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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69章忠孝兩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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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龍寺。

  烏央烏央的人。

  東一堆,西一群。

  忠和孝,似乎每個人都能說上兩句,但是真的要說清楚,卻未必是那么容易。就像是很多人以為不孝有三無后為大就是要生孩子,多生就等同多孝一樣,是存在著長期誤解的。

  所以在青龍寺當中,還是有不少的人存在一定的認知偏差。

  大謬!大謬也!

  一名須發有些發白的老儒生怒氣沖沖。

  大漢之忠孝,已有四百年!豈有過乎?既無過,何須正也?!鄭康成雖長于經文,然未必通得忠孝!其論可以乎?!以未得忠孝之長而論之,豈不怪也歟!

  在老儒生周邊,還是有一些和他同氣同聲的人,但多數都是年歲較長的。

  老儒生不反對忠孝,之前也和鄭玄司馬徽沒有什么私仇,但是鄭玄司馬徽重新定義忠孝,讓老儒生很不適應。

  沒錯,并非是老儒生不知道對錯,也不是因為鄭玄司馬徽的新忠孝有什么不對,而僅僅是不適應。

  和老儒生對應的,是一些年輕的學子,尤其是寒門的學子,他們更容易接受新的觀念,對于整個大漢,對于未來充滿了憧憬。

  這些年輕一些的學子,更容易也更愿意去接受新的忠孝的概念,他們也聚集在一起研討著,時不時發出笑聲,和那些怒氣沖沖的老儒生截然不同。

  一些人匯集而來,有人停下了腳步,也有人離開。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三觀。

  若是按照東瀛三國類游戲的話,或許也可以叫做相性。

  相性相近者合,三觀相似的也是比較合得來。

  所以在新的忠孝理論宣揚出來之后,也就形成了兩個比較大的群落。

  同意的,不同意的。

  斐潛只是下令有聞司注意,別發生因為口角而產生沖突的事件即可,至于在正常范圍內的爭吵,并不需要特別的制止。

  有分歧,這是很自然的現象,和那種懷了惡意去詆毀的不一樣。

  在這個事情上,其實不管同意不同意,都改變不了什么。

  就像是很多國策,都不是隨意在制定推動的。

  斐潛想要推動忠孝,也是有自己的考量。

  只不過斐潛也沒想到鄭玄和司馬徽就能做到了這一步。

  斐潛原本還以為需要一點時間,一些過程。

  忠孝啊,漢代以孝治國,這似乎是所有人的公認的事情,但是為什么會以孝治國,在治國的過程當中又有什么變化?這就未必所有人都清楚了。

  漢代建國初期就開始推動孝了,以孝治國,一方面是為了休養生息,另外一方面則是在告訴所有的家伙,別打架了,下雨了回家收衣服了…

  嗯,大概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了。

  大家都回家生孩子去罷!

  秦國統一,六國的舊貴族之間的戰爭死的死,亡的亡,從某個意義上來說,后來秦朝倒下了,也就意味著華夏從周朝起,最后一個國家的舊貴族也消亡了。

  漢,就是全新的一代人。

  在面對戰后荒涼的局面,劉邦,嗯,應該是蕭何,因為蕭何才是管具體實務的,開始不再強調國仇,而是大講家庭孝順。

  這是陽謀。

  舊貴族殘余即便是明白,也沒有辦法做一些什么,因為在漢初的這個時候,華夏從戰國起就一直征戰不斷,已經是極度厭戰了,所以當蕭何提出以家庭為重,以父母為重,生孩子光榮,多生多獎勵的政策之后,自然就順應了時代的需求,成為了以孝治國的典范。

  蕭何之后的丞相也繼承了推動孝的策略,并沒有做出任何的改動,因此還多了個成語典故。

  斐潛也喜歡陽謀。

  干干凈凈的擺在臺面上。

  因為百姓雖然沒有發聲的喉舌,但是他們本能的會反饋,會選擇。

  一個政策順應時代需求,那就推動得很順暢,不需要特意費力的去推,就像是從山坡上往下滾動石球,只要一點點用力,它就自行往下了,而且在這個時候,關鍵的不是推了,而是要拉,要控制速度,還要控制著方向…

  漢武帝初期也是如此。

  到了漢武帝之時,在孝的基礎上,再強調了忠,對于匈奴的痛恨,是全大漢范圍的憤怒和仇恨,這是時代大勢,所以漢武帝初期推動政策很順利,但是很可惜的是漢武帝并不懂,或是說沒有完全懂,以至于在征討匈奴只是為了仇恨,為了消除威脅,并沒有研討和探尋去獲得什么效益,最終導致民眾無法承受沉重的戰爭負擔。

  再加上漢武帝本身的原因,他懷疑臣子,甚至懷疑自家孩子,所以他推行的忠基本上是單方面的,當某個臣子對于漢武帝有用的時候,便是寵信得不得了,但是一旦漢武帝對其產生一絲懷疑,就會立刻翻臉不認人。

  到了漢武后期,征討匈奴就是逆勢而為了,事倍功半。

  漢武之后,不管是匈奴殘部,還是羌人叛亂等等的紛爭,就很明顯不是大漢的時勢了,混亂不統一思想,朝堂本身對待邊疆問題搖擺不定,民間也沒有共同的認知,故而出現各種奇葩的現象也就不足為奇了。

  所以不管是漢代起初的忠孝,還是到了三四百年之后的忠孝,雖然說都是漢代,但是實際上其本身蘊含的意思都在不斷的發生著變化。

  華夏是融合的,是多民族的,但是并不代表著所有的東西都是一成不變的,但是也不代表著所有的東西都能隨意變化的。

  探尋著華夏文明,會看到一條很清晰的脈絡,從上古時期一直往前延伸。

  致世之用。

  斐潛深刻的知曉這一點。

  不符合時代要求了,就要去改,不能用了,就要變。

  上古的華夏先民,未必懂得什么理論,也不清楚什么生物學,分子學,結構學,但是民眾需要,就有人去研究,就去尋找方法,甚至不需要什么前置科技,直接上手就想著怎么去用!

  九章算術,是為了用。

  歷法節氣,也是為了用。

  在炎黃之時就有人想要給腦袋開個洞了,那個時候的人有說過一句不行么,說沒有生物學,沒有材料學什么的,這個開不了啊…

  在兔子需要大蘿卜的時候,也同樣沒有人說過一句不行啊,沒有超算機,沒有詳細圖紙,沒有超能物理,這個搞不了啊…

  五千年前,用古老的石刀,在人腦袋上開洞。

  五千年后,用古老的算盤,在地球腦袋上也開個洞。

  沒有新的,就用舊的,就用古老的,只要兔子們有這個迫切的需要,就想一切辦法先用上。用上了之后再思考,再研究,從古老的砭石刀,到了明代有了近乎于類似現代的外科手術用具,從古老的算盤,到了后世有銀河超算。

  有了現代技術,所以談及古代的時候,就一臉不屑?有了計算機就瞧不上算盤,表示別吹算盤了,這計算機是電路板,是芯片,是高科技,這算盤是什么?是木頭棍子珠子,能是一樣的么?完全是兩回事么,尬吹算盤有毛用啊?

  人不能忘本。

  忘本的人很可怕。

  忠孝二字,也是華夏之本。

  忘記忠孝的人,也同樣很可怕。

  因為漢代的某些利益階層,使得之前順暢從山頂滾落的忠孝,開始走樣變形,甚至和原本的意思相悖,忠被砍了一刀,孝也被割了一塊。面對這種畸形的忠孝,上面的人知道自己做不到,于是開始裝作做到了,然后要求下面的人必須要做到,就像是一些公司的業績指標,永遠都是層層加碼,結果就是下面的人也開始裝了,也跟著喊口號,至于做不做的到,那是另外一回事了…

  到了后面,大漢忠孝的三觀就被改變了。

  三四百年的時間,虛假的反倒是正確的,真實的卻被責罵。

  然后越傳越歪,大漢之人花錢買名望,后世之人花錢雇水軍,大漢之人有名望就當官撈錢,后世之人有流量就開始割韭菜…

  一脈相承。

  為什么不在開始的時候就試著去拉,去制動,讓這塊大石球別走歪了呢?

  越往后,自然越費勁。

  所以斐潛派出了禰衡。

  感謝曹丞相贈送的大口徑噴子,老鐵666…

  禰衡上了場,就站在中間,傲然而立。

  周邊是群情激昂的學子。

  禰衡神色澹澹,就像是看著一群土雞瓦狗,他很習慣,甚至很享受這種場面。這一點,他和盧毓完全不同。

  子曰,臣事君以忠,左傳亦云,失忠與敬,何以事君?一名學子大聲呼喝道,故而忠乃事君也,豈可容與他事哉?!

  禰衡哈哈笑了笑,很不客氣的說道:豎子未通經文,豈敢妄言之?!讀書不求全解,便不如無書矣!左傳有事君之言,亦有所謂道,忠于民而信于神也,上思利民,忠也!此又當做何論之?!

  旁人或許會客氣一聲兄臺,而禰衡則是上來就罵豎子。

  鄭公所以言,忠乃盡己,便是直意也!直意方為善!禰衡揮了揮袖子,很是不屑的說道,曾子亦言,吾日三省吾身,為人謀而不忠乎?乃盡己之力,上如是,下亦如是!臣忠于君,君亦當忠于臣也!

  雖然說之前或許還有人私底下論及,但是禰衡當下毫不掩飾的闡述,依舊是讓臺下眾人嘩然一片。

  所有人似乎都想要說話,但是一時間所有人都張嘴說,結果一大堆的人都聽不清楚在說一些什么,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也不知道旁人說了一些什么…

  其實忠孝二者,在很多事情上是相同的,因為其基本的要求都是敬順。

  敬順之意,便是敬畏和順從。

  在很多時候,人們認為一個人只要具備有孝之德,那么就對于君自然會忠,這也是漢代舉孝廉的理論基礎,但是實際上孝順并不代表者忠順,忠順也同樣未必孝順,忠孝原本就不同,雖然都是倫理道德方面的標準,但是忠屬于社會政治倫理,孝則是個人家庭倫理,二者主體相同,但是客體不一樣,并不可以混為一談。

  而且在華夏整個封建王朝的演變過程當中,忠的概念因為君王統治的需求,所以在不斷的強化,越往后,就越是不談什么君對于臣下的忠了,這是因為君權和父權矛盾,也是公與私的矛盾。

  家族利益和國家利益沖突的時候,便是忠孝難兩全。

  因此在很多時候,君王都為了自身的利益,鼓勵和宣傳那些為了忠而舍棄孝的官員,甚至越往后期便是越發的強調,唐宋之時,忠便是高于孝了,大多數官員在難以兩全的時候,基本上都會選擇忠,而到了明清,更進一步變成愚忠的也不在少數。

  可是真的只講究單方面的忠真的就是一件好事么?

  忠孝兩全的定義,真的只是公私之別么?

  很顯然,并不是。

  就像是后世一些企業公司,一味強調員工要服從,要執行,要這個要那個,但是從未考慮過員工自身的需求,等到員工三十五了就發大招直接一張畢業證送走,這樣對于整體社會是有益的?還可以腆著臉表示說自己為社會輸送了多少人才?

  很多事情,一旦極端化,都很不好。

  如果禰衡是在唐宋之后,說一句忠是雙向的概念,說不得就會被沖上來的學子當場圍毆致死,而且死了還是白死,但是幸好現在還是漢代,距離春秋戰國還不算是太遠,春秋的一些書籍和理論,在當下還是有一些市場的,尤其是在士族子弟方面,君擇臣,臣亦擇君的觀念還是比較認可的。

  尤其是多方投注的世家,更是沒有說要在一棵樹上吊死才能稱之為忠的想法,所以禰衡解釋這個忠的定義的時候,固然有不少的人嘩然,表示禰正平你這個瘋子公然這么說會不會太露骨了,但是也還不至于要和禰衡拼命,劃清界限的程度。

  有些事情能做,但是不好說,現在禰衡將這個事情給捅出來了,很多人就在想這是不是驃騎的授意,畢竟所謂雙向選擇,那么也就意味著原本漢天子和驃騎之間的忠,也是雙向的,如果說君王沒能達標,那么臣子…

  這事情真的能說么?

  許多人想到了這里,便是惶恐起來。

  于是乎很詭異的事情就發生了,原本亂紛紛的人群在議論了一陣之后,就有人忽然安靜下來不說話了,然后就像是傳染一樣,你不說了我也不說了。

  片刻之間,驟然安靜。

  這忠似乎不好說了,那就議論一下孝罷,這孝總是可以說的…

  孝應于忠之前!一名學子顧著勇氣大聲喝道,就像是勇者舉著刀沖向了大魔王,書有云,肇牽車牛,遠服賈用,孝養厥父母。厥父母慶,自洗腆,致用酒。此便為孝!此乃早于春秋之事爾,故當孝于忠前,孝重于忠是也!宜當稱之為孝忠論為上!

  禰衡大魔王冷笑著。

  這學子所言,倒不是無的放失,還是真確有其事。

  學子說的典故,是尚書中的《酒誥》篇章,也是華夏最早的禁酒令。

  當時西周統治者在推翻商代的統治之后,為了提振人口,儲備糧食,周公旦封康叔為衛君,令其駐守故商墟,以管理那里的商朝遺民。周公旦告戒年幼的康叔,然后又將這囑咐,寫成了《康誥》、《酒誥》、《梓材》三篇,作為法則送給康叔。

  而在這個《酒誥》之中,算是最早類似于,或是等同于國家律法定下的孝的意思,也就是孝敬和贍養父母,所以此人之言,似乎沒有什么錯。

  但是禰衡卻嗤笑道:此言大謬也!周公旦傳衛君《酒誥》,乃何也?以禁酒是也!故此乃令也!既為令,衛君布之于眾,勤于王政,豈非忠乎?先忠于王事,眾方知其令!故忠孝本無先后,亦勿需辯此也!一味爭先,豈不如小兒竹馬繞于屋下,如戲之哉?何益之有?!且去,自尋竹去!

  先是豎子,后是小兒,禰衡火力全開。

  那名學子雖沒有當場噴血,但也手指亂抖,還似乎想要說一些什么,可半天說不出什么來,頓時被人一擠,被擠到了外圍,只能是長嘆一聲,跺了跺腳,想要離去又是心有不甘,便是掩了半張臉,在一旁聽著。

  孝事有其三,養父母,敬先人,繼傳承是也!禰衡大聲說道,此皆為人之責也!身體發膚受之父母,自當養父母,否則與禽獸何異?祖先之傳,然需敬也。敬之所要,便為禮也。所學之禮,便為傳承。此皆需盡責是也!

  禰衡這頭號噴子,管子又大又粗,關鍵是禰衡不僅是能噴,還能引經據典的噴,很多學子根本說不過禰衡,稍微被抓住漏洞便是通通通的連消帶打,當場掩面而走的算是還能留個囫圇,要是死扛的真是會被禰衡噴到懷疑人生…

  這大號噴子站穩,新忠孝的理念也站穩了。

  忠孝需兩全,這兩全,或許從當下開始,就不僅僅是說有忠孝二字,也不僅僅是公私之分,而是要更全面的,雙向的概念了。

  當下禰衡只是在給鄭玄和司馬徽打個前站,就像是先行先鋒官一樣,先將忠孝之論傳播開去,等鄭玄或是司馬徽來最終一舉定音,但是在青龍寺的許多學子心中都清楚,這個忠孝的含義基本上來說已經是確定下來了。

  忠孝兩全,那缺失和隱藏的,似乎重新被找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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