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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6章斐潛破綻,漁陽躊躇

  聰明人,往往都會想很多…斐潛緩緩的策馬前行,對著一旁的諸葛亮說道,但是同樣的,有時候會想太多,而忽略了原本應該注意到的事情…

  請驃騎指教。諸葛亮抿著嘴。

  諸葛亮沒有想到,他到了驃騎將軍府之后,并沒有像是之前料想的一樣,在將軍府展開對于某些事情的爭論和探討,甚至連龐統都沒有跟著,只是斐潛帶著他一路出了驃騎將軍府,到了長安陵邑這里。

  斐潛微微往前指了指。

  這里,是長安陽陵左近,也是比較靠近涇水的地方。

  因為水利方便,所以這里向來就是關中耕作比較稠密,人口密度也相對較大的區域,在這一片土地上,水利方面的設施以及農桑方面的耕作,建設和發展從來就沒有停止過。

  之所以選擇帶諸葛亮到陽陵附近這里,是因為這里最能代表長安,也算是漢王朝正式進入了鼎盛期,文景之治么,也才有漢孝武帝敗家任性的基礎…

  四野之中,基本上看到的地方,都是耕田。

  在田地里面,耕作的則是農夫,雖然說天氣還不是很炎熱,甚至說還有些寒冷,但是基本上都是穿著短衣短褂,裸露著手腳在田地里面勞動。

  別小看這一件短衣,這代表了奴隸和農夫之間的階級差距。奴隸不是人,是工具,沒有誰會給一個整天和泥水打交道的工具穿什么衣服,所以奴隸基本上都是裸露著的,最多在腰間會圍點破布。

  而農夫則不同。

  先秦之時,此處勞作之輩,多為六國之奴…斐潛指點著,而如今…皆為大漢之民…

  奴隸是沒有人權的,所以見到了貴人的時候,要么立刻隱藏在草叢里,要么立刻需要跪倒在地上,不能看貴人的臉,也不能讓貴人看到自己的臉。

  而現在,在田地里面勞作的農夫,并沒有因為斐潛等人的到來而停下了手里的動作,他們依舊在勞動著,也不需要避諱什么,更不需要立刻跪倒在地上。

  可問題是…斐潛看了一眼諸葛亮,依舊有不少人會想要讓他們重新跪在地上…

  諸葛亮一愣,旋即將目光投向了不遠處的農夫。

  這些農夫他們神態自然,沒有因為斐潛等人的到來而顯得有些緊張,更沒有因為需要在斐潛等人面前表現而有些動作走樣什么的,他們依舊在一下一下的對付這土地,就像是千百年他們祖輩習慣的那樣。

  農夫是有權利走在和斐潛等人一樣的道路上的,奴隸則是連路面都不能走,只能走草叢灌木。任何人見到了奴隸,都可以殺了他,只要認為這個奴隸沖撞了自己,然后有足夠的錢財賠償奴隸的價值就可以了,卻不能輕易殺了農夫,因為付出的代價明顯要多很多,甚至殺人償命。

  農夫也可以住房子,雖然這些房子是在黃土高原上的,或許只是開在山體之中,挖了個洞,但是至少有土墻,有前院,有房檐和窗戶,而奴隸是沒有資格住房子的,最多只能打一個地窩子,架上個草棚。

  斐潛又再次看了看諸葛亮,發現諸葛亮這一路而來,居然沒有發現什么問題,亦或是發現了,但是沒有說?

  哎,畢竟是個青春版的…

  知道為什么先秦之時,多有奴隸,而漢之始,漸多農夫了么?斐潛問道。漢代也是有奴隸的,但是明顯已經不比春秋戰國的時期多了,甚至一度還有人提出全面廢除奴隸制,雖然說最后被打壓了回去,但是已經說明其實在漢代,有人意識到了問題,并嘗試解決問題,只不過舊勢力很強大,打不過而已。

  將軍屯田之制,亦非奴乎?諸葛亮并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

  屯田之人,多為契奴,非家奴也。斐潛也沒有忌諱什么。在某個方面來說,租用斐潛手中田地的那些無產者,確實也算是是斐潛的奴隸,因為他們絕大部分的收入,都必須上繳給斐潛,但是這些人是有年限的,并非是一輩子都是如此,當他們耕作年限滿了之后,便會漸漸的變成正常的農夫,自耕農。

  所以這些人,更像是簽了契約的奴隸。而這種簽了契約,將自己勞動成果先給某個確定或是不確定的主人的奴隸,將會在人類社會上長期存在,唐宋元明,甚至是…

  契奴…諸葛亮吸了一口氣。依照諸葛亮的智力,很清晰的就讀懂了斐潛的意思。契奴是自愿,或者說半自愿的,但是畢竟還有選擇的機會,而對于家奴來說,則是連選擇的機會都沒有,一出生就是奴隸,除非剛好爆種被上位者看到并且破格擢拔,否則一輩子都是奴隸。

  孝武皇帝只是提拔了一個騎奴,就已經是非議不止…將軍這是要擢拔天下之奴么?諸葛亮說道,這可是和天下為敵啊…

  斐潛哈哈笑了笑,若是如此,為何關中不反?

  那是因為…諸葛說了一半,然后發覺有些問題,便將后續的話吞了回去,然后微微皺眉思索起來。

  孔明這些時日,想必也是周邊都看過了罷?斐潛瞄了諸葛亮一眼,覺得這個小白蘿卜看起來依舊是那么清脆可口的樣子,是否有屯田之人,怨氣淤積,慘絕人寰?

  諸葛亮緩緩的搖頭。

  不僅是沒有,還有不少租用斐潛田地的屯田之家,在供奉著斐潛的那個名頭特別長的牌位,要知道這些屯田之家可不是什么富裕的家庭,而在這樣的家庭條件下,依舊要擠出牙縫里面的吃食換一個神殿定制的神位,就足以證明這些人的心中,斐潛究竟是一個惡人還是一個善人了。

  這,就讓諸葛亮有些奇怪了,而且驃騎將軍其實話語背后還有另外一個方面,就是關中士族對于斐潛侵占了這么多的土地開展屯田,也同樣的沒有什么特別的意見…

  斐潛笑了笑,向黃旭招了招手,然后從黃旭手中拿出了一小卷的書卷,遞給了諸葛亮,此乃屯田之律…想必孔明未曾細看…

  屯田律?

  諸葛亮拿在了手中。這倒是真的,到了長安之后都是應接不暇的各種事情,然后到處走著看著,然后想著龐統的那些話,那有時間讓諸葛亮還去注意到斐潛頒布的一些法令細則?畢竟這些律法只是在斐潛地盤上推行,其他的地方基本上見不到。

  這…這是…諸葛亮很快的找到了重點,然后抬頭看著斐潛,剛想要說一些什么,卻發現斐潛又遞過來了一份書卷。

  爵田律。斐潛說道。

  諸葛亮下意識的接過去,然后遲疑了一下,沒有展開,而是說道:還有其他律令,不妨一并與亮可好?

  斐潛哈哈笑了起來,對著黃旭說道:都給他罷…

  黃旭也是微微笑著,然后從身側的馬背上解下了一個布袋,拿著遞給了諸葛亮。

  諸葛亮扯開了布袋的系口,里面還裝著十來卷的書卷…

  啊,快到了…這些書卷,孔明不妨回去慢慢看罷…斐潛說道,今日某帶孔明來此,便是請孔明吃一頓農家飯…

  斐潛甩鞍下馬。

  其余人等也是一同下馬。

  諸葛亮跟在斐潛身后,走了兩步,忽然說道:即便是如此…將軍之律,依舊有破綻…

  斐潛點了點頭,但是似乎并不在意破綻究竟是什么,亦或是知道諸葛亮想要說得是什么一樣,接下來說得話卻似乎和諸葛亮說的毫不相關,某之前也帶過一人,一同食用農家飯食…孔明可知其為何人?

  何人?諸葛亮忍不住問道。

  斐潛往東面看了一眼,然后淡淡的說道:是陛下…

  諸葛亮的腳步一頓,停了下來,然后看著斐潛的背影,愣了片刻之后,才重新跟上,只不過看起來似乎腰背比之前還要更加挺拔了一些…

  但是諸葛亮依舊沒有意識到,驃騎將軍的很多東西,不管是破綻也好,秘密也罷,很多都是擺在臺面上,只不過有的人能看到,有的人看不到,有的人即便是看到了,也會被忽略掉,直至最終才會恍然大悟…

  幽州。

  漁陽。

  曹純想要擴大騎兵的隊伍。

  非常想,朝思暮想的那種想。

  因為趙云的威脅讓曹純坐臥不寧…

  現在漁陽有大概不到兩千人的騎兵,但是其中只有一半是老兵,其余的是這一段時間不斷補充進來的,但是如果說要對應趙云的威脅的,這樣的騎兵隊列,曹純覺得顯然不可能支撐多久。

  蹋頓死后,他的部落可以算是一支騎兵部隊的來源,若是將這些也全部都算上去,大概能有六千多,但是這些烏桓人雖然期數精湛,但是戰斗素質卻未必高,于驃騎將軍的手下騎兵相比較,戰斗力并不占據優勢,而且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問題,這些人的忠誠度,并不是很高。

  雖然說現在這一支烏桓人依附在漁陽左近,好像對于曹純的號令會遵從的樣子,但是曹純知道,這只不過是表象,就像是大漠之中許多部落一樣,他們依附著強者,但是一旦強者倒下,他們就會像是鬣狗一樣在尸首上啃咬,然后決定跟著下一個強者,亦或是自己成為那個領頭的人。

  就像是當年匈奴倒下之后,鮮卑起來了一樣。

  能保護自己的,尤其是在大漢邊疆這種區域,只有自己的力量,只有手中的刀槍。

  雖然烏桓人有和漢人合作歷史,但是曹純不覺得自己可以掉以輕心,雖然說曹純盡可能的給這些烏桓人相對公平一點的待遇,讓他們知道他們跟在曹氏大旗左右也是同樣的保護他們自己的族人和財產,但是曹純也知道,如果說萬一蹋頓的死真相被揭穿,那么就會面對在背后捅來的刀…

  曹純就感覺在漁陽,就像是走在刀尖上一樣,局勢不穩,周邊都是敵人,又無兵可用,無援可待。原本曹操的補給應該是準時抵達的,但是后來就出現了一些問題,一些是天氣的問題,一些則是人為的問題。

  更為重要的問題是,曹純感覺到了血腥味的逼近,這是一個武人的直覺,他認為戰爭很快的就會來臨了,或許就是雪化的那一天,就可能聽到戰鼓的轟鳴…

  而想要進行一場戰爭,錢糧器物自然少不了,但是漁陽現在,似乎支撐不了這樣的戰爭消耗。漁陽郡奔來的的物產還算是比較豐富,盛產鹽鐵,曾經是幽州賦稅收入最高的郡,也是人口眾多的北面邊陲重郡。不過現在么,大多數有實力離開的,都已經搬遷走了,剩下的便是一些舍不得,或是走不掉的人留在了這里,整體經濟實力下滑了許多。

  幸好的是,幽州今年雪下得特別多,也化得晚,直至現在,漁陽城外的荒野之中依舊是白雪一片,斷絕交通,這讓曹純多少還有一些心安。

  只不過心安也不能代表坐等,因為血腥味似乎就在曹純鼻子尖上縈繞,若有若有,揮之不去。

  沮軍師…曹純扶著漁陽城池墻頭,向遠方眺望,鮮卑之事,軍師覺得如何?

  軍師在漢代,是一個很大眾化的職務,幾乎等同于后世的參謀,或是副官,若是對應于后世企業之中,便是各種副經理,連個總字都帶不上的那種。

  沮授并沒有在意職稱,或者說在意了但是沒有表現出來,聽到了曹純動問,便說道:其中多有不妥。

  鮮卑人派人過來聯絡,說是愿意和曹純聯手,來應對趙云的威脅。雖然說盟約這種東西,從誕生的第一天開始,就是等待著被撕毀,但是在某些時段來說,還是具備一定的效用的。

  那么,沮軍師可有妙計?曹純問道。

  曹純也不相信鮮卑人。這個世道,哪里會有什么說兩句話,然后就會有精誠合作,兩小無猜,呃,大概這個意思罷,然后立刻會步調一致,默契配合的?

  若是某所料不差…沮授皺著眉頭,緩緩的說道,怕是驃騎又是重創了鮮卑…鮮卑方有此舉…

  什么?曹純忍不住再一次看向了野外,那些白黑之色,依舊刺眼,怎么可能?這…這番天氣,如此道路…

  將軍忘了去年驃騎如何襲得鮮卑王庭了?沮授看著遠處,大漠之中,胡人追逐水草而居,漂浮不定,一年之中,唯有冬季,不會遷徙…此便是大漠胡蠻最大破綻之處…原本此處破綻,也不算得什么,畢竟誰也無法與天時抗衡,風雪為敵,有漢以來,唯有衛驃騎…而今又有斐驃騎…若是某,定也會再襲鮮卑,徹底免除大漠威脅…

  沮授這樣一說,曹純的神情立刻凝重起來。之前驃騎突襲了柯比能王庭,曹純雖然聽聞,但是依舊忍不住會將其歸入為類似于龍城之戰的范疇,而衛青的龍城之戰么,不知道的人便是鼓掌叫好,而清楚其來龍去脈的,便是為衛青捏一把冷汗。

  那是衛青第一次作為全軍統帥,出征匈奴,也是漢武帝抗住了大部分大臣的壓力,幾近于孤注一擲的舉動。因為馬邑之圍的失敗,大漢王朝之內主和派又一次站了上風,反正和親的是皇帝的女兒,出錢的是大漢的百姓,主和派一來不用出錢出力出人去打仗,二來說不得還有另外的好處,所以大部分人都是主和派,在這樣的壓力和僵局之下,漢武帝才封了衛青為車騎將軍,統帥出征。

  并不是漢武帝就已經在那個時候看出衛青的才能,而是漢武帝沒得選了,畢竟他才干掉了王恢。而在馬邑之圍的時候,衛青還連個邊路統帥都不是,而在龍城之戰的時候,就立刻是全軍總帥了。

  果然在龍城之戰之中,縱然四路出征,三路皆是敗落,唯有衛青頂風冒雪,奇襲龍城成功了。不是衛青一開始就想好了要突襲龍城,而是在那個時候衛青唯有搏命一把,要知道在沒有定位儀器的漢代,任何一場大風,都可能導致衛青偏離方向,然后永遠消失在大漠之中。

  曹純之前以為,趙云的上一次成功,只是類似于衛青的那種運氣,而運氣這種東西自然是不可以復制的,現在聽聞沮授一說,頓時才明白過來,這不是運氣,而是能力,驃騎將軍斐潛之下的兵卒,有了在冬季長距離作戰的能力!

  汝,汝何不早言!曹純感覺自己的后背有些發涼,甚至不由自主目光在城外巡視起來,似乎在尋找著一些什么。

  沮授嘆了口氣說道:某也是這兩天才想明白…若無鮮卑來使,某也未必能確定…面對新鮮事物,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立刻反應過來,并且明白其運作流程的。縱然是沮授這樣的智者,其實也只能是猜測居多。

  寒冬大雪,躲著貓冬不爽么?非要冒著雪艱難跋涉來這里?等到完全開春化雪之后不是更方便么?除非是有什么意外,導致鮮卑人連這一兩個月也等不下去了…

  那么會是什么意外的變故?能有什么變故使得原本自大得仿佛是大漠王者一般的鮮卑也被迫低下頭來找明顯不是趙云一路的曹純尋求合作了?

  答案自然就很明顯了。

  而且…沮授吞了一口唾沫,似乎接下來的話非常難以說出口,而且…某懷疑,這鮮卑來使,也是…也是驃騎謀略之一…畢竟騎兵,利于野,不利于堅也…漁陽,雖然目前有些殘破,但是畢竟還是有邊境底蘊在,整座城池從一開始就是為了對應戰爭而修建的,而且隨著修復工作的進一步推進,防御能力自然會逐漸增強,所以縱然是聽聞驃騎有一些特別的攻城手段,但是如果可以選擇不攻城就能擊敗對手,豈不是更好?

  什么?!曹純頓時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上冒上來,似乎和后背上的涼意連在了一起,軍師之意,這鮮卑來使…

  鮮卑使者多半是真的…沮授苦笑道,只不過怕是這些鮮卑舉動,都在…意料之中…

  這…這要如何是好…曹純畢竟年輕,多少有些慌亂起來,軍師可有定策?

  沮授嘆息了一聲,某…容某再好好想想…

  曹純不由得長吸了一口氣,只覺得似乎那種血腥味,越發的濃厚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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