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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6章名號絕除,年終事結

  古聞人之亡也,蓋棺定論,功過評說,以謚其號。高祖立漢,再復廟堂,已定秩序,重新倫常。維周公旦、太公望,開嗣王業,建功于牧之野,終將葬,乃制謚。遂敘謚法。謚者,行之跡也。號者,功之表也。車服者,位之章也。是以大行受大名,細行受細名,行出于己,名生于人,無一逆亂。

  然今謚號漸衰,市井之徒,以可名稱,無禮義之教,無忠信之心,驕蹇兇逆之徒,亦宣揚名望,至于謚號喪亡。困生靈、虛府庫者,卻稱靖安,難于改,作于惡者,稱之公志,豈不荒謬也吁?

  更有狂妄之輩,輕囂易動,或以財力,或挾士林,圖謀虛名,強積名望,大違謚號本意,更有顛倒宗社之疑。聞今陛下聰敏得察此弊,先于冀豫之內,抑免偽謚除去劣號實乃固本正源之要也。故上則順天,下則應民,絕謚號濫用之舉則成次第之效諸郡應效而改之,漸可施行。特布此令,廣而告之。

  驃騎將軍斐潛公布出來的布告頓時在關中三輔地區掀起一陣軒然大波。

  謚號這個東西最開始的時候并非是只有皇帝專享而是諸侯公卿都有一開始的時候并不規范周文王、周武王在世時便會自稱文武直到西周中期才定下死后加謚的規矩。

  秦始皇統一六國后,認為謚號這玩意兒子議父,臣議君,太過于八卦,當然同時也是因為秦始皇太傲嬌覺得沒有人可以評價他自己所以遂廢除。

  劉邦建立漢朝后又重新恢復了廟號。不過由于廟號的使用已經中斷了一千年之久,商朝又太過久遠,其廟號制度資料不存根本無從參考,所以漢朝使用廟號如同盲人摸象,只能自己摸索著再重搞一套。于是,漢朝自己又重新建立起一套廟號制度,但由于是這個制度是新建的,因此還處在初期階段,很多地方都不完善,大家也不知道到底該怎么用怎么叫,所以到這問題就來了。

  劉邦死后,根據漢朝建立的廟號制度,劉邦是白手起家,其江山是靠自己打下來的,所以,漢朝廷將劉邦的廟號定為了太祖,謚號定為了高,其實謚法里也沒高這個字,是劉邦的大臣們為了表示劉邦建立漢朝勞苦功高,故意為劉邦量身定制的。

  也就是說,劉邦的廟號應該叫漢太祖,謚號叫漢高帝,但是后來又習慣的稱之為漢高祖,這個鍋,主要還是司馬家的…

  司馬遷老人家寫《史記》的時候,為了方便書寫,在《史記·高祖本紀》將劉邦廟號與謚號的全稱太祖高皇帝簡化成了高祖,等于是自己給劉邦創造了一個新稱號…

  司馬家給人取外號的習慣,真是一脈相承啊。

  于是,隨著《史記》影響力的與日俱增,后世就把漢高祖這個稱呼就這么流傳了下來,劉邦的正確廟號漢太祖卻反而少人提及了。

  雖然后世有時候謚廟稱呼并行,但大家還是稱謚居多,直至唐朝之后,改成叫廟號了,而后又該叫年號…

  是因為好多東西都被皇帝自己給玩壞了,就像是謚號一開始還挺正經的,隨后就水性楊花,誰都可以上了。而且有意思的是,某些皇帝還會有多個謚號,當然,這待遇一般只有亡國之君才值得擁有。

  國破之際,山河多處于分裂,不同勢力出于各自的政治考量會為亡國之君獻上不同的謚號。比如隋煬帝,是楊廣的表哥唐高祖李淵給他的謚。

  好內遠禮曰煬。

  不過呢,楊廣掛掉的時候,當時隋朝尚未滅亡,所以楊廣的孫子楊侗給爺爺的謚號是隋明帝。

  獨見先識曰明。

  如此南轅北轍的評價,也算是前無古人了。

  英俊的楊廣一生好大喜功,狂愛折騰,但他確實都在折騰大事業。

  很多人認為唐代才開科舉,實際上唐代不過是跟著隋朝砍出來的道路在走。并且從唐朝開始,皇帝的謚號發生了改變。開始還算正常,李世民死后謚文,不出意外的話,唐文帝就能像漢文帝、隋文帝那樣名垂千古。可他子孫偏要添亂,可能覺得一個文概括不了李世民的英明神武,于是他被加謚為文武圣皇帝。

  然后被加謚為文武大圣皇帝。

  最后又被加謚為文武大圣大廣孝皇帝…

  當然,這個原因么,并非完全是他子孫的鍋,是因為五胡亂華期間,建立了茫茫多的國家,然后這些小國皇帝要么是給自己,要么給自己的父親都宣稱這個文,那個武的,文武謚號簡直就是泛濫成災,李世民之后的子孫覺得自家長輩跟這些胡人政權一同都號稱文武,實在是太拉胯了,所以便有了這樣奇葩的舉動,然后帶歪了路子。

  而現在,斐潛就表示,道路在這里,別走歪了,同時斐潛還將曹操的舉動,故意理解為劉協的意思,這就很好玩了…

  原本河內司馬家偷偷摸摸給斐潛送來這封信件,也無非是覺得斐潛現在和曹操站在對立面上,正常來說曹操推行的,斐潛必然反對,斐潛在這里大力灌輸的,曹操必然在那邊慨然拒絕,然而沒有想到的是,斐潛這一次居然和曹操站在了一處!

  要扯什么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么,似乎也聯系不起來,畢竟斐潛和曹操反對的是這些人瞎幾把給旁人或是自己吹噓取名號,并沒有說嚴禁這些人參政議政,甚至斐潛這里還有一個專門的部門參律院。

  但是如果說就這么忍了,無形當中士族士林之間的力量就會被削減了許多,畢竟有名望才有一切,沒有粉絲的大V就是連屁都不如,不管是真粉絲還是僵尸粉,反正頂著個名頭就好辦事,這一點,誰都清楚。

  因此,在斐潛發布下達了這樣的詔令之后,參律院之中頓時也是沸沸揚揚,議論不休。當然,都是私底下議論,明面上么…

  作死的膽子,并非所有人都像是禰衡一般大。

  正因為如此,在新年節前的最后三天時間之中,參律院內,才有了這么一片詭異的氣氛。

  韋端召諸官而來,一番如常揖讓進退之后,就提及了當前之事。參律院當下幾個事情之中,最為重要的一則為貪律,二者為大赦,三么,自然就是當下新出來的名號之事了。

  韋端前一段時間受了無妄之災,心情悲痛,但是過了一些時日,也算是恢復了一些常態,而且對于名號而言,無疑像是韋端這樣位置相對來說比較高一些的士族子弟受傷最為嚴重,旁支和寒門幾乎沒有什么影響,因為寒門也沒有錢財讓人去捧場揚名,所以韋端對于這個事情,其實是不贊同的,但是在說的時候,偏偏故意用語氣顯得并不如何急迫,仿佛還在掌控當中一般。

  今日趕來的諸員,包括郭圖逢紀在內,在宦海沉浮也是老手了,不說個個都是人精,自然懂得其中要害,對于這些事項背后的那些東西,不必多說,也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自然也是知道韋端的用意。

  不過同時,這些人也希望韋端能多少強勢一些,至少不要被斐潛捏來捏去,實在是難受。畢竟三個事情似乎看起來并沒有什么關聯,但是實際上都是一個字:士。

  再這樣下去,似乎不妙啊…

  然而眾人失望了。

  韋端就像是上一次的制定貪腐之律一樣,肩膀是滑溜溜的,只想著占便宜,不想擔責任,他希望眾人有人跳出來,然后他順水推舟,但是其實眾人心中都清楚,誰也不站出來。

  韋端上繳貪律,對于貪腐之罪分成了三等,刑罰也是比原本的漢律加重了許多,這原本就是加在官吏身上的鐐銬了,同時又沒了大赦,如今又沒了聲名,這日子,真是王小二過年啊…

  可問題是,關中士族并沒有什么有力的手段可以拿得出來,畢竟都是多年修道的狐貍,對于局面的判斷力多少還是有一些的,如今斐潛推行政令,都是組合拳,上來就干到老師傅,面對這樣的局面,有時候發現真的出了心中暗罵年輕人不講究伍德,耗子尾汁之外,還真的沒有什么好辦法。

  最早的時候,士族地方大姓用賦稅作為要挾,逼迫地方政權和中央朝堂低頭,因為不依靠地方鄉紳,很多時候錢糧收不上來,然后沒錢發軍餉,軍心都難以維持。就像是后世光頭強,都不得不時不時搞一些嘉獎令什么的,對于完成錢糧任務的地方官吏進行表彰,至于那些錢糧怎么來的,有時候即便是知道,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然而,在斐潛這里,行不通。之前鬧過一回,斐潛直接派遣了收糧隊下鄉,粗通文墨的巡檢小吏加上大量牛馬的牲畜隊列,遠的地方可能還不好說,關中三輔河東北地一帶,收賦稅也不過是多跑一點路而已,而且要是和斐潛這么對著干,地方鄉紳大型大戶的原本的利益也自絕了,還有被抽簽抽中了直接抄家滅族的風險,所以后來乖乖低頭,不敢再在賦稅錢糧上鬧什么妖。

  士族另外一個原本進行鉗制的策略是人,很多事物是要由士族子弟來處理的,田間地頭雞毛蒜皮若是都由驃騎將軍斐潛來處理,怕是直接就可以將斐潛累死。而一旦斐潛放權,就等同于向這些士族子弟投降,就像是劉備進川之后一直都沒有處理好當地士族的關系,導致了后來諸葛說鞠躬盡瘁死而后已,一方面是諸葛不愿意放權,一方面也是不能放權,畢竟放出去,收回來就難了。

  只不過這一次,斐潛借著上計之名,同時又逢新春民生事務暫時較少的時候,一舉撤職了三成官吏,以瀆職、貪墨等等罪名查辦,然后用農學士工學士和巡檢共同支撐起縣鄉政局架構,似乎也沒有出現什么大簍子…

  關中士族頓時發現人員鉗制這一招,好像也不那么管用了。

  農學士本身就對于本地農桑很熟悉,甚至在田間地頭比當地的戶曹還管用,畢竟農學士來了,那是給自家田地增產,而戶曹來了,多半都是收糧,因此更愿意聽誰的話,那還用多說么?

  工學士也是如此,精修水利,挖掘溝渠,修建城池房屋等等,即便是沒有了工曹,一樣也是井井有條。

  巡檢又大多是斐潛麾下的老兵退役,管理地方防務巡查安靖什么的也不是什么問題…

  所以實際上,并不是關中三輔地區的士族好欺負,畢竟都是一樣的地頭蛇,耳目眾多,如何能不知道斐潛的政策舉措厲害之處?而是原本最為強硬的手段被斐潛吃得死死的,因此都是一籌莫展,什么有力的應對手段都未拿不出來,只能是表面上裝糊涂,自家秘密私下往來,商議對策,然后商議來商議去,還沒等商議出一個結果來,斐潛的下一波組合拳又來了,然后又是咣當一聲,被撂倒在地。

  當然,若是好好的做事做官,不說將地方治理的多么出彩,只需要政通人和,也不會有什么岔子,但是問題是,習慣了逍遙自在,哪里會多么心甘情愿給自己裝上鐐銬,而且還是手腳齊全再加上一個綁脖子的?

  有心大吼一聲,這個關中之官,不做也罷!又或是甩袖而去,表示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然而問題是若是斐潛勢頭小,比如只有北地上郡一地,那么自然沒有什么問題,當時天下豪杰當屬二袁,也沒有人會認為斐潛會有多少局面,所以投二袁,甚至是投曹操,都是一個不錯的方向,但是現在么…

  二袁垮臺了,曹操么,被斐潛左抽一棍子,右打一巴掌,根本沒有還手之力,這個時候再說什么不留爺,那可真的就成為爺不留了。

  于是乎,大家便只能是笑著,忍著,沒看當年冠族楊氏都是流著眼淚,拜倒在驃騎之下,說自己當年很傻很單純么?

  今日會商,眾人也清楚韋端為什么調子定得這么輕描淡寫,眾人雖說肚子之中冷笑不已,卻也端然聽著,似乎當做什么事情都沒發生一樣。

  韋端云山霧罩的講了一堆,見眾人都是默不作聲,最后也是暗自咬牙,點名問道:裴子原!大赦之議,究竟如何了?

  斐潛對于大赦問題的態度么,一開始么眾人有可能還不是很清楚,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大家自然也就漸漸明白了,畢竟如果真的要遵照許縣下發的大赦,直接就赦免了不就完事了?還用得著議論么?而且一議論就是那么長時間,斐潛也不著急,更沒有派人敦促,就像是要議論到地老天荒也無所謂一樣…

  所以裴垣自然也是清楚自己手中的不是噴香的肉包子,而是神劇當中的包子地雷,小心翼翼的捧著,不敢亂動。

  見韋端動問,裴垣知道躲也躲不過,干脆心一橫,說道:啟稟參律,今雖有大赦之詔,然西京有所不同,故…不可一概而論之,還需再行商議…

  韋端頓時氣不打一處來,胡子都有些發抖,真想跳腳指著裴垣說一聲慫貨,但是最終還是忍了下來。哦?某不是聽聞,子原原本贊同遵照大赦,免除罪責么?并多有宣言,當罰首惡,免其無辜,莫非亦是戲言不成?

  裴垣假笑著,拱手說道:在下…在下之前考慮不周,略有厥詞,貽笑大方…

  汝…韋端氣結,一時無言。

  人都是會變的,而且還是善變的。

  起初韋端反對大赦,是因為如果大赦,就要赦免那些傷害了自家孩子的罪人,讓韋端不爽,所以韋端反對。但是現在韋端卻變了,因為他兒子的傷勢已經形成,不可逆轉,即便是讓這些人持續服勞役,也不可能挽回,恢復當初模樣,但是如果說斷絕了取名累望之道,將來不能沽名釣譽,那么像他們這些站在士族頂端的人,又怎么能獲取比普通寒門旁支更多的優勢?

  所以韋端又變成了支持大赦,因為他知道斐潛反對大赦。而且支持大赦的理由也很正當,斐潛不是剛發了說要遵從劉協的想法,和曹操同步么?總不能說在去除名號上同步,其他的就不同步罷?

  并且如果說真的在名號這個事情上不可挽回了,那么大赦之事,也就幾乎等同于在這個階段之中最后一次收割名望的機會了,否則將來都不談名號了,普通人還知道關中韋氏誰是誰?

  裴垣也是同樣。

  裴垣一開始是覺得斐潛是礙于面子,拉不下臉來去大赦,那么自己主動跳出來表示表示,豈不是兩頭都撈到了好處?結果沒想到斐潛是真不想要大赦,就變成了搬起石頭砸自己得腳,上了臺卻下不來,因此明知道是坑,又怎么會心甘情愿往下跳?

  所以裴垣現在就變得不再支持大赦了,雖然每日都去青龍寺,似乎自己非常忙的樣子,但是實際上配合著一拖再拖…

  韋端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沉聲說道:年終,事亦結!今議之事,皆是如此,當結而定之!諸位且歸家,各陳己見,明日點卯之時上交!若是有意拖延,亦或是含糊蒙混者…呵呵,且好自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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