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
究竟是什么?
每一天活在大漢當中,就知道什么是大漢了?對于這些大漢人來說,他們是怎樣認識這個大漢,認同他們的祖國的?祖國這個概念,是大漢就有了,還是后世才誕生的?
在后世之中,斐潛也看過很多的戲劇,電影,電視劇,但這些東西似乎都在下意識的回避這個問題。因為劇中的人物,從一開始似乎就已經框定了陣營,并且永遠不偏移。
一個人對于其祖國,是怎樣從無到有,從認知到認同的?光嘴上喊著,然后寫出了啊啊啊的排比句之后,就代表這個人認知認同了祖國么?
顯然不是,要不然在歷史上就不會有那么多的人叛變自己的國家了,即便是有這個或是那個的原因,甚至說著一些似似而非的理由,還以不能離開祖國為恥,留在國內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某些事情確實沒有國界,但是人一定有國家的屬性的,要不然個人資料上面的國籍一欄是用來填著玩的?
就像是這些曹操派遣而來的間諜,嗯,這是斐潛的推斷,這些間諜心目當中是為了大漢在做這樣的事情,還是為了曹操,亦或是純粹只是為了信用和人情、金錢和利益?
這是一個非常有意思的問題。
尤其是歷史上的三國各自成立之后,在這些人心中所認知的大漢,究竟產生了一個怎樣的變化?
是的,對于華夏之中最為基礎的普通百姓來說,可以壓縮的程度是極大的,也只有在壓縮到了極致之后,這些百姓才會反彈,當然反彈的力量也自然很大,原先壓得多重,后來反彈就有多高。因此更多的時候,感嘆國家,社稷,大漢,天下的一些變化一些風向的,并不是這些普通百姓,而是士族子弟。
然后在這些士族子弟天天感懷這個那個的時候,他們又忙不迭的投入了各種利益的懷抱里面,五代十國,南宋北宋,朋黨東林,干得漂亮!
所以在這些士族子弟,其實就是精分?
因此,所有的事情都指向了一個地方,既得利益者是不會輕易放棄手中的那些利益的。
既得利益者,也包括斐潛自己。
如果現在斐潛放棄了一切,那么剩下的就肯定是被五馬分尸,然后被撲上來的各個各個利益代表所分食,因此斐潛現在最應該做的,并不是無休止的征戰,而是不斷的整合這些精分分子,直至將這些歪七扭八的家伙都統一到自己的這個方向上來。
至于那些始終不愿意同行的…
比如楊修,那就是不斷地侵削,找個機會就砍一刀,就像是現在。
主公,二位將軍…黃旭吹滅了火燭,然后招呼著上洗漱的用具和一些飲子,天明了…
斐潛從紛飛的思緒當中回過神來,一抬眼,便是見到廳堂之外,晨曦微微。
不知不覺當中,又是熬了一夜,斐潛三人將整體行動的步驟過了一遍。
其實斐潛并不需要熬夜,只不過因為這一次比較特殊,徐晃作為主導,而馬越幾乎等同于學生,如果斐潛不在場,馬越難免會尷尬,若是因為這種莫名其妙的情緒導致配合上出現了問題,反而不美,因此斐潛就干脆陪著,當然也僅僅是陪著而已,大部分的計劃都是徐晃為主,馬越為輔而制定下來的…
在洗漱和用過了早脯之后,斐潛笑了笑,看向了徐晃和馬越,吩咐道行動罷!
看著徐晃和馬越領命,昂揚而出,斐潛叭咂了一下嘴,然后轉頭看向了黃旭,你去外面盯著,我去瞇一會兒…
黃旭嘿嘿笑了笑,然后站到了廳堂之外。
斐潛晃晃悠悠轉過了屏風,然后脫下外袍,隨便就在屏風后面躺了下來,將外袍往身上一蓋,很快就睡著了。對于這一件事情,雖然可以算是第一次的反間諜行動,但斐潛心中沒有多少壓力。只是打一些走狗而已,已經為了謹慎,出動了徐晃和馬越,若是這樣還要斐潛盯著,那真是這幾年都白活了…
潼關本城之中的居民在一大早起來之后發現,今天城中的氣氛似乎有些異樣的凝重,街道上巡邏的兵卒明顯增加了很多,各處坊門關卡也盤查得格外嚴格,還有一些穿著絳紅色的外袍的巡檢,帶著人手在挨家挨戶的盤查。
潼關居民面面相覷,然后紛紛膽戰心驚的將自家的門窗都關好,沒有必要都不準備出門了,甚至一些膽小的商家干脆就吩咐伙計將才剛剛卸下來的門板又重新上了回去,準備今個兒是不營業了。
一名巡檢到走到了一家酒鋪,抬頭看了看原本應該掛著的店招的地方,只有一根光禿禿的木棍。當然,這也不是什么問題,畢竟其他的店鋪也都關上了門,并不營業,也沒有掛出店招幡子來。
咣咣咣!
巡檢砸了幾下門板,臨時檢查!開門!
過了不多時,酒鋪的門板從里面吱呀一聲就打開了…
一個女招從里面探出頭來,一手扶著門框,身軀微微向前傾,粉嫩的臉上似乎還有幾滴清晨洗漱留下來的水珠,烏黑的頭發只是用一根木簪簡答的挽起,一些青絲從白皙的臉龐垂落下去,直至充滿彈性的胸前。
巡檢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往下落了一下。
這么早…請問有什么事嗎?我們要到下午才營業…女招充滿了慵懶的聲音說道,還是官人想要進來坐坐?官人這個稱呼,起初是針對當官的人,后來在唐宋之后,才演變為對夫君的一種稱謂。巡檢雖然官不大,但是稱呼官人,似乎也可以接受。
坐坐?還是,做做?
巡檢吞了一口唾沫,一時間有些忘了回答,然后等女招又問了一遍,才咳嗽了一聲,嚴肅的說道最近幾天,可曾見到什么可疑之人?
女招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衣襟有些寬松,站在門口歪著頭想了想,啊…好象沒有,店里來的一般都是熟客,生客么…也有那么幾個,不過他們坐坐就走,都不記得了…
巡檢點了點頭,然后拿出了一片木牘,在上面畫了一道,然后說道最近城中混進了匪徒,多少自己小心些!見到可疑人等,便直上報!
女招聽了,哎呀一聲,微微用手捂著小嘴,似乎有些驚訝和害怕。
不過也不用擔心,現在全城戒嚴,這些匪徒被抓就是早晚的事情…巡檢眼珠子不由得又往下落了一下,然后話題一轉,聽說你著…酒水不錯?
女招微微怔了一下,旋即點頭說道是啊,官人要不要…嘗一嘗?
巡檢咕嚕了一聲,擺擺手,下次吧!然后轉過身,帶著手下走向了下一家的店面。
女招笑盈盈的站在門口,看著巡檢等人走了,然后下意識的又左右往街道上看了看,才劃拉一聲關上了門。
女招沒有注意到,在街口的望樓之上,幾道視線投射了過來,將她一舉一動都看在了眼里…
基本確定了…徐晃微微抬了抬下巴,就是這里。
馬越撓了撓后腦勺,有些痛苦。
明明他和徐晃是一起站在這個街口望樓之上,然后一起看著巡檢一戶戶的敲門詢問過去,然后為什么他什么都沒有看出來,然后徐晃就已經是確認了?
是馬越他自己疏忽了什么?
亦或是徐晃早就知道了什么?
還是什么其他的原因?
呃…馬越有些遲疑,但是最終還是問了出來,請公明將軍賜教,如何就是確定了此處?
徐晃擺手說道談不上什么賜教,就是共同參詳一二…巡檢沿街詢問稽查,并不多見,故而關門閉戶乃是常理…只不過其一么,酒肆之內,僅有一女招?伙計,掌柜何在?莫要說此等聲勢,便是酣然而睡?你再看看其他店鋪…
街道上的動靜這么大,酒肆又不是只有老板娘,女招,難不成酒肆里面的男子都已經是死絕了?因此事有反常,必有蹊蹺。
馬越眺望,看到酒肆之外的一些店鋪基本上都是掌柜出面,點頭哈腰的在和巡檢說著一些什么…
徐晃緩緩的說出了他的推論,甚至就像是看見了酒肆內部的情形,女招在門外對應,而掌柜和伙計則是緊張的拿著匕首和刀,貼著門藏在陰影里。
馬越聽了徐晃的分析,頓時有一種豁然的感覺。
很多事情就是這樣,其實都很簡單,就看有沒有發現一些細節的眼睛而已。
待會兒去將那個巡檢的記錄取來,徐晃吩咐一旁的護衛說道,若是其有登記酒肆異常,倒也罷了,若是沒有,就該罰了…
馬越連忙又將這一條也記在了心中。
說起來倒也很有意思,其實馬越當年算得上是趙云的啟蒙老師。
當年趙云什么都不懂的時候,是偷偷看著馬越,一點點的模仿和學習的,而這幾年馬越在陰山訓練新兵,基本上來說并沒有遇到什么特別的挑戰,也就沒能夠得到多少的成長,所以當下反倒是成為了徐晃的學生。
此外…徐晃說道,酒肆之中,多有往來商客,最為適宜遮掩行蹤…更有地窖藏酒…既可以藏酒,也可以藏些火油,更可以隱匿些匪徒…故搜檢敵間,首重之地,便是酒肆,商鋪,食肆,荒居…
因此,現在…徐晃在高臺上做出了幾個手勢,頓時就有兵卒開始行動起來。
持盾兵卒開始圍繞著酒肆前門,還有些兵卒前往了后巷。
隔壁房梁上開始上弓箭手,伏在了屋脊之下。
酒肆圍墻下也有兵卒站定,扶著木制的梯子,隨時可以搭上圍墻…
徐晃揮動了手臂。
持斧的兵卒貼近了門板,一斧頭下去,酒肆門板就垮塌了一塊,兩三下就開出了一個碩大的窟窿,頓時一旁的盾兵就將盾牌往破洞里面一懟,沖了進去。
這年頭,沒有所謂的搜查證,也不需要走什么流程,一聲令下,直接動手。
驚慌的吼叫聲和搏斗聲傳了出來…
墻頭和屋脊上的兵卒也立起身形,弓箭掩護之下,幾乎是轉眼之間就解決了戰斗,然后從酒肆院落之中拖出了一些傷者和尸首。
很顯然,酒肆里面隱藏了好些人,并不是只有一個女招。
正在勢如破竹之下,然而轉眼之間,徐晃手下的兵卒又是急急的退了出來,同時在酒肆之中便是黑煙升騰而起!
不好!這些賊子,竟然喪心病狂,縱火了!徐晃大呼道,速速拆之,推倒房墻!以砂石滅火!
漢代的酒水一般都是低度酒,只有軍中用于消毒和銷售往胡人地帶的才是高度酒,而酒肆之中這么迅猛的火勢,就只能是火油而不是普通的低度數酒水。
而火油一旦燃燒,就不是普通水能夠澆滅的了,只能用砂石,所以徐晃立刻做出了最為正確的決定,推倒酒肆的圍墻,一方面可以使得有可能在酒肆院落當中火油不被蔓延點燃,另外一方面也可以使得火勢不至于綿延到其他的建筑上去…
在城池的另外一邊,范聰站在自己院子里,看著市坊方向上冒出的黑煙,心便是直直往下沉。今天城門被封,街道上多了許多兵卒和巡檢,范聰就知道不妙了。
現在再看到酒肆方向黑煙升騰而起,不需要特別去看,范聰就知道酒肆那波人肯定是兇多吉少了。
完蛋了…
范聰渾身上下冰寒一片。
在巡檢的盤查之前,范聰已經先一步燒掉了那些要命的東西,混雜在烹煮早脯的煙氣當中,并沒有暴露出什么特別的問題…
但是即便是范聰這里沒問題,酒肆里面出了問題,只要有人將范聰供出來…
而且最為麻煩的是當下城門緊閉,根本出不去!
范聰呆呆的坐在院中石凳之上,然后捏著袖子里面的冰寒。
難不成…
今日便是死期?
而回過頭再看徐晃和馬越,已經基本上清理完了城內的問題,準備前往勞役營。審訊工作當然不需要徐晃馬越盯著,反正城中還有黃旭和許褚,誰也翻不了天。
勞役營…馬越沉聲說道,便請公明掠陣。
徐晃點了點頭,并沒有和馬越爭搶這么一點小事。
破壞不會無緣無語的產生出來,必然是要有人手,而人手要么是從外部而來,要么是偷偷潛入于內,若說城內的主要藏匿人手的地方是酒肆,商鋪,荒居等地,那么在新潼關之處,城外最為合適的地方當然就是勞役營。
勞役營當中的勞役,大多都是普通人,還有一部分是犯了事的囚徒,所以這些人每天除了勞作、吃飯、睡覺之外,幾乎不會去關心任何其他的事情,也正是這一點,便是可以很方便的潛藏人手于其中…
因為在勞役營周邊已經封鎖,所以實際上對付這些混進勞役營地當中的間諜更加的簡單,沒有能夠鬧騰起來的假勞役,在被搜查出住所藏著的刀槍之后,也就自然而然的成為了困獸之斗。
徐晃看著在和兵卒奮力搏殺,但是已經算是垂死掙扎的那些假勞役,搖了搖頭,緩緩的說道普通刀具和長槍,一般的城池并不禁止入內,但是此處是關隘,故而嚴禁一切刀槍入城,因此要么就是在驛站周邊,要么就是另尋他處掩藏,但不管是藏在何處,都必須不易丟失,并且容易重新獲取…
所以若是對于勞役營來說,無非就是藏于三處,工棚,居所,必經之路!徐晃不慌不忙的說道,并且此等之人,多恐兵器丟失,定然會派人時常檢查…故而只需觀察一些異常之處,比如草枯于灌,樹萎于林,新現之路,松軟之土等等,便可查之…
馬越聽著一愣一愣的。雖然這些東西聽起來似乎都很簡單,好像是就是吃飯喝水一般的,但是實際上真要去做,并不容易,而且有時候一個不留心就可能將線索給忽略掉了。
在兵卒圍剿之中,那些逃不掉的假勞役,紛紛被或是擒拿,或是擊斃,無一漏網。只是可惜那個明顯是領頭的勞役頭目,在一開始見勢不妙的時候,就故意撞上了兵卒的長槍,已然斃命…
再最后搜查一遍…徐晃下令道,各個勞役頭目分開審問,問出死去的這廝和誰日常往來最多!一并拿下!
整體來說,這個年代的間諜,還是出于比較簡單的環節當中,畢竟大漢之前一直都是一個比較統一的狀態,這種業務已經是很多年都沒有開展了,做的粗糙一些也自然是在情理之中,而沒有經過血的教訓,自然收獲不了那些成長,根本達不到后世潛伏的那種程度。
公明,這,這…馬越幾乎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一些什么,這些秘法,不知公明又是從何而知?
徐晃微微而笑,講武堂…馬將軍若是有瑕,不妨多去看看…主公自立平陽工房以來,便是多有心懷歹意之輩,或是窺視,或是盜竊,或是逼迫工匠,或是引誘收買,此等之事,皆錄于講武堂之中…
馬越愣了一下,啊?可是我…我怎么上次沒看見這些?
馬將軍可是未曾去過后廳?徐晃笑著說道,此等之策,不列于講武堂正廳,乃陳后廳之中,尋常將校不得入內…主公有云,此等之事,乃陰晦之策,不可見于光明,然亦不可不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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