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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56章當軒烹羌煮,遲日江山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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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羌煮不是問題。

  準備食材,炭火,銅鍋什么的,都是簡單的。

  棗祗也不是問題。

  秋獲已經結束,棗祗也得到了一年當中難得的悠閑時刻,不像是春天那么忙碌了,隨叫隨到。

  那么問題是山東?

  胖黑鳥搖頭而笑,非也。

  而坐在一旁的棗祗在聽了龐統的說法,竟然也是點頭同意。

  哦?斐蓁瞪圓了眼,這山東欲襲長安,竟然…不是問題?

  龐統看著仆從將羌煮端到了石亭之中,便是哈哈笑著,這事情說來話長…邊吃邊談,邊吃邊談…

  三人移步到了小院石亭之中,帷幕三面,中間羌煮熱氣騰騰,倒也不覺得有秋風蕭瑟。

  先下肉,潤潤鍋。龐統嘿嘿笑著,順手還拿了筷子,在碟子旁邊敲著,吟唱道,出宿于干,飲餞于言。載脂載轄,還車言邁。遄臻于衛,不瑕有害…且問世子啊,如今這天下,何處是衛國?

  衛國?斐蓁愣了一下。

  這還能好好吃飯么?!

  你個胖黑叔,是不是故意搞個難題給我,然后趁機搶肉吃?

  可是旋即就覺得龐統不至于如此。

  關中之人,十之四五,并非生于此,長于斯也。龐統呵呵笑著,然后舉起了筷子,指了指他自己,又是指了指棗祗,衛國女,何處可心安?如何他鄉做故鄉?

  斐蓁臉色嚴肅起來。

  衛國是周朝的姬姓諸侯國,首都朝歌,第一代國君為周文王嫡九子康叔封,立國前后共計九百余年,是生存時間最長的周代諸侯國,也是眾多姬姓諸侯國中最后滅亡的國家。

  就像是…

  士元,現在說這些…棗祗在一旁夾了些肉放在銅鍋之中,是不是稍微早了些?

  龐統笑了笑說道:天下如洪爐,如今山東新炭將至,肉于釜中,如騰如躍,時何食之?

  棗祗微微沉吟,然后點頭,也是。

  然后棗祗也不說了,專心燙肉,然后給斐蓁的碗里面勺了些,邊吃邊想…

  再分給龐統一些,來來,膏脂之美,你最喜歡的…

  最后才是勺到了自己碗里,剩下的并不多,甚至還有些不完整的,碎掉的肉。

  龐統喜滋滋的夾起肥多瘦少的肉片,然后沾了點糖霜,塞進嘴中,滿足得眼都瞇縫起來…

  斐蓁看著龐統,看著棗祗,看著羌煮之中沸騰的水汽,然后看著自己碗內的肉片,忽然像是想到了一些什么,但是又抓不住要點,皺著眉,也沒心思吃肉,苦苦思索。

  龐統吃完了,斜眼瞄了一下斐蓁,見其還未想明白,也并不著急,而是朝著棗祗伸出手,來,勺子與某。

  棗祗微微笑,也不說話,將勺子遞給了龐統。

  第二輪的肉片,龐統一片也沒有分給他人,而是自己全數都撈起來,堆在了自己的碟子里面,如同小山一般的高。

  斐蓁看的瞠目結舌,片刻之后,方是略有所思。

  一旁的棗祗繼續下肉片。

  銅鍋的水咕嘟咕嘟。

  薄薄的肉片起起伏伏,在湯水之中很快的從鮮紅變成粉紅…

  龐統將勺子遞給了斐蓁,略微帶了一些深沉的語氣說道,現在,當汝掌勺了…

  斐蓁有些懵懵懂懂的接過了勺子,低頭看看勺子,又看了看鍋內,然后再看了看龐統和棗祗,忽然叫了起來,掌勺!掌勺人,當責分之!

  龐統笑了起來,棗祗也是笑了。

  斐蓁站起身,拿著勺子想了想,既沒有像是棗祗那樣分給自己少的,也沒有像是龐統那樣給自己全數撈走,而是大約上分為了三份…

  龐統先是笑著點頭,然后又用筷子在肉片里面挑著,夾出一塊純瘦的,說道:此肉太瘦,某不喜之。

  另外一邊的棗祗也從剛分到的肉里面挑出一塊來,此肉太肥,某不喜之。

  斐蓁愣了一下,旋即說道:且互換之!

  龐統哈哈笑,放下肉來,并沒有說真的就去換,緩緩的說道,以耕戰為重,以兵傷敵,人皆知之。然以財物屈敵,古有管仲,今有主公。山東也學…不過么,呵呵…掌勺之人,制衡之道,便是在這一多一少之間,一惡一好之中。三人分食,亦有好惡,然天下千萬生靈,各有喜好,風俗各異,多則未必喜,少則必生怨,當何以分之?

  棗祗在一旁說道:當年鹿山之下,主公以此論,質問吾等,吾等皆不能答,便反問主公應是如何。主公大笑,言之,「若一鍋可燉天下,分多分少,皆不如意,逾食逾少,定起紛爭,不如增之,烹四海,煮八荒,可絕數百年之憂患。」如今觀之,當如是也。

  烹四海,煮八荒?斐蓁眼睛亮晶晶的,又是感慨,又是羨慕,甚至有些恨不得早些生,方可恰逢其會的感覺。頗有些像是小孩看著父母婚紗靚照,心生羨慕,當年怎生沒我一起照?

  龐統看斐蓁的碗碟里面的肉都快涼了,便是拿起來,在鍋中又過了一遍熱湯,然后端給斐蓁,讓他抓緊吃。

  斐蓁低頭,一邊狼吞虎咽,一邊豎起耳朵,聽著龐統和棗祗聊天。

  漢武之時,亦以鹽鐵之法制匈奴,雖有一時之得,難全一世之利,匈奴亦縱橫來去,耗費無算,張掖連西域,東海通烏桓,窮畢生之力,敗而不能滅…何也?龐統說道,此便為上下之利,各有不同是也。

  在華夏歷史上,不僅是漢代曾經禁止向匈奴輸送鐵器食鹽茶葉等等物資,甚至在后續很多中原農耕王朝一樣,也禁止將鐵器售賣給草原的游牧民族,比如明代除了有著名的海禁之外,同樣也對大漠禁售鐵器。

  只不過,這樣的禁售,一般來說都沒什么卵用。

  畢竟明代的山西商人,就靠著朝堂的禁令發家致富。還有江浙的富豪,也是靠著禁海大肆撈錢。所以說什么后金得了山西商人的資助什么的,其實并不準確,也不完整,大明朝最大最重要的叛國者依舊是坐在商人頭上的那些官吏,以及吃餉的割據軍將。

  當然,走私就是重罪,并不能說自己是誰的白手套,就可以免除罪責。

  但是隱藏在商人背后的那些人,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

  要知道普通水客多背一兩臺機器都會被查,若是沒有官吏的默許,沒有邊軍的放行,大規模走私這個事情,真的是誰想干就誰都能干的?

  皇帝想要做的,并不是臣子官吏層面想要干的。

  同理,如今斐潛和曹操想要做的,又有幾個中層管理之人是覺得有必要做的?

  春秋戰國之時,管仲之策,可制勝于他國,然不可制北戎。棗祗笑著說道,乃地之不同爾。管仲以重金誘魯縞,又有楚國買鹿,代國購狐,皆為因地而制之。如今北域山東,亦是如此。主公以商貿通行于北域山東,卻有分別…嗯,這肉不錯…

  割據軍閥,本身是就是更強更有力的門閥,很容易就走向了原本的老路。

  一旦真的成為割據,各家關起門來紛爭,就或許重新變成了戰國時期的狀態,各國之間相互仇視,即便是秦統一之后,那些幾十年幾百年積攢下來的怨恨,并不會因為國家政權統一而立刻消失。

  山東之士,唯稱其族,龐統點頭說道,然族內亦有紛爭,足以間之。

  就像是歷史上諸葛三兄弟各事一方,然后就有人編排說是諸葛一族串謀以圖天下,但是實際上是因為士族內部的利益未必都是統一的,各個士族的個體之間的選擇也未必都能是一致的,諸葛三兄弟的行為更像是分散投資,在亂世之中保全自身家族不至于一波老小全家流,勝則大勝敗則大敗的后果,而所謂幕后指使,串謀圖天下就基本上是胡說八道了。

  沒那個條件。

  一封書信要走一年,等相互串謀的信息傳達到了另外一方的時候,黃花菜都涼了。所以對于大漢當下的這些士族子弟來說,決定其個人行為的因素之中,黨派利益不是最大因素,更不是唯一因素。

  北域之地,多畜牧、漁獵、采摘,常以物易物,地廣人稀,部落之間各自為政,多有聯盟而少統屬,龐統又是說道,而山東之地,繁華鼎盛,自光武而興,近二百年也…故而主公以物市于北域,卻以錢幣于山東…

  這就產生出了一個很有趣的現象。

  山東之人,知其害者,當不僅止于曹孟德,荀文若,然何為之?棗祗嘆息著說道,上者奔走疾呼,下者安逸嬉笑…可悲者如是,可嘆者亦如是!

  籍貫和出身不決定一個人的黨派關系,也同樣不能成為其行為的唯一標準。

  即便是在加入派系的時候,有磕頭的,也有宣誓的,但是這種行為在更多的時候,只是一個形式,并不能代表其今后的言行舉止就能整齊如一。每當此時,宣誓的效用只有在清查和緝拿的時候,才會體現出來,而在其他時間內么…

  畢竟清查緝拿只是短暫的,而享樂和快活才是永久的。

  比如在歷史上,作為和曹氏政權捆綁最深的潁川士族集團,荀彧因曹操稱公憂憤而死,旋即荀攸二話不說就當任了尚書令,然后陳群撅著屁股帶頭勸進。這那有一點組織的形態?甚至連團伙都有些談不上。畢竟團伙二代目上臺還要表示一下對于一代目的追憶,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才能坐得穩。

  在利益面前,即便是士族首領意志如何,也并不影響其下的子弟選擇。

  也宛如大漢當下朝廷的映照。

  天子劉協如何想的,如何做的,其實都不重要。

  但是反過來,士族子弟,也在客觀上對大漢的政治施加了很大程度上的影響力。

  保皇的是士族,勸進的也是士族。

  圍繞在各地諸侯身邊的是士族,隱居或是奔逃四方的也是士族。

  士族的動態,成為了當下大漢的動態。

  因為在漢代,以及在其后的封建王朝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之內,普通人接受教育的成本,依舊是一個民間一般家庭所無法承擔的重任。糧食產量不高,吃不飽穿不暖,全民開智就是個屁話。

  因此就像是棗祗所說的那樣,大多數的士族子弟依舊是在憑借著本能在做事情,不是潁川的士族子弟就一定反動,也不是關中的士族子弟就有多進步。

  進步的只有斐潛,以及跟在斐潛周邊,受到了斐潛影響的這一部分人,那么是不是就可以說關中的士族就比山東都進步了,關中就一定能勝過山東?

  主公之意,在于天下。龐統點頭道,天下之所納,并非是一地一城。便如此羌煮,羌人食之,漢人覺其妙,亦可食之,豈有因羌人之俗,便是拒之如盜泉乎?

  雖然說慫宋的時候有個人高呼著志士不飲盜泉之水,廉者不受嗟來之食,似乎很是有志氣的樣子,但是實際上自己卻貪錢,然后也正是有這么一個弱點被人抓住,最終牽扯到了叛亂之中。

  棗祗微微偏頭,幫斐蓁又是取了一些肉食,說道:盜泉之事,與藜羹不糝,互為表里。孔子未必禮至于此,乃攀附而論之,蓋因眾人皆如是。知不食死,則享豚不問肉何來,知不得死,則得清水亦傾覆之。山東之人,關中之輩,莫不如是。

  經濟之法…龐統解釋道,這詞是主公所創,頗為精準…這么來說罷,一旦天下動蕩,便如山崩地裂,搖晃不安,然此時是在高臺之上之人更為惶恐,還是居于平地之人更加害怕?高臺之上,上不得青天,下則落九泉。平地之上,則攀木石,或可存活。而如今曹孟德久居高臺之上矣,稍有動蕩,自是不安,而高臺之下山東士族卻未必惶恐…至于百姓,多茫然不知所震何處所來,若亂生,則或奔東,或南走。

  棗祗聞言,亦是嘆息。

  曹操控制的大漢朝廷,或者說是曹操代表的政治集團沒錢了,是代表了整個山東士族整體都沒錢了?這就像是拿孔子作為整個儒家子弟的衡量標準一樣的愚蠢,說不飲盜泉就所有人都不飲盜泉,說大吃享豚就所有人都大吃享豚,這無疑是智力不夠企圖將一切問題簡單化的結論。

  斐蓁思索著,經過兩三輪的投喂之后,他也大概吃了個七八分飽,也就更有空閑來探尋著龐統和棗祗所說的這些話語蘊含的道理。

  羌煮,并不是漢人的飲食習慣,但是因為這種方式很適合在秋冬寒冷的時候食用,所以漢人并不會因為有羌一字就厭惡,就像是孔子覺得泉水被強盜飲用了有了盜名,就傾倒不飲。下至廉價的胡餅,上至昂貴的香料和蒲桃酒,都不是漢地所出。因此羌煮在當下,是代表了應該有容納的胸懷,甚至包括了山東之人?

  龐統所言的經濟之法,是表示…等等,這么說來…

  曹丞相是…斐蓁瞪圓了眼,思緒有些混亂,不是,這…世叔你之前不是說,這曹丞相已經被逼的無路可走了么?只能向關中動手,可現在你又說…

  龐統哈哈笑,一邊往鍋里面下菜,一邊提醒道,這曹孟德如今處境艱難,上不得上,下不能下,確實是如此。可逼迫曹孟德的,僅僅是關中么?讓曹氏經濟窘迫的,又僅僅是主公的錢幣所為么?其實曹孟德早就在謀劃對付關中,但是他沒想到的是…關中有子敬啊!來來,這一杯,敬子敬!

  龐統舉起酒杯,向棗祗敬酒。

  斐蓁雖然還沒有完全想清楚,但是也跟著敬酒。只不過他喝的不是真正經過蒸餾過濾的酒水,只是簡單發酵帶些酒味的醪糟。或者稱之為甜酒,甘飲,多為婦孺所飲。

  棗祗也沒有謙虛,呵呵笑了兩聲,便是舉起酒杯應之,飲盡亮杯底示意,然后才說道:某志于此,得主公所托,自不敢懈怠。

  見一旁的斐蓁還有些疑惑,龐統就說道,春秋管仲所做所為,皆錄于書中,又不是僅有主公一人讀之閱之…這山東啊,我等用計于彼,彼亦用與此…山東早就對關中動手了…

  什么時候?斐蓁愣了一下,旋即看了看棗祗,然后回想起方才棗祗說管仲的話,頓時恍然,哦,原來如此…這山東動的手,可是…糧草?

  龐統點頭,棗祗微笑。

  棗祗說道:關中水利,早已經不復大漢之初。若非主公有屯田之先,工具之利,又研輪耕,靜作,壟中,補缺四法…說不得此時就受制于山東之糧草之算了…

  當年東漢定都雒陽,有就近監視控制山東豪強之意,也有關中損壞,不能負擔百姓吃食之難。

  山東各地豪強大戶,一直以來,都以為是關中靠著橫征暴斂,盤剝百姓,方有驃騎精兵…龐統哈哈笑,還有傳聞說主公青面獠牙,頓頓都要食人心肝…更可笑之事,這傳聞風語,哈哈,就是曹氏所為啊…哈哈哈…

  漢代獲取資訊的速度是非常慢的,更不可能人人都像是上帝一樣,天生帶著四十五度的往下看,所以曹氏當時為了貶低斐潛的謠言,如今卻砸在了他們自己的腳面上。這些被傳聞所影響的山東地方士族,覺得關中都這么樣了,還需要打么?天天吃心肝,這不是取死之道么?等幾天關中自己就亂了,老曹你要搞事情是不是又想要撈錢了?

  關鍵是這些山東士族散漫慣了,再加上曹操的手伸不長,他能控制軍隊已經是竭盡所能,想要再深入地方,那就真的是臣妾做不到啊…

  斐蓁恍然,原來如此…這樣說來,曹丞相如今施展手段,圖謀關中,實際上是一舉兩得…呃,三得?

  龐統搖了搖頭,伸出了一只巴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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