有意隱瞞,莫非又是想要故技重施?
崔琰微微笑了笑,笑意里面似乎也帶上了一些倒春寒的冷意,某聽聞,賢弟和潁川那些人…多有交好?
嗯?兄長之意是?崔林有些明白,也有一些不明白。
崔琰笑著,點了點頭。
崔林微微錯愕,旋即恍然。
見崔林已經猜測到了自己的意思,崔琰便是點頭,然后又補充說了一句,切記,別讓人知曉是從你這里散出去的…
崔林拱手應答,大兄放心,小弟自然會去尋些妥當之人…
如果說曹氏最為榮光的時候,不是早些年曹氏的侯爺,而是曹操剛剛打敗了袁紹的那一陣子。
袁紹,大漢楷模,四世三公,妥妥的王侯將相。
而曹操當年竟然逆襲成功了!
這種逆襲的戲碼,自然是從古至今,大多數人都喜聞樂見的。
曹操在當時是貼近于基層百姓的,至少他當時是代表了三十萬的青州兵。
可是在曹操打完了袁紹之后,曹操就等同于在逐漸的失去他原本的立場,他半是主動半是被動的,開始偏離了原本代表青州兵的方向,試圖開始走向了和袁紹差不多的道路。
平衡。
劉秀當年也企圖平衡,最后說不上成功,但好歹維持了一兩百年。
可袁紹光學些皮毛,根本沒劉秀的能力和魄力,所以平衡不了,前期困難多的時候,大伙兒還能團結一起共同面對困境,當有一點緩和的苗頭,各自的算盤便是噼里啪啦亂響,于是才有逆風英雄順風狗熊的說辭,但是實際上依舊是利益分割的問題。
大漢的舊制度已經失去了平衡,想要在舊有框架之內尋找新的平衡點,無疑是難比登天。
這就像是一個干凈的手機操作系統,起初是不怎么吃內存的,但是隨著APP內置廣告的越來越多之后,那一家app都想要侵吞更多的空間,更持久,更難刪除,好讓自家的廣告產生更多的利潤,所以看內存的總量雖然是在增加,但是實際上更卡了,別說12g了,再翻一倍都不夠這些app揮霍的。
而老曹同學,則是還想要在操作系統上再加上新的廣告…
百姓的時間就那么一些,看了這一家的廣告,當然就沒有時間去看另外一家,所以這些app本質上的沖突,是永遠都不可能調和的。
老曹同學不肯承認他在操作系統上的改進失敗,或許是他覺得自己應該就是那個天選的幸運兒,可以從其他app的口中搶下些內存空間來。
當資本侵入人心的時候,人心就已經失衡,再也不會恢復回來。
在爭搶侵占內存空間的戰斗當中,誰都不愿意退讓,即便是自己占了也沒什么用,但是不占白不占,寧可自己多吃多占,也不會給旁人留下一口,但實際上只有將內存還給真正能做事情的app,才能發揮出手機最大的價值來…
直至手機逐漸卡頓。
想要再騙一騙百姓去消費,結果忽然發現百姓也消費不起了,怎么辦?
所有app趕快加大侵占的手段和強度,同時將矛頭一同指向了曹操的操作系統,表示廣告的罪魁禍首就是老曹同學。
冀州如今就已經陷入了卡頓狀態,操作系統發出需要更多內存的指令,下面的app根本不帶理睬,更別想要讓他們吐出來。
曹操前線吃緊,自然就要求后方調運糧草補充。
然而…
冀州囤糧大營之中,管事急急奔出,迎向了曹應,哎哎呀,不知巡查使大駕光臨,小的有失遠迎,哎哈哈,見過巡查使…
管事是任氏本家的一名族人,專門負責此地糧草轉運之事。
曹應是曹氏旁支子弟,如今到了鄴城之后,被曹丕看中,選為了巡查使,也算是魚躍龍門,也不再受其他曹氏子弟欺凌,少了幾分當年的柔弱,多了幾分山豬也要拱白菜的狠厲。
任管事禮節到位,躬身行禮。
不必多禮。
曹應嘴上這么說,但是卻沒有任何的舉動,只是將袖子里面的金牌拋給任管事核驗。
任管事連忙接過,低頭看去,只見金牌上雕刻著一個虎形花紋,下面刻了巡查二字,背面則是曹應的姓名相貌等,以免有人冒充。
核驗無誤,任管事忙將金牌遞回。
曹應瞄了一眼,卻沒有直接伸手接,而是用袖子墊著,然后若有若無的擦拭了兩下才收了回去。
任管事看著,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但是什么都沒說。
進了營地,先檢查了一番糧草倉廩屯儲的情況,沒有什么問題。
此地臨近鄴城,主要是為了保障鄴城以及鄴城周邊的曹軍用糧,曹應檢查了一番,便是想要走,卻被任管事攔住,怎么說也要請吃一頓飯才行。
雖然說幾乎所有的人都覺得曹應是因為生的皮囊好,然后才被曹丕給看上了,是屬于弄臣的一列,但是誰也不會故意去得罪曹應,甚至還要特意賣個好…
如今,缺糧的事實逐漸展現出來,不僅是曹軍前線缺糧,后方也沒有多少糧草。任管事盯著自己營地內的糧草,一方面是覺得自己如今就像是睡在金山上,另外一方面當然也是覺得不怎么踏實。
這金山不僅是燙手,還燒心啊!
曹應原本沒想著要吃飯,但是任管事讓人拿出了一整套的全新碗筷餐具來,專門給曹應用,如此盛情,確實是難卻。
宴會之中,任管事先是向曹應敬了酒,然后才試探著說道:前些日子說是主公分兵而進,攻下了河東?
曹應略有些倨傲的微微點頭。
啊呀呀!果真如此,可喜可賀!任管事舉起酒杯,為主公賀!為大漢賀!
這曹應就不能繼續保持孤傲之態了,也是舉起酒杯一同向曹操遙賀。
放下酒杯之后,任管事就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巡查使見多識廣,小的便是請教一事,如今主公進軍河東…這戰事,是不是就快結束了?我孩兒就在前線軍中,不知什么時候才能回軍凱旋…
呵…似乎還在與河東守軍對峙。曹應微微動了動眉毛,多多少少有一些消息靈通帶來的得意,便是有前線戰事變化,也不是你我所能揣測…
任管事點點頭說道:巡查所言甚是。小的…對了,小的前次聽聞有流言說,驃騎賊軍有可能翻越太行,偷襲冀州?
哈哈哈…曹應大笑,若說旁人說這些話語,倒也罷了,汝既然為囤糧管事,亦當知曉運糧之難,便是走大河運往潼關,都是山高水遠…驃騎賊軍若是要翻山越嶺襲擊冀州,旁的不說,這大軍所需輜重糧草,如何而來?
若是小部隊賊兵潛行而來呢?
哨馬自是可探。曹應說道,更何況驃騎之所長,無非精騎爾,若其棄長而取短,欲與主公精兵戰于野,豈不是自尋死路?
任管事長長的呼出一口氣,如此說來,賊軍定然不會出現在冀州了?
正是如此…曹應說得斬釘截鐵。
這不僅是曹應一個人的想法,而且還是鄴城之中大多數的曹氏夏侯氏子弟的想法,也是冀州士族子弟的想法,都不認為驃騎人馬會在曹操重兵圍堵進逼之下,還冒著巨大旳風險翻山躍嶺到冀州來。
魏延站在山間,抬頭眺望著,然后揮動手臂,低喝道:出發!
沒有鼓聲,沒有號角,沒有慷慨激昂的話語。
一聲聲號令傳遞回去,魏延千余的山地兵卒,沿著山道蜿蜒向前。
山道難行,坎坷不平,但是魏延一直都走在隊列的前段。
在一些崎嶇難行的路段,魏延也和普通的兵卒一樣,用繩索捆在腰間,系在巖石之上,艱難攀爬…
在這樣的天氣之下攀爬翻越太行,自然是苦不堪言。
但在魏延看來,這天氣,卻是天賜的良機。
沒有人會想到在這樣惡劣寒冷的天氣之下,,所以曹軍兵卒必然會松懈,絕對想不還有人翻越太行到冀州來。
行軍良久,到了午后,方尋得一個比較合適的扎營之所休整。
魏延抹了抹頭上的汗水,環視一圈,下令道:就在此地扎營。
旋即就有軍令傳出,各個分隊開始各自尋找合適的地點。
山中沒有足夠的地盤展開大營,所以魏延等人都是以隊列為單位,形成一個散營。
老馬頭!魏延招呼著,你帶著人去周邊轉轉!
老馬舉起手臂,揮舞了兩下,表示明白。轉轉的意思,一方面是偵測周邊的情況,另外一方面也是看看有沒有什么獵物。
歷史上蜀漢一方面為了加強兵力,另外一方面也是為了削減南中各蠻的力量,便是組建了一只山地部隊,其成員大部分都是來自于蜀漢南部的少數民族地區。是劉備所立,又在諸葛亮的輔佐之下得到了進一步的發展和強化。在歷史上這一支部隊就可以迅速穿越崎嶇的山地和密林,并且使得他們在和魏國對戰的過程當中可以占據優勢,善于利用地形和天氣變化,執行類似于特種部隊的突襲、游擊、迂回等多種戰術。
雖然說在蜀漢之中因為某種原因導致記載缺失,但是這樣的一支軍隊確實是存在過,并且給與了魏國很大的壓力,并且從其名稱就可見一斑…
無當飛軍。
就可見其爬山越嶺之利害,宛如在山中飛行一般。
歷史上的劉備無當飛軍,只是憑借著南蠻的武勇體質,裝備大概就是普通鐵甲,不可能有精致的戰甲,或是重甲,否則最后無當飛軍斷后的時候也不會打得那么慘。
而當下魏延帶領的山地兵,雖然說南蠻的數量占比并不像是歷史上的那么大,或許身體蠻橫方面不如那些成天在山林之中生活的蠻子,但是在武器裝備上,自然是比歷史上的無當飛軍要更加精良。
科技總歸是人類戰勝自然的武器。
魏延喜歡劍走偏鋒,他也在這一支山地兵上投入了許多心血。
為的,就是一次驚艷的展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