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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05章抓兩手

  如果說太行山像是一條龍,那么王屋山就是這條龍伸出去的一條腿,然后中條山就是這條腿上抓住的一條蛇,一頭纏繞在王屋山,一頭探入了大河,與潼關相望。

  也正是中條山的堅挺,使得大河不得不在此拐彎。

  和太行,秦嶺等龐然大物不同,中條山和王屋山并沒有那么不可逾越。這也是魏延一直沒有將主要戰場放在中條山和王屋山的原因。

  他的戰場,應該是在太行山。

  就在很多人以為魏延會在陜津盯著老曹同學的菊花的時候,魏延已經帶著人轉進了太行山中。

  翻山越嶺,正是魏延等人的拿手好戲,

  雖然魏延等人并沒有來過太行山,但是在幾名老黑山賊的帶領下,他們就像是虎歸山林,龍回大海,一點也沒有陌生的感覺。

  沒錯,老黑山賊。

  比如當年屬于張燕手下的統領卷毛…

  黑山大小統領之中,有太多的人已經死了,活下來的人并不多,卷毛算是其中幸運的一個。卷毛也是有了大名的,但是到了太行山中的時候,他忽然就覺得自己似乎又重新變成了當年那個青澀模樣,那個懵懂的青年。

  這里過去有個山泉…卷毛指著前方不遠處的山梁說道,臉上露出了一些懷念的笑意,山泉邊上有一片樹林…以前林子里面有不少的山老鼠,最喜歡藏果子在洞里,我們當時沒吃食的時候,就去掏那山老鼠的洞…嘿嘿嘿,急得那山老鼠就在樹冠里面上躥下跳的罵我們…

  魏延大笑,揮動手臂,走走!先過去幾個,找找那些山老鼠又藏了些什么好東西!掏出來給兄弟們添個閑嘴!

  魏延手下山地兵也是大笑,分出了一伍人,便是往卷毛指點的方向過去。

  卷毛回到了太行山,就像是重新回到了家中,少了幾分猥瑣,多了幾分的淡然,而山地兵則像是不知道客氣二字怎么寫的客人,徑直就將旁人的家當成了自己的家…

  在前一段時間之中,不管是曹操還是曹休,都認為魏延必然會在陜津,因為陜津是卡著曹操水運糧草的重要節點,只要曹軍沒辦法打掉魏延來回游弋的船只,那么就不可能拔出陜津的威脅。

  曹操和曹休一邊想辦法在河岸之處設伏,架設投石車等準備埋伏魏延的戰船,同時也用糧草運輸隊來引誘魏延的出擊,但是魏延一直不動,這使得曹操和曹休,尤其是曹休有些焦躁不安,卻無可奈何。

  萬事萬物都是會變化的…

  曹休他對于魏延并不熟悉。所以曹休并不能做出多少針對性的策略,只能按照舊有的情報來布置陷阱。因為不管是埋伏運糧隊還是預設投石車,都是定點的,而魏延的船只是活動的,甚至是隱藏的,魏延不出現,那么曹休除了直接進攻陜津之外,沒有其他的辦法。

  可問題是真的要進攻陜津,曹軍方面又沒有足夠的戰船。

  誰能想到大河這破航道,居然能開戰船?

  臨時要打造,顯然是來不及的,但是布下餌料,魏延不上鉤,曹休現在也很難受…

  更讓曹休上火的卻不是魏延的按兵不動,而是他花了好幾天的功夫,卻沒有找到足夠的戰船。沒有足夠的船只,就不能同時渡過大量的士卒,更無法對魏延產生足夠的威脅。零星幾百人這樣的往河對岸送,無異于把這些人送過去讓魏延殺,還順帶還要送了這些好不容易收集來的船只。

  大型船只的缺乏,成了讓曹休最頭疼的事情。曹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魏延的戰船時隱時現,看著陜津的軍寨日益加固,加高,似乎有要將陜津這里建立成為一個巨大軍事堡壘的樣子。

  曹休他不知道的是,在潼關升起了狼煙信號之后,魏延其實已經金蟬脫殼,摸到了太行山中,準備給冀州人士上一堂課。

  不僅只有騎兵能突破防線…

  山林之中的猛虎,同樣也是致命的。

  人,之所以能奔向光明,是因為心中還有希望。

  沒有希望的人,只有走向黑暗。

  家,或許就是最為普通,且最不普通的希望之所。

  鄴城,曾經是袁氏的家,現在則是成為了曹氏的家。

  如今鄴城之中,戒備森嚴。

  呼嘯的北風仿佛都帶著刀片,切割在城墻上,撕扯著旌旗,就像是要將曹氏,或是大漢的旗幟從城墻上割碎,扯破,然后丟棄到城下泥塵之中一般。

  在城墻上值守的曹軍兵卒,面色沉重,完全沒有了平日里面的囂張模樣,不知道是因為天氣寒冷被風吹得難受,還是什么其他的一些原因,反正各個都是板著臉,就像是被人欠了幾千萬一樣。

  能在鄴城混個位置的,就算是小兵什長都不容易。就像是后世米帝世襲的鄉長,街區長一樣,沒一些道道什么的,根本坐不穩。雖然說表面上曹軍似乎攻城略地,很是強勢,但是實際上從潼關之處退回來的轉運民夫,傷殘兵卒卻帶來了另外一個方面的消息…

  曹丞相坐擁大軍,卻在潼關之下不得寸進。

  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大漢,也已經太久沒有什么好消息了。

  早些年的時候,西羌叛亂,西涼丟了就丟了,山東之人并不太在意。

  后來一些時候,北地又出現了鮮卑匈奴騷擾劫掠,北地也成為了雞肋,扔了也就扔了,山東之人也沒有太可惜。

  再后來,河洛董卓出現了問題,動蕩不安,甚至還將河洛之民遷往長安,山東之人同樣也在看著,反正痛苦的是河洛人,關我大山東又有什么關系?

  然后現在猛然間發現,山東也就剩下了山東了,冀州豫州等大漢上等人伸著腦袋一看,發現自己就剩下腦袋和肚子了,胳膊腿全沒了!

  雍州、涼州,并州、北地,還有更遙遠的川蜀和西域,都失去了控制,大漢現在只剩下了中原地區,就像是一個球,或者像是一塊肉。

  原本大漢的胳膊和腿,現在反過來提著刀,夾著棍,就要開捅了…

  或是開宴了。

  這對于冀豫等地,自詡為大漢第一等的山東人來說,是一個無法讓人接受,卻不得不面對的噩耗。

  尤其是當發現曹操集結了如此的兵力,都無法順利的,快速的清理掉隱患,消弭掉噩耗的時候,這種不安恐慌,就自然而然的散發出來,堵都堵不住。

  大漢,是大漢所有人的,大漢國,則是大漢統治者的。原本大漢國的統治者只想要大漢國的甜美,不想要大漢的苦澀,現在發現他們的甜美就快到頭了!

  怎么辦?

  衣冠齊整的曹丕,坐在華蓋之下。

  他打出了半套丞相的儀仗。

  這明顯僭越了。

  但是左右的人,不管是崔琰還是陳群,臉上的神情都看不出任何的異樣來,似乎這樣做很正常,曹丕似乎是已經擁有了足夠的爵位。

  當然,這也看成是提前的預演,或者說信心的展現。畢竟如果說曹操贏了這一場戰事,那么作為曹操已經是接近了臣子的頂端,封無可封了,那么封賞曹丕也就成為了順理成章的事情。

  從某個角度上來說,如果這一次曹操能勝,那么進一步封王就成為了眾所周知,并且是眾望所歸的事情,所以曹丕現在用儀仗,也似乎沒有什么問題。

  曹丕也是盡可能平靜的看著坐在左右的崔琰和陳群,帶著一些特意的從容,問道:二位可有何高見?

  作為留守后方的重要繼承者,曹丕手中確實也有一些權限的。

  他雖然無法直接調動大部隊什么的,但是有一些事情,他可以背書確定其效用。如今到了鄴城來,自然是因為冀州不穩,需要他來坐鎮。

  之前雖然說山東暫時形成了統一陣線,共同對抗斐潛,但是暫時二字,著實是可長可短,可硬可軟,妙用無窮…

  山東人是崇尚忠義仁德的,如果大漢國有需要,山東人可以拋棄一切奉獻一切,就算是上刀山趟火海也在所不惜,這是山東人的自我宣傳,自我標榜。

  可是現在需要山東人做出更多努力的時候,山東人卻遲疑了,因為冬天來了,春天也就要到了,而曹操還沒確定勝局,然后接下來的春耕要怎么辦?山東人手上沒有叫做一切這樣的東西,日常生活當中也見不到刀山和火海,所以山東人當然也不需要將一切送出去,真去爬刀山下火海,但是山東人有田畝啊,有佃農啊,眼瞅新年都來了啊,莊禾不能耽擱了啊…

  這當然不能說山東人不老實,說謊話,而是山東人有一說一,實事求是,不是么?

  陳群眉眼不動如山,面對曹丕的聞訊,他的聲音不急不緩,世子,關中居高臨下,對冀州豫州首當其沖,不可落于他人之手。如果可再獲隴右,更得養馬之地,大漢自是可縱橫南北東西…逆斐據關中,窺中原,不臣之心昭然,我等又與江東有盟,自當齊心協力,力奪關中,并吞隴右…主公今于潼關,距離關中僅是一步之遙…并且荊襄新得宛城,士氣正盛,可持銳進武關,取藍田…故應死不旋踵,前仆后繼,不可使千秋功業,毀于旦夕是也…

  崔琰眉毛輕動,不發一言。

  曹丕點頭。

  陳群的話當然是曹丕所想要聽的,所以曹丕就問道:長文所言甚是…只是有何良策以行之?

  陳群微微躬身,如今既盟江東,可出使江東,促孫氏溯江而上攻川蜀,令驃騎南北難顧,而利于我軍西進是也。

  曹丕笑道:此策太緩。

  陳群依舊是低頭躬身,主公取關中,乃為天下所計,急大漢之急,故如今阻于關中,多線為戰,以當前之常備兵力,未免捉襟見肘。只有再征調兵力,以緩急所之用。

  曹丕點頭說道:長文所言甚是。不過,這東海之水難救急,征兵之事,尚需時日。坐等出使征調,終非我所之愿,可有法助前線將士一臂之力否?

  這倒也是有…陳群微微瞄了一眼崔琰,新年已至,我軍兵卒難免有思鄉之情,若是此時可征調一些家鄉糧草器物,以勞軍中,自然可以鼓舞士氣,激勵將兵…

  善!曹丕撫掌而道,此事就煩勞長文了!

  陳群低頭領命,唯。

  曹丕這才轉向崔琰的方向,說道:季珪,你對于關中戰事,有何高見?

  不敢。臣愚鈍。不過既然世子垂詢,臣當竭誠…崔琰微微拱手,說道,今斐據關中,意效高祖當年是也,倒行逆施,不得不除之是也。然冀豫之地,亦為我大漢之基,不可須臾有失。臣有些淺見,想世子明鑒…

  曹丕嗯了一聲。

  他請崔琰來,原本是不想聽崔琰的什么淺見的,畢竟冀州不穩,顯然就是崔琰辦事不力,或者說崔琰的對于冀州的影響力不足。現在接下來的策略已經很明白了,就是必須支持曹操打下去,一方面通過出使江東,令江東進軍川蜀牽制驃騎人馬,另外一方面則是再次征募兵卒,補充到前線。

  同時陳群所謂勞軍,也是為了削弱冀州大戶實力,確保前線穩定的補充應急方案…

  崔琰卻說他有想法,顯然是不太同意陳群的方略。

  那么是聽,還是不聽?

  聽了,可能前面的安排就要推翻重來,而不聽,這家伙又是對于冀州最了解的地頭蛇,在冀州這里還有誰比他更有言權?

  曹丕迅速的權衡了一下利弊,點頭說道:盡請直言。

  多謝世子。

  崔琰拱手,借著抬頭,目光炯炯的看著曹丕,這讓曹丕微微有些皺眉,心中不爽,但是又覺得崔琰似乎確實有些什么想法,可以幫助到整個的戰局,否則不會表現得如此的有信心…

  世子,潼關之處,有山川之險,又有重兵駐防,非旦旬可下。此事,不必多論。崔琰聲音清朗,況且關中河東皆為斐賊根本,自是穩固,欲直潼關者難也。臣以為,如今當取武關為先,而不是以潼關為要!

  曹丕皺眉。

  果然,崔琰推翻了陳群的策略。

  曹丕沉吟了一會兒,卻還是點了點頭說道:愿聞其詳。

  崔琰瞄了陳群一眼,臣如是想…驃騎之人,雄才大略,其留守于關中潼關之處戰將,雖說名聲不顯…不過,恐怕絕非善與之輩…

  曹丕眉頭跳動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些什么。

  逆斐西進,調太史鎮西域,此乃不得已而為之是也。西域廣袤,以騎為重,驃騎之下,騎戰之銳者,莫過于呂氏太史二人,故呂氏有失,當太史補之…崔琰款款而談,潼關守將,馬朱二人,雖名聲不顯,卻頗有用兵之能,這一點,臣不必多論…另有魏文長,此人最喜偷襲,卻于陜津毫無動靜,實屬反常,故臣以為,當防備其偷襲于后,攪亂冀州…長文如今欲抽調冀州兵力物力,以供前線…臣以為,乃杯水車薪之效,不足以用,倒不如留于冀州,可防備地方…

  曹丕也瞄了一眼陳群。

  陳群和崔琰不和,已經不是什么新鮮事了。

  陳群要抽調冀州的人力物力的策略,其實也是曹丕和陳群在找崔琰來之前就已經商議好了的。

  冀州不穩,還有氣力折騰,那就直接抽血,抽虛了之后自然就不折騰了。抽出來的血還可以補充到前線去,顯然就是一舉兩得的事情,可是明顯崔琰是看破了此策用意,便是悍然反對。

  陳群笑了笑,崔使君之意,是魏文長會突襲冀州?

  有此可能。崔琰拱手說道,世子明鑒,這魏文長成名之戰,便是日夜奔襲山地數百里,轉戰川蜀山林之中,悍勇不畏生死…如今我軍重兵都于前線,若是再抽調各地守軍,地方防備必定空虛,屆時若是…有所閃失,恐怕是…

  陳群又笑,這千里奔襲,若是騎軍倒也罷了,畢竟太史有例在前,可這潼關上下,皆有我軍封堵,嚴守要道,這驃騎縱然騎軍了得,不得其道而出,又怎能轉襲于后?

  崔琰肅容說道:魏文長乃擅步卒也!其于川蜀之中,就是步卒轉戰山林…冀州之側,便是太行,山陘眾多,防不勝防啊…

  崔使君真是…陳群笑道,此事主公早有防備!太行山中,有樂將軍于上黨,有夏侯將軍于太原,此二位將軍尚未敗退,這,又是從何說起?更何況從陜津至冀州,縱然可穿行于山林,然補給糧草呢?這寒冬之下,又是如何得獲?崔使君未免有些杞人憂天…

  崔琰并不因為陳群嘲笑而動怒,而是陳懇說道:臣只是有此憂慮,就事論事而已,長文何必言語譏諷?

  啊…在下失禮了…陳群拱手一禮,表示方才嘲諷崔琰之言略有欠妥,不過這穿山過林,步卒奔襲之事么…著實太過了…

  崔琰點頭說道:若暫且不論魏文長此事…那么既取宛城,就可以兵發襄陽,急克武關,奪取藍田,則潼關之險可變通途是也,一來不必窮耗兵卒性命,二來也可避重取其輕,三可速定關中,以免驃騎回旋,功敗垂成,豈不是比送些勞軍牛酒更佳?

  這…曹丕皺眉。

  他雖然說和陳群商議著是要削弱冀州士族大戶實力,但是同樣也是期盼自家老爹能夠更快的戰勝斐潛,取得關中,所以崔琰最后說的話語也同樣打動了曹丕。

  如此…便是雙管齊下!

  曹丕表示,我都要,我兩個都要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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