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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26章梅雪爭春來,騷人擱筆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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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燈如豆。

  在燈光照不到的地方,有人跪拜,低聲稟報:朱將軍派人四處傳言,言朱家之忠勇,世代之賢良,為了江東盡心盡力輔左三世,定會…

  孫權嗤笑了一聲,打斷了那人的話,除了這些,還有什么?

  朱家之人在送米。

  孫權一愣,旋即明白過來,送了幾戶人家?

  和朱家有關聯的,都送了。

  孫權冷笑。

  另外,朱家人也在說一句話…

  什么話?孫權問道。

  夫子步亦步,夫子趨亦趨。

  孫權沉默了很久,擺擺手。

  黑暗之中的那個人影便是消失不見了,就像是從來都沒有來過一樣。

  燈光微微晃動,照耀在孫權的半邊臉上,就像是想要驅逐彌漫在孫權臉上的陰寒,卻始終做不到一樣。

  江東啊…

  良久之后,孫權才低聲說了這幾個字,就像是從牙縫里面蹦出來的,又像是實在是承受不住重壓跳出來的。

  門外走廊上,有些腳步聲傳來。

  一個女子的聲音在外面響起,夫君還未歇息么?

  孫權將臉上的陰霾收了起來,呵呵干笑了兩聲,江東多事,一時難眠。夫人可自去休息,我過一會也去睡。

  門楣之處環佩有聲,一名少婦低頭而進,然后從一旁的侍女手中取了餐盒,打開并取了羹湯,親自送到了孫權面前,夫君,國事固然重要,但也需要關注自家身軀才是。這羹湯是臣妾用三個時辰慢慢熬煮出來的,最是能補氣養身,夫君不如嘗嘗?

  孫權呵呵笑笑,也不多說話,便是端起碗來,咕都都喝了。

  羹湯的溫度,不冷不熱,就像是孫權對于徐夫人的態度一樣,也是同樣的不冷不熱。

  徐夫人是孫權的二老婆。

  徐夫人有人有錢,所以周邊很多下人都是徐夫人帶來的仆從。

  孫權的大老婆姓謝,是原配,而且還是當年老夫人在的時候,親自給孫權挑選的。

  有文采,但是沒錢。

  孫權在年輕的時候,很愛他老婆,認為錢財都是身外之物,愛情和文采才是靈魂。

  不過愛情這東西,除非像是陳武他小妾一樣,一同埋葬在地下,才會生生死死都在一起,否則時間長了,難免有些磕磕碰碰,相互爭吵。

  畢竟靈魂也是需要肉體才能展現出來,否則就只能是孤魂野鬼。

  若是普通的夫妻,這種事情也很正常,尤其是貧賤夫妻,那簡直是沒有一天不是在爭吵,沒有一日可以安穩,畢竟大多數的貧賤夫妻的爭吵,大都是因為沒有錢,而這個問題又恰巧往往是貧賤夫妻一輩子努力都無法改變的結果,自然是停不下來的爭吵,避免不了的矛盾。

  但是對于孫權這樣已經是并不會因為幾個錢而苦惱的夫妻來說,更多的矛盾在于權。

  謝夫人原本也很愛孫權,可是有了小三徐夫人之后,并且還是光明正大在面前亂晃的徐夫人,謝夫人就抑郁了。

  抑郁多半是因為個人感覺無法改變某些事情。

  謝夫人出身會稽謝氏,她的父親謝煚任東漢尚書郎、下邳徐縣縣令,叔父謝貞是建昌縣長,自然算得上是書香門第,大家閨秀。謝煚在黃巾起義后辭官回鄉,而孫權的父親孫堅,在黃巾起義前曾擔任下邳縣丞,二人都是江東人士,早年又都在下邳為官,應該有一定的私交,這或許也是謝夫人與孫權的婚姻的由來。

  謝夫人究竟相貌如何,就不得而知了,不過按照當時出身以及地域來看,肯定是相當可以的。當時孫權的母親吳夫人親自為孫權下了聘書,將謝夫人娶回家。年少的孫權很快就和謝夫人如膠似漆,史籍中用愛幸有寵四字,來形容這對少年夫妻的甜蜜歲月。

  如果說孫策不死,那么孫權多半會和謝夫人繼續這么恩愛下去,畢竟按照當年孫堅的安排,孫策走的是武將軍事路線,孫權則是走輔左文臣道路,和謝夫人的出身正好是相輔相成,只可惜造化弄人,孫策死后,孫權必須站出來穩固江東政權,為此也踏上了渣權之路。

  孫權娶了徐琨寡居的女兒徐氏,即徐夫人。

  徐夫人的祖父叫徐真,與孫堅關系匪淺。孫堅將妹妹嫁給徐真,生下徐琨,徐琨又生下徐夫人。論血緣關系,徐夫人相當于孫權的表侄女。孫權與徐夫人可謂是親上加親,徐琨又是江東集團的重要地方豪強,孫權娶徐夫人為妻,大概心中也是想著說類似于陰麗華和郭圣通…

  謝夫人雖然是發妻,但她的家族力量顯然在當下這樣的局面之中,不及徐夫人更有用,因此孫權暗搓搓的示意謝夫人讓出正室之位,只可惜謝夫人不是陰麗華,她并不同意,并且無法接受之前恩愛有加的小權權變成了權渣渣,不僅是娶回來一個寡婦,甚至還想讓自己屈居于她,對此郁郁寡歡…

  對于孫權來說,他只是想要徐夫人的家族錢財和勢力而已,所以與其說是和徐夫人結合,倒是不如說是和錢財媾和。孫權也確實是這么做的,在歷史上等他遷都到了建業之后,就將徐夫人一腳給蹬了。因為徐夫人的家族勢力范圍就只是在吳郡而已。當然,這些都是后話。

  建業正在建設,孫權目前還待在吳郡,因此孫權對于徐夫人的態度,還不算是差。

  夫人辛苦了。渣權溫和的笑著,要多溫和就有多溫和,比起職業的小鮮肉還更職業。

  或許在大多數想要找阿姨的人臉上,都是這樣的溫和笑容,可以刺激母性的笑容。

  徐夫人比孫權的年歲大,見孫權喝完了羹湯,便是隨手放在了食盒之中,然后揮手讓侍女什么的收拾了退下之后,才緩緩的說道:夫君欲置于徐氏上下何地?吳郡,還是建業?

  孫權不由得打了一個嗝。

  孫權盯著徐夫人。

  徐夫人依舊是那副溫婉的樣子,似乎方才有些冰冷的問話,并不是她說出來的,只是一個幻覺而已。

  孫權長長的呼了一口氣。

  這前面才喝了羹湯,后面就討論這么嚴肅的問題,合適么?

  可是看著徐夫人的樣子,孫權也就清楚或許有些事情湖弄不過去了。

  萬事萬物都不可能是無緣無故的親近和喜愛,只有在努力之后才可能得到豐厚的回報,孫權在徐夫人身上的耕運,顯然并不能讓徐夫人滿意。

  還不是江東之主的時候,孫權認為自己在江東無所謂有沒有,反正都有高個子頂在前面,只要有所收獲就算是賺到了,所以很多時候他都無所畏懼。現在則不一樣了,他必須在做每一件事情都要好好考慮一下,想清楚前因后果之后才能動手做事情。

  這是他當上了江東之主后,得到的深刻教訓。至今在孫權的心間,依舊留有被砍割出來的傷痕。

  擺脫吳郡這些江東士族的禁錮,跳出圈子外面去,然后再來各個擊破,最終化解江東的士族體系,這是周瑜給孫權指出來的策略。

  核心的點,就是建業。

  利用徐氏其實是孫權的一個不怎么靠譜的想法,因為當孫權以為可以用情誼籠絡豪族的時候,卻發現豪族根本不講究情誼,只用利益作為考量的標準。

  這就不公平了,尤其是違背了孫權的公平。

  在沒有迎娶徐氏之前,孫權以為他這一步是妙棋。因為他覺得沒有比將豪族捆綁在身上更為親密的關系了,當孫權也成為了江東豪族之后,那么自然也就成為了代表江東的利益中樞。但是實際上,當他真的這么做之后,發現江東豪族根本不理會這一點。

  徐氏依舊是徐氏,朱氏依舊是朱氏,陸家,顧家等等,皆是如此。

  大漢朝是沒有國家這個概念的,只有天下這個概念,而這個概念又是從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兩句話里延伸出來的,所以在大漢,家天下的利益高于一切,維持家族的利益,也就是維持了天下的利益,這兩個概念在很多大漢人心中是相等的,所有士族子弟基本上都以此為最高行為準則。

  皇帝是大家長,地方豪族是小家長。

  劉協是掛了皇帝名號,還未能展現力量的大家長,甚至連家族里面的關系都沒有理順,所以沒有人會將劉協當一回事。

  孫權掛了江東之主名號的小家長,自然也不會有什么人會當一回事。

  直至當下。

  孫權開始動手了,他和往常那種急切的上陣,毛躁的手法并不一樣,采取的是讓江東士族豪強無可奈何的陽謀的時候,這些江東士族豪強地頭蛇才算是真正的看向了孫權,并且開始要和孫權談條件了,而在此之前,大多數的時候,江東士族都不屑于和孫權談條件的,畢竟大人的事情,小孩少啰嗦。

  當然,陳武之死,也是有一定作用的。

  兔死狐悲。

  在徐夫人問出了那句話之后,兩個人都沉默下來。

  你不要聽旁人胡說八道。片刻之后,孫權說道,修建業,只是為了防御江北,御敵于外,也是為了更好的拱衛吳郡,保護江東。

  徐夫人依舊是那溫婉的樣子,但是話語卻顯得有些冰冷,夫君如今連實話都不說了么?

  這就是實話。孫權笑道,你我夫妻一體,不要理會那些外人嚼舌。

  這么說來,是妾身錯了?徐夫人不氣不急。

  孫權呲著牙笑道:夫人是對的。

  為什么如此說?徐夫人問道。

  孫權比劃了一下,就算是建業建成了,不是更好么?我在建業,夫人在吳郡,你我夫妻合力,自然是力可斷金!

  徐夫人盯著孫權,夫君所言,可是真心?

  自然。孫權點頭。

  徐夫人也點頭,那好,先賢有言,舉賢不避親,妾身兄長矯,頗有武勇,可護夫君安危,不妨讓其供夫君驅使,隨夫君前往建業可好?

  孫權的目光微冷,但是這一絲寒意很快就消失不見,可惜就是沒有軍功傍身,恐怕兵卒難以服順。夫人是知道的,這些兵油子,大字不識半個,講不了道理,只有軍功才可服眾…

  那就讓他有軍功。徐夫人緩緩的說道,妾身聽聞,武陵山越又在作亂了?

  孫權微微沉吟了一下,可。既然有這個心,便去罷,多帶些人手,小心為上。

  徐夫人得到了她想要的,便是溫婉的笑著,拜伏于地,然后退下了。

  不知道是徐夫人走的時候帶的風,還是屋外又起了風,在孫權邊上的燈火晃動著,將孫權臉上的陰影映照得五彩斑斕。

  屁股不一樣了,腦袋就會不一樣,臉皮自然也不一樣了。

  如果屁股和腦袋不一樣了,是屁股背叛了腦袋,還是腦袋背叛了屁股?

  但是不管是誰背叛了誰,其實都無所謂的,因為屁股從來都不是腦袋,反過來倒是有可能。

  在孫權坐在黑暗之中,品嘗著孤獨的滋味的時候,他自己一定沒有考慮到他的行為是不是渣渣,他只會想著他自己要如何方便,如何獲取,如何得到更多,如何讓旁人配合自己。就像是買了一張公交車票,便是要讓公交車隨意停靠,坐上了高鐵列車,就必須配合自己什么時候開門,什么時候關門一樣。

  因為自己給了錢了,也確實是付出去了一點,所以就必須是作為上帝,佛祖,以及其他類似于的高高居于人上的一切神靈被供奉起來,不得有絲毫的忤逆。這種想法,不僅是存在于孫權心中,也存在于很多其他人心里面。至于付出和收獲是不是對等,有沒有必然的聯系,渣權是不管的。

  渣并不僅僅是屬于男性,畢竟拋開事實不談,北有腚姐,南也有拍照妹,渣是一種狀態,是一種病,似乎覺得全天下應該圍繞著自己來轉悠的思想病。

  陸遜沒有空得這種病。

  在周邊都是虎豹豺狼的情況下,能活下來,能長大,能有伸出腦袋透口氣的地方,便已經是讓陸遜很滿意了,確實是顧不上什么委屈不委屈。

  理虧的,也不要立刻換了屁股位置,不談道理而開始表示對方態度不好,畢竟能坐下來講理的,都應該慶幸了,至少對方還愿意陪著講道理…

  而真正的世界,都是弱肉強食,誰見過狼和羊講什么道理?

  真以為歌詞唱一唱,狼就愛上羊?

  發什么癡呢?

  陸遜現在就覺得朱治已經是病入膏肓了,為了避免沾染上朱治的病氣,便是對于朱治放出來的風聲全數就當做沒聽見。

  陸績悄悄的從房門之處熘了進來,帶著一身的星光。

  陸遜點了點頭說道:都辦好了?

  陸績回答道:都辦好了…意,這是…

  在陸遜面前,擺放著一壇酒。

  酒壇雖然經過了清洗,但是上面依舊多多少少有些泥土。

  壇子已經打了。

  桌桉上有兩個碗,碗中有酒。

  陸遜看著酒壇,目光幽幽,沒錯,這就是當年的酒。

  陸績微微沉吟,坐了下來,當年的酒就算是再好,現在也忘了是什么滋味罷。

  陸遜微笑著,只要我們沒忘,就足夠了。

  不是所有人都喜歡打機鋒,只不過很多時候是因為沒有辦法直接明說。就像是這一次陸遜擔任江東第三批的軍司馬一樣,表面上和實際上的目標并不一致,所以根本不可能說出來。

  朱治一肚子的話,也不可能明說。

  畢竟擺在臺面上的,都需要光彩照人的衣裳,藏在肚子里面的,才是花花綠綠的腸子。

  陸遜眼前擺放的這壇酒,是從地底下挖出來的。

  朱家那邊給各家送米了…陸績嘖嘖了兩聲,真是不知羞恥…就搞得我們都是依靠他才有吃的一樣…

  朱君理是個將才。陸遜緩緩的說道,這一點母庸置疑。

  那你更要小心了。陸績沉聲說道,就算是我們提前打了招呼,但是朱家一定會以軍律來壓你…

  若是真的全數都按照軍律來,陸遜笑了笑,我倒也不怕,就怕不按照規矩來…才是麻煩啊…

  陸績沉默了一會兒,至少這壇酒還有些味道在…雖然已經是不多了…

  陸遜點頭說道:確實不多了。不過等回來,便是可以埋新酒了。

  就是讓你辛苦了。陸績拱手為禮。

  陸遜伸出手,在陸績手臂上拍了一下,家里也不容易。你要看著冒弟,小心讓他別闖禍。

  如果說陸遜三人之中,誰最容易被人抓住把柄,或是引誘出什么事情,自然就是陸冒。年輕氣盛,萬一中二病一犯,在大漢當下,可真沒有什么青少年保護法,更沒有什么人會去管什么事后的抑郁癥。說起來也是有意思,受害者都不抑郁,施暴者事后還抑郁了?

  我明白的,陸績仰頭哈哈笑了兩聲,然后端起酒碗,那么今天,喝酒的就是你我二人了。

  冒弟還小,陸遜點了點頭,也端起酒碗,下次再叫他罷。

  兩人舉起酒碗,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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