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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5章來而不往,所非禮也

  天邊露出一絲魚肚白,黑幕悄然拉去,清晨徐徐來臨。

  無名渡口,距離玉門關五十里。

  此時,呂布正在指揮大軍渡河。

  水流并不大的河面上,架起了四座臨時性的浮橋。

  人馬從東邊兩座橋上通過,輜重物資從西邊兩座橋上通過。全副武裝的士卒排成整齊的隊列,在各自長官的帶領下,井然有序地走上浮橋,快速通過。一車又一車的武器裝備,糧草輜重,也在官兵的努力下,也迅速被送到對岸。

  允二是第一次參加這么大規模的戰斗,嗯,嚴格來說,算是第一次上戰場,立于河邊,看著熙熙攘攘的兵卒通行,聽著喧囂嘈雜的聲音,既新奇又興奮。

  蒙都尉,這么多人,這么多東西,要是我的話,肯定是一團亂糟糟的…允二抓住了蒙弘,開啟了叨嘮模式。

  呂布帳下,魏續么,作為呂布的副官,很多時候都是在處理呂布的上傳下達的工作,而蒙弘則是魏續的副官,負責一些具體的執行,而且同時蒙弘又是出身蒙氏,在沒有投身驃騎之下的時候,也是在山林當中混著的,所以自然和允二多少有些話題相通。

  蒙弘一邊調派兵卒次第過河,一邊說道:怎么樣,要不要學?這個很簡單的…

  好啊,好啊…允二信以為真,很開心的說道,比學大都護的戟法還簡單么?

  蒙弘愣了一下,旋即笑道:這個不好比較…

  允二還抱著些希望,說道:那你先說說看。

  蒙弘用手一指,說道:這么多兵卒,匯集在此,首先先要考慮到軍隊的安全,要做好隨時可以防御和反擊的準備,因此必須要合理安排,比如說讓那一支的兵卒先過河,那一支的兵馬后過河…我們都是騎兵,所以簡單些,若是還有步卒,還需要考慮是讓刀盾手先過,還是長槍兵,亦或是…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允二沒等蒙弘說完,已經覺得自己腦袋漲得有原本的三個大了,我知道了,這個比學大都護的還要更難…

  蒙弘大笑。

  遠處,呂布似乎聽到了蒙弘和允二的笑聲,微微看了一眼,然后又轉頭看向了前方,看向了玉門關方向。

  呂布記得李儒的交代。

  允戎是破局的杠桿,但是并不代表有了杠桿之后,就什么都不需要做。

  想要撬動西域這么大的一塊地盤,何時的墊腳石和力度,就是下一步的關鍵。

  現在呂布的工作,就是將杠桿帶上,然后找到合適的位置,伸進去,撬動它…

  李儒將整個的西域,大體上分成了四個部分,稱之為四域。一為自蔥嶺以東,流沙以西;二為自蔥嶺以西、河曲以東;三者是者舌以南、月氏以北;最后一塊是西海之間,水澤以南。

  這一片的區域比所謂的西域都護府那一小片地方大很多,敦煌以西、天山南北、中亞、西亞地區均為西域,而這么大片的區域,如果僅僅是依靠漢人進行治理,是沒有辦法的。

  如果要進行駐兵管理,那么兵卒數目要求就要很多,消耗自然也是很大,所以便只能是依靠西域當地的自治,而作為自治,也是有區別的…

  李儒雖然沒有說得很詳細,但是呂布也知道,李儒應該是有了一套的辦法,而這一套辦法實施之前,就需要呂布去做好前期的鋪墊。

  就像是當年的班定遠一樣,只有當砍下的血淋淋的頭顱,才能讓西域的這些胡人知道,漢人是要來真格的了…

  日上三竿了,焉耆頭人闕素和莎車頭人阿姆西才帶著他們兩個的聯軍,緩緩在玉門關的小方盤城前列陣。

  玉門關之外,便是大漢傳統意義上西域都護府的區域,從海頭一直向西延伸到疏勒,上和烏孫接壤,下和蔥嶺為鄰。是一塊非常大,但是也非常復雜的區域。

  呂布帶著人馬,之前一度抵達了海頭位置,也就是原本的大漢的西域都護治所,但是因為長久以來的荒廢和胡人的有意破壞,海頭縣城根本如同廢墟一般,根本不可能長期駐守,于是乎在一段時間之后就自然退到了敦煌之處。而就是這一進一退之間,讓這些自由習慣了的西域胡人,覺得受到了侮辱。

  漢人,真么能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想進就進,想出就出?若是不給漢人一點教訓,豈不是將來漢人進進出出,搞得自己欲仙欲死?

  于是龜茲人挑頭,也自然得到了許多人的支持,聯合了焉耆和莎車,緊逼海頭,甚至直至玉門關下。

  但是現在,焉耆頭人闕素和莎車頭人阿姆西,覺得自己有些沖動了。

  沖動是魔鬼啊…

  龜茲白熊聯合其他胡人出兵敦煌,除了展示武力之外,最主要的還是想要趁機擄掠財物,畢竟漢人的東西,都是好東西。另外一個原因,是要和白石羌好好算算賬,尤其是這幾年通過白石羌的交易,西域這邊的胡人消耗了大量多年儲備下來的各種皮毛,而白石羌據說就是在這個驃騎將軍治下的。

  一開始的時候,西域這邊的胡人都以為白石羌人是傻子,后來才知道,他們自己才是傻子。

  物以稀為貴,所以西域長久以來沒有和漢地大規模的通商,牛羊皮多了,自然也就低賤了,而現在以極低的價格換了一批物資,算是清庫存之后,西域的這些胡人就發現自己其實虧大發了…

  中間商天天喊著不賺錢,沒有差價,貼本生意,其實嘿嘿…真要不賺錢,沒差價,中間商還會那么紅光滿面興高采烈的大聲吆喝么?

  頭人,我們是不是開始進攻了?一個小渠帥問闕素道。

  闕素看看遠處玉門關上嚴陣以待的守城漢人兵卒,搖搖頭,問道:聯系婼羌、高昌,疏勒、渠勒、于闐的人回來了沒有?

  還沒有…小渠帥回答道。

  闕素一邊小聲罵著什么,一邊搖著頭。

  其實還有一些小國小部落,像是什么西夜,子合,依耐之類的,這些所謂的國,其實就是一小塊的區域,一個部落,或是幾個部落的合體,大體上都是屬于見誰都討好,然后那邊風大往那邊倒的類型,所以闕素根本沒有問。

  只要是西域聯軍占據上風了,這些家伙就會立刻殷勤的蹦出來,將尾巴搖得比風車還快,但是如果是漢人得勝了…

  所以,這些小部落,其實也是闕素等人心中的下一個目標。只不過現在漢人在前面,還暫時顧不上處理這些小國而已。

  如今,這些家伙,似乎也聞到了些異常的氣息…

  原本說好了開打了之后這些人就要上來,結果現在闕素派人去催了,這些家伙依舊躲在后面一動不動。

  那么今天…小渠帥看了看闕素的面色,遲疑的問道,頭人,我們怎么做?

  闕素冷笑道:怎么做?就這樣做!這些家伙不動,我們也不動!

  呂布沒有想到的是,龜茲人竟然敢偷偷摸過了玉門關,然后侵入到了漢地之中,然后和自己一頭撞上。

  龜茲頭人白熊也是沒想到,他以為漢人肯定是只會龜縮在城池之中,根本不敢露頭,結果才剛剛過了玉門關,就發現了漢人的軍隊。

  雙方的斥候先后發現了對方的軍隊,呂布斥候稍微早一些,但是龜茲人白熊的斥候也慢不了多少,畢竟在敦煌玉門這一帶,基本上沒有什么太多的屏障,遠遠的就能看見行軍騰起的煙塵。

  兩軍遙遙相對。

  魏續說道:都護!要不要等后續蒙都尉他們上來?

  呂布冷笑,抖了抖方天畫戟,說道:派幾個人讓他們加快速度!旋即下令讓陣列展開,準備戰斗。雖然說在計劃之外,但是既然撞上了就撞上了,打就是了!

  人少,人少也照樣打!

  戰鼓聲沖天而起,震蕩云霄。

  龜茲白熊見狀,頓時怒不可遏,心中憤懣不平,老子現在人數明顯占據了優勢,漢人竟然敢挑釁,率先列陣,這難道說漢人要準備進攻了?!

  吹號!列陣!列陣!龜茲白熊將鑲嵌了黃金和寶石的戰刀高高舉起,吹號!迎上去!進攻!

  這是西域,也是大漠之中常見的戰斗模式,蒼茫隔壁,荒蕪大漠,一般來說也不容易碰到一處,但是一旦碰見了,也沒有什么特別停下來的規矩,像什么先罵個陣,雙方主帥闡述一下自己的大義,然后再陣前巡游鼓舞士氣,嘰嘰咕咕一番才最后才進行交戰的,基本上不可能存在。

  在大漠之中,要么戰,要么就逃。

  牛角號和戰鼓聲交相輝映,雙方的騎兵迅速轉換著隊形,然后像是潮水一般,涌向對方。

  呂布一馬當先,高聲狂呼:

  令左右兩翼立即脫離中軍!列錐形陣,迎擊敵軍!

  中軍全體,密集收縮,隨某沖鋒!

  戰鼓聲,號角聲,士卒的叫喊聲,戰馬的奔騰聲,直沖云霄。

  咻咻…

  幾乎同時間,數千支長箭騰空而起,各自奔向了對方。

  呂布狂吼一聲,方天畫戟在空中盤旋尖嘯,然后便是一頭撞進了龜茲人的軍陣之中!

  龜茲人當然也聽聞過其他人在描述漢人之中有個猛將的言語,但是在沒有親眼見到之前,很多人都以為只是這些失敗的,無能的家伙在給自己找借口而已,所以并不是非常的在意,直至當下。

  殺死他…殺死那個漢人…龜茲頭人白熊指著呂布興奮的嚎叫著。

  比老子的人少,居然還敢分兵!

  簡直是愚蠢之極!

  既然漢人愚蠢,自己也就不用客氣了,直接干掉中間的那個漢人將領,就可以確定勝局了!

  秉承著人多就是力量大,人多就是強的龜茲人,興沖沖的朝著呂布殺去。他們知道自己這些人當中可能有一部分人會在戰斗之中死去,但是他們都認為死得應該是別的人,自己是幸運的那一個,可以活到最終,獲取勝利品分配的那一個。

  然后就看到了一道光!

  方天畫戟所劃出的寒光!

  特殊的方天畫戟結構,使得其在空中舞動的時候,帶著凄厲的尖嘯,猶如鬼哭,呼號而至之下,朝著呂布刺來的四桿長矛當即皆斷,長矛矛尖去勢立減,無力地墜落在赤兔馬二號的身前,還沒等這些斷了長矛的龜茲人反應過來,寒光閃過,便是一戟之下,便是了解四人性命!

  當中兩人的頭顱高高沖天而起,鮮血從脖頸內噴射而出,染紅了呂布的戰袍披風,也濺了隨后殺到的龜茲人一臉,不由得讓其條件反射的眼一閉…

  方天畫戟如同鬼魅一般,瞬間消失,然后再次出現的時候,便是又是人頭飛起!

  呂布舉重若輕,不慌不忙,甚至還有閑暇空出一只腳,踹點在一具歪倒過來的無頭尸首上,改變了其倒下的方向,以免其有可能會絆倒住赤兔馬的馬蹄。

  后面的龜茲人還不清楚前面發生了什么,嚎叫著涌上來,呂布大喝一聲,臉上露出了些暴戾之氣,方天畫戟一抖,吸滿了鮮血的紅纓在空中盤旋飛舞,甩出一片血珠!

  后續奔來的執斧龜茲騎兵,剛剛舉起戰斧,就覺眼前血光一閃,視線一花,接著胸口一涼,然后就看見自己的皮甲猛然迸裂,鮮血從胸腔內噴涌而出,呃了半聲,便仰天而倒。

  另外一名較為瘦小的龜茲騎兵伏在馬脖子后面,隱蔽身形,卻將戰刀橫出,企圖去割呂布的腰側,他已經用這種方法偷襲了不少對手,因為對手往往會被其他高大的家伙吸引去注意力,然后躲在馬脖子后面的他就能輕松的割破對手的肚皮,然后看著對手的腸子嘩啦一聲調出來,被踩踏在馬下…

  越來越近,瘦小的龜茲騎兵甚至能看見呂布腰上的皮質扣帶上的花紋了,喜悅的笑容才剛剛浮現在臉上,然后眼前一花,發現自己的刀似乎短了一截,然后猛然間看見了一個黑影迎面而來!

  呂布用腳磕了一下赤兔馬的單側腹部,赤兔馬會意,頓時往另外一邊靈巧的側移了一步,在脫離了偷襲者刀鋒的同時,呂布收回了方天畫戟,就像是很隨意一般,送上了雕花帶角,雖然不是很鋒利,但是足夠堅固的長戟戟尾,撞在了偷襲者的面門之上,頓時在咔啦骨碎聲中,將其擊落馬下,淹沒在馬蹄之中。

  戰斗越來越血腥慘烈,戰鼓聲號角聲廝殺聲叫喊聲交織在一起涌起了巨大的聲浪,聲浪激起沖天波濤,在戰場上轟然炸響,聲震四野。

  魏續雖然武力值比呂布差得很多,但是對付一般的小兵,還是沒有什么問題的,當呂布吸引了絕大多數的龜茲人注意力的時候,漢軍的兩翼就在魏續的統領之下,像是一個靈活的刺客,在碩大的龜茲本體上進進出出,側擊背刺玩得不亦樂乎。

  龜茲人像是龐大身軀的巨怪,揮舞著面餅做的軟塌塌的大棒,而漢軍則像是三個靈活且堅硬的小個子,在巨怪身上不斷的穿刺,增加一個又一個的新的流血傷口。

  龜茲頭人白熊越看越是心驚,越打越是膽寒,當他看見呂布似乎發現了自己,將染血的方天畫戟指向了自己這個方向的時候,忍不住嚎叫了一聲,吹號!吹…吹號,撤,先撤…

  等蒙弘和允二趕到的時候,突如其來的遭遇戰已經結束了。

  龜茲人丟下了一地尸首,狼狽不堪的退了回去,而呂布為了保存馬力,也沒有窮追猛打,略作驅趕之后,也收了兵。

  允二站在戰場之中,捶胸頓足,咬牙切齒。緊趕慢趕還是沒趕上,允二對于沒有能吃上一口熱的,十分的懊惱。

  蒙弘笑道:還有得打…這才剛開始…

  允二轉頭問道:還有?

  蒙弘點了點頭,你以為這么大個地方,就打一場,這些人就能服氣了?

  允二忽然之間就有了精神,哈哈笑著,轉了轉脖子,盯上了一旁的馬尸,指揮著手下割了一塊馬肉,好!好!還有得打就好!哈,對,就割那一塊,給我,等下我來烤肉,我給你說,我烤的肉,誰吃了都說好…

  蒙弘也是笑了笑,心中卻打定了主意不準備吃允二的烤肉,這家伙,每次都說他做得最好,實際上也不想想,他做得即便是再差,他族內的人會膽敢當著面說他做得爛么?

  不敢當著面直言的,不僅僅是允戎的族人,還有龜茲。

  但是即便是遮掩,依舊還是有些痕跡,很快焉耆頭人闕素和莎車頭人阿姆西都知道了龜茲白熊戰敗了的消息,縱然龜茲白熊事后發現遮掩不住了強辯為所謂的戰略轉進,但是依舊沒什么卵用。

  不安的情緒在胡人之中蔓延著,而這種情緒,也讓在小方盤城防守的高順察覺到了。

  高校尉,你這是…

  高順整理著戰甲和兵刃,口中淡淡的說道:所謂來而不往,非禮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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