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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7章新立變化,舊生尋常

  斐潛個人感覺么,其實在漢代,很多人做起事情來,都像是漢八刀一樣,簡單,直接,明了,亦或是有些…

  粗糙。

  皇帝很粗糙的在管理,將軍們很粗糙的在打仗,文官們很粗糙的在管理民政,只有士族世家大戶大姓在精細的計算著,計算著沒一畝地,每一石的糧草。

  所以士族世家積攢了更多的財富。

  而斐潛想要在這個方面上壓過士族,就必須必士族世家還要更加精細。

  畢竟整個社會的未來發展方向,就是精細化分工,越往后,便是越精細。

  其實說起來,當年衛青霍去病打敗了匈奴,看起來好像是不錯,漢武帝有了面子,百姓獲得了牛羊,但是實際上考慮到史官的筆和現實的差異,衛青和霍去病并沒有真正給漢帝國補充多少血液,因為在他們觀念當中,他們只是負責打仗,其余的事情么,要么交給軍司馬,要么就是讓其他官宦負責。

  別的不提,單單從匈奴草原之地,往內地輸送牛羊,就絕對不是一件點一點鼠標,下達一個命令就能完事的。

  牛羊一路走,放牧管理的人怎么安排?路途生病怎么處理?沒有牧草怎么辦?牛羊也不是什么東西都吃的,總不能讓牛羊啃石頭罷?而且集中運輸,即便是春季,也必然導致沿途草地一掃而光,更何況衛青和霍去病當時打勝仗的時候,基本都在秋冬。

  所以其實么,從匈奴之地開始向內地走的時候,牛羊是有十萬,幾十萬,甚至可能上百萬,但是真正到了內地的,恐怕十不存一。

  士族世家一計算,特么的太不劃算了,自己辛辛苦苦積攢下來的糧食,然后被漢武帝攢說著貢獻給了偉大的收服匈奴事業,然后回頭打贏了,收到手里的卻是一些半路上死掉了的牛羊,粗制濫造硝得極差的皮毛,一些牛骨羊頭…

  一開始的時候,大家都是有情懷的。

  被匈奴蹬鼻子上臉了那么多次,心中憋著火,然后被漢武帝左撩撥一下右教唆一下,便是嗷嗷叫著要給匈奴點卡樓細細,最開始的時候確實也沒想著要什么回報,只是為了出口惡氣。

  可是戰爭總是有損傷的,當損傷慢慢的落下來的時候,自然就看見了自家倉廩當中的空虛,但是多少還有希望支撐著,打贏了總是有些戰爭紅利罷,多少也能彌補損失罷?不求能賺多少,本錢別虧就成了…

  因此,當漢武帝將輝煌勝利的戰爭紅利下發給這些出錢出糧出人的士族大姓大戶的時候,士族世家的這些人感激涕零的領取了漢武帝的恩賜。感激不感激另說,但是涕零絕對是真心的。

  于是乎,漢武帝中后期又要再接著打的時候,士族世家就不干了,這個理由那個借口一大堆。漢武帝也不是傻子,自然明白都是借口,然后就琢磨著收鹽鐵,查貪腐,搞官吏,反正老子就是天,比你家大人還更橫!

  再往后便是越打越不愿意打,拖拖拉拉,不情不愿,到了東漢甚至拋棄了邊境…

  所以斐潛想要改變這一切,就要從根本上入手,而解決這些問題的方式,并不是斐潛一個人去想,也不是斐潛一個人去做,畢竟斐潛即便有后世的思維和方法,也沒有辦法讓所有人都清楚明白,所以斐潛很干脆的就將這一件事情丟給了新成立不久的大漢商會。

  因為商人比士族世家還更會精打細算。不會精打細算的商戶,都在經商的過程之中漸漸死掉了,能夠存活十年幾十年甚至百余年的經商世家,別說心有七竅了,那簡直就是跟漁網一樣,全都是窟窿。

  最終的結果就是,斐潛和大漢商會五五開,按照長安市場制定標準物品價格,然后斐潛可以在西域或是以物易物,或是結算錢幣,從而免除轉運的勞損,雖然將利益分潤了出去一些,但是實際上專業的事情讓專業的來做,對于斐潛本人來說,反倒是增加了收入。

  比如說,誰都知道西域的血汗寶馬很優良,誰都想要,但是如果說斐潛想要獨占,就必須不僅是要派遣兵卒護衛,還要有馬倌跟隨,甚至還需要準備獸醫和牧草,同時還要保證派遣去的官吏不會中飽私囊等等…

  而現在除去了一部分最優的戰馬進入軍中,其余次一等的,一時間吃不了的那些,就直接折算成為了各類物品或是錢幣,之后的事項斐潛就不用操心了,養護轉運什么的就是大漢商會的事情。

  對于大漢商會的這幾家來說,崔氏有販賣貴重物品的特長,卓氏有四川山地走馬的經驗,裴氏對于皮毛肉干等交易相當熟悉,而甄氏則是對于銷售轉運各種雜物很擅長,尤其是女性物品…

  至于白石羌,往往就是跟在后面喊著,我也是,我也一樣…

  因此整體上來說,以這些人為首的大漢商會,可以包攬了大部分的物品交易范圍,而對于斐潛來說,從某個角度來說,西域,或者說對外的戰爭,就有可能逐漸的轉變成為了利潤來源點,而不再是消耗地。

  當然,還要看具體的實施過程。

  大漢商會,則是成為了類似于后世的渠道商,然后分銷到各地的大小商戶,而對于有著龐大人口基數的漢王朝來說,本身是一個天然的巨大市場,即便是因為社會生產條件制約,導致經濟數值沒有辦法和后世相比,但是體量擺在那邊,消化和創造物品的能力,自然就是周邊,甚至可以說是整個亞洲最為強大的。

  西域,或許只是一個開始。

  而對于曹操和孫權來說,兩個人之間的戰爭,卻漸漸走向了結束。

  戰爭,是政治的終極表現。這一次的曹孫大戰,不管是曹操還是孫權,都是為了解決其內部的矛盾,而企圖轉嫁外部的政治表現,所以當矛盾產生新的變化的時候,自然也就失去了繼續戰爭下去的基礎。

  使得赤壁之戰結束的,是一把火,而這一次打斷了曹操和孫權的戰爭進程的,卻是一場雨。

  秋雨。

  曹操輕輕呼出一口白氣。

  此時雨下得很大,滂沱聲中,豆大的雨點啪啪地打在斗笠上,聲音密集而又沉悶。

  雨大倒是其次,關鍵是冷。

  秋天的雨,一場比一場冷,而這一次,似乎特別的冷。

  曹操緊了緊身上的黑紅色的大氅,然后跳下青白色的戰馬,拍了拍戰馬的脖子,這牲口正略有些煩躁的打著響鼻,上下甩動脖子和頭,雨水將原本光潔的皮毛黏成一縷一縷,再加上黃泥沾染,自然是讓它覺得很不舒服。

  在曹操身后,跟著是曹操的將領幕僚們,夏侯淵劉曄等等,都是穿著雨披帶著斗笠。

  這里是江夏以北的一塊丘陵地帶,距離兵營有三四里地。而在這個不起眼,也沒有名字的丘陵之后,則是新挖出來的一個大土坑。

  冷熱交替之下,特別是驟然的天氣變化,就會很容易感染風寒。

  而風寒這個東西…

  若不是曹操照著老虎畫貓,多少學習了一些疾病防御防控措施,怕是現在就不僅僅是坑中的幾十具尸首了,或者說一個大坑就可以解決問題的了。

  在沒有特別強調衛生條例之前,甚至有兵卒會將上吐下瀉的污濁物直接排到水中,然后任憑水流帶到下游,然后下游的不知情的兵卒又喝生水…

  就像是歷史上的赤壁。曹操在北岸一字排開,水寨旱寨連綿百里,然后暈船的吐在水里,生病的也吐在水里,尸首屎尿也同樣倒在了水里,然后再從水里取水,燒開的只是少數,大多數人便是咕嘟嘟喝下去,就跟阿三圣河似的,這在沒有消炎藥的漢代,不生瘟疫,才是真叫做見了鬼。

  曹操看著坑中的尸首,心中沉甸甸的。這些都是跟著他的老兵,沒有死在戰場上,卻死在了病痛之下。

  曹操收到了荀彧的書信,荀彧在書信當中詳細的稟明了近期在許縣發生的情況,隨著從劉表之處獲取的物資流進了幾近干涸的豫州潁川,極大的緩解了許縣的緊張局面,并且曹操坑了那一撥烏桓人之后,也就等同于減免了債務,于是乎許縣之前的危機暫時得到了緩解,之前那種一觸即發形勢即將奔潰的局面,似乎蕩然無存。

  荀彧說明,在豫州兗州,雖然承受了蝗災,但是還是多少搶收了一些糧草,隨著天氣寒冷,蝗蟲漸漸自滅,荀彧正在帶著人四處清點損失,然后進行翻耕…

  因為關中的斐潛,在撲滅的蝗災之后,要求深耕所有蝗蟲經停的區域,荀彧雖然不是很懂其中的道理,但是敏銳的直覺告訴他跟著做沒有錯,所以自然也是有樣學樣。

  除此之外,對于其他地方的形勢,荀彧也和曹操做了詳細的說明,特別是冀州。冀州現在各地原本因為戰亂產生的流民已經漸漸穩定下來,之前逃亡關中河東的趨勢已經大體上控制住了,但是因為之前冀州戰亂的問題,所以當下冀州依舊面臨著一些糧食上面的短缺,只有等明年秋收之后,才有可能緩解,而從現在開始到明年秋天,則是最為關鍵的時間,如果說不能夠妥善處理,那么…

  所以,曹操打到江夏,也就是裝出一副樣子來,并不可能直接揮軍進攻江東,畢竟當下的曹傲并沒有歷史上赤壁之時的曹操的家底,處在危險邊緣的經濟基礎讓曹操就像是頂著一個雞蛋在奔走一樣,既不能停下來,又要小心雞蛋落下雞飛蛋打。

  曹操沉默著,像是對著坑中尸首默哀,片刻之后,擺了擺手,示意一旁的兵卒可以進行填埋了。

  曹操原本可以不來的,但是曹操覺得,自己還是要來一趟,就算是做個樣子,也比什么樣子都不做好一些。

  和周瑜的那一戰,雙方的傷亡都非常大,也打掉了曹操原本的一些輕視之心,甚至動搖了一部分軍中的士氣。

  考慮到繼續攻打江東的難度,曹操其實已經想著要在江淮一帶屯田了。

  在這一帶,有荒蕪田地上萬畝,有淤塞溝渠上百條,這可以為屯田節約大量的錢財和時間。這些田地和溝渠都是在袁術手中敗壞的,現在只需要重新恢復就可以了,但是最為關鍵的是人。

  原本江淮的這些人,在當時的戰亂之中,大多數都已經或是被充了壯丁,或是逃離了,現在就是一個有地沒有人的狀態,而從其他地方再調人過來明顯不現實,所以解決的方案便只有兩個。

  一個選擇是掠奪江夏周邊的人,填充到合肥左近,另外一個選擇就是軍屯。

  曹操是成年人,自然是兩個都要。

  而孫權則是更加貪心,他要的不是兩個,而是三個。

  相比較財務狀況一直處于崩潰邊緣,在紅線左右橫跳浪著的曹操來說,孫權在江東的經濟基礎,就不是好一點半點了。

  畢竟孫策在世的時候,舉起了不少刀,很是掠奪了一翻江東士族的錢財物,雖然最終也是死在了反擊之下,但是多少給孫權留下了不少東西,再加上孫權繼承權柄的時候過度也算得上是有驚無險,以至于整體的損耗并不多,所以孫權的野心自然就是更大。

  孫權要江東士族歸心,也想要周瑜等老臣順服,當然,孫權還想要奪取荊州的底盤,至少是一部分的地盤來光耀孫大帝同學的門面。

  夜色已經漸漸垂降,整個天空之中的雨勢,卻還未曾稍減半點,似乎是天空之中有個神靈,正在向四處恣肆散發著自己的悲哀,亦或是潑灑著體液。

  江夏城中,已經有不少積水,城中的兵卒多數都聚集在地勢稍微高一些的地方,而靠近城南,臨進大江的區域則是劃給了傷兵。倒不是因為要照顧傷兵,而是如果說傷兵抗不過去,尸首比較好處理罷了。

  曹操和孫權雙方雖然仍然在僵持著,擺出一副強硬的姿態來,但是大規模的決戰卻還沒有,只是偶爾雨小了一些的時候,有一兩次對于江夏的攻伐。

  說像是進攻,更不如說是維持習慣。

  城頭上下那些被鮮血浸染的土地,在雨水澆灌之下重新汩汩的泛出血色,就像是一鍋煮爛了的紅米粥。

  周瑜和曹操正面對抗那一場,殺到了雙方都是精疲力盡的場面,依舊留在雙方兵卒的心中,稍微回想,便是心驚肉跳。

  面對周瑜,孫權有再多的不滿也只能吞下去,怏怏的讓周瑜去修整,內心當中卻依舊充斥著對于周瑜的諸多不滿,就像是青春期的孩子面對長輩的時候,表面上似乎都好,嘴里也說著知道了明白了,但是轉過身去,卻是撇著嘴暗罵。

  孫權自然也不想要和曹操真的戰到最后一人,所以孫權便要想一些辦法…

  而這個辦法,很不幸,被周瑜猜了個正著。

  敢問主公,周幼平去了何處?周瑜堵住了想要借口脫身的孫權,盯著孫權的問道。

  孫權打著哈哈,啊哈,某遣其回江東了…某還有事…說完就準備轉身下城門樓。

  周瑜橫移一步,擋在了孫權面前,拱手沉聲說道,主公欲奇襲曹營,斷其糧道乎?

  孫權的動作頓時僵住了,就像是生銹了一樣,幾息之后才重新恢復,擠出了一個笑容說道,公瑾何來此言?

  周瑜并沒有和孫權解釋他是怎么判斷出來的,而是說道:曹賊戎馬半生,詭計多端,素喜埋伏,誘敵分戰,亂中取勝,又如何不防他人還治其身?如今城外連綿營寨,吾等又不清其虛實,多恐為計也。

  孫權眼珠子轉悠著,然后說道:公瑾多慮了,城中兵卒某又未動,何來中計之有?

  周瑜苦笑道:主公!既是未動城中之卒,便是再調江東之兵了?如此一來,主公可有想過,江東必然空虛!若是有些風吹草動,孫家基業又當如何?

  對于周瑜來說,孫權若是調用城中現有的兵力,說不定還更好一些,非要耍小聰明,讓周泰偷偷摸摸回江東調兵,那么即便是真的調出了兵卒,也等同于抽空了原本在江東的孫家布防力量,而空虛的江東若是被人煽動…

  北人騎馬,南人行舟,所以孫權能想到利用舟船繞襲曹操側后,并不是什么太奇怪的,或是什么太驚艷的計謀,相反,這種計策在周瑜看來,說不得反倒是會中了曹操的埋伏。

  孫權瞪著周瑜,半響才說道:家中自有…等等,都督此言,似乎某必敗之?昔日驃騎可奇襲于袁曹,為何某就不成?

  是啊,少年人總是心氣高,別人能行為什么我不行?

  給個理由先!

  周瑜微微嘆了口氣,說道:主公,奇襲欲成,應有天時地利人和也,如今陰雨多日,雖說可遮掩行蹤,然器物陰濕,無可縱火,便不得先聲奪人,以亂其軍。其二,曹軍軍寨綿延,已然先占地利,崗哨遍立,又如何得以突進而不驚之?其三,驃騎麾下,良將林立,幼平雖說也是悍勇,然僅一人…

  孫權啞口無言,轉了兩圈之后,轉過頭來問周瑜:既然如此,都督可有良策?

  周瑜沉默著。

  又是退兵?孫權忍不住說道。孫權就是不愿意就此退兵,所以才想出來的一個奇襲曹軍的策略。

  周瑜點了點頭。

  孫權跳將起來,不!絕不!如今方得荊州立足之地,豈可輕言棄之?!既然都督不愿助某,便休來阻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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