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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3章 組織,組合

  川蜀的一幫子人正琢磨著他們的一畝三分地的時候,在長安的斐潛卻準備展開第二波的宣傳攻勢了。

  借著青龍寺大論的機會,斐潛除了確立了一些經學上面的研究和發揚之外,還特意安排了一些人員進行清談博論,同時拋出了一個政治上極端正確,但是又明顯和士族豪強有些膈應的政策,就是二次丈量土地。

  說不得再往后,還有第三次,第四次…

  就像是后世的人口普查,真的就是為了寫個名字么?

  不少士族子弟表示完全沒有必要進行二次丈量,甚至表示說這樣就是不相信他們高尚的品德和真誠的品質,甚至是一種對于他們人格上面的侮辱,很是憤慨,甚至有些人當場就拂袖而去。

  這個政策,確實是對國有利。國家沒了錢財,連戰都不敢打,甚至很多在中央當過一段時間的中樞大員來說,都是知道這一點的,也是明白田賦作為一個朝廷的重要財政支柱,而在很多時候,朝堂上的田賦往往都是少得可憐,甚至還會越來越少。

  問題是知道歸知道,做到歸做到。

  漢代的賦稅制度,可以說是成為了后世封建王朝的模本。

  這種以人口和田地雙重收取賦稅的模式,后世的封建王朝就只是修修改改,并沒有什么大變動,最基本的原因就是抓緊土地和人口這兩條,簡單直接又有效,方便統治者往死里剝削和壓迫廣大的百姓。

  但是如果僅僅是國家層面上收取賦稅,多少還能讓下層百姓存活,甚至還可能活得有些質量,但是如果再加上中下層也伸出了貪婪的小手,百姓就開始徹底完蛋了…

  所以,這也是大多數封建王朝在建國初期,都能興盛一段時間,等到中下層的小黑手慢慢多了起來,整個王朝也就漸漸的失血,然后沒落。

  這些小黑手當中,最常見的貪腐手段,就是隱瞞田畝數量,虛報賦稅。甚至我大清還有地方大員勾結鄉野,然后公然聯合著一同上報各種災害,以此來減免應繳納的賦稅,賺取中間差價。

  而這些一切的根源,就在于朝堂之上,對于地方掌控力不足。作為朝堂掌控力的核心問題,也是最為根本的東西,就是兩個,土地和人口所以清查田畝丈量土地核對名冊齊民編戶,便是作為統治者最重要的徹查控制地方的手段。

  之前龐統和徐庶賈詡在三輔的時候,做過第一次的清查工作,但是那個時候大多數還是抽查和士族上報相結合,也弄倒了一兩個刺頭,不過因為人手有限,很多具體的數目還是浮于表面,并沒有做得很詳細。

  畢竟是第一次,誰都沒有什么經驗。

  有了前面這一次之后,現在斐潛重提,有些人明白,有些人是揣著明白裝糊涂,但是不管是哪一種,斐潛站在了朝堂公義之上,表示沒錢怎么修路?怎么給官吏發薪酬?怎么給百姓分福利?怎么精煉兵器甲胄?許多人縱然有些怨言,也說不太出來,畢竟怕給斐潛形成了一些此地無銀的印象,所以在議論了一陣之后,也就沉默了下來,抱著雙臂,擺出一種不反對但是也不配合的態度出來。

  若是前些年,斐潛要做這樣的事情,說不得還是有些麻煩,但是這幾年下來,一個是農學士和工學士基本上各個大城鎮都有配備,另外一方面學宮也提供了大量的年輕基層公務猿,這些正希望著,憧憬著可以通過自己來改變世界的年輕人,充滿了活力和熱情,就是最好的上山下鄉,呃,清查人口土地的人選。

  可是,如果只用這些沒有什么經驗的年輕學子,難免會出現些這樣那樣的問題…

  別以為這樣的活動很簡單,其實屬于看起來簡單,實際上很復雜的東西,一般人真沒有辦法做到。比如說一塊田,若是四四方方還好算一些,若是三角形呢?多邊形呢?田中還有一塊大石頭無法耕種呢?什么是上等田?貧瘠的標準又是什么?遇到偷奸耍滑的地方小吏又該怎么辦?有陽奉陰違的官員和地方豪強又該如何?

  普通核查人員未必懂得算數,而懂得算術的人又未必知道土壤如何劃分等級,懂得土壤問題的未必又能夠斗得過當地官吏,所以在這樣的情況下,斐潛就必須綜合調度,全面考慮,也就意味著需要大量的人手,而這一單,在斐潛之前的政府架構之中,確實是有些問題,而現在么…

  這一批教化使,正好彌補上了最后一塊短板。

  于是,以這些脫離了士族圈子一段時間,和大多數地方豪強都沒有什么聯系的,吃過苦,熬過痛,也斗過恨的教化使,就成為了這一次清查的主力,再加上配合其一同行動的學宮學子,和已經在各地的農學士工學士,就搭建起來了一個比較完善的核查組架構,在太興三年的新春來臨的時候,陸陸續續前往各地開始了為期一年的核查行動,而這一項工作,將作為他們進入斐潛政治集團的第一份的作業。

  然而,這還不是全部。

  斐潛向來就不是只看一步走一步的人,或許很多時候外人看起來就像是亂七八糟的落子,但是猛然間才會發現,原來驃騎將軍的之前落子的用意竟然是這個!

  早在荊襄之時,斐潛就發現,大漢人民的娛樂生活是很枯燥的,很單調的,而且很沒意思,比如說跳儺,就和跳大神其實差不錯,可是漢代的人依舊圍著內三層外三層的看,而且還興致勃勃,成為了每年到了年末年初的必備節目。

  所以當一群牛鼻子道爺出現在了關中地區,帶來了最新的水陸大會的時候,自然就吸引了大漢基層民眾的目光,怎么都覺得這樣的有組織有排面的活動,比起帶著個面具跳儺會來的更好看,更有意思…

  長安左近,美陽。

  這里雖然是靠近長安,但是并沒有像是長安一樣的富庶,大體上還只是一個偏小的縣城而已,而且經過了董卓李郭的兵災之后,原本美陽的人口也少了很多。不過美陽畢竟還是屬于關中的二線城市,多少也居住著一些退居二線的士族人物,比如種劼。

  當年種劼也算是響當當的高等衙內,但是隨著種老爺子倒臺,種氏就基本上一蹶不振了,甚至在歷史上也沒有種氏的什么位置,就這樣默默無聞沉寂在歷史長河之中,不過或許是痛定思痛的緣故,又或是什么其他的原因,種劼這一段時間的靜默和本份,反倒是讓斐潛重新感覺似乎可以用一用,于是乎便重新給了種劼一個任務,和譙并一同,做一件大事,一件確實是非常大的事情,在長安美陽城外建立讖緯宮,嗯,現在不叫讖緯宮了,因為得到了漢帝劉協的親口承認,改名為赤帝宮。

  譙并先行回來了,而王粲則是留在了許縣,并沒有一起回來。

  但是譙并一邊查看著斐潛的面色,一邊偷偷給王粲上了一些眼藥,反正王粲神神秘秘的,又借著他是正使的身份指手畫腳,就連原本譙并保管的光武神像都拿走了,要不是看在神像似乎最終也沒出什么問題的份上,怕是早就要跟王粲翻臉了。

  不過讓譙并有些遺憾的是,驃騎將軍似乎對于王粲的自作主張并沒有什么表示,抑或是沒有在譙并面前表示,所以譙并也不知道斐潛究竟怎樣想的,只能是怏怏的接受了新的差事…

  赤帝宮。

  大漢么,反正是三四百年都跟赤帝碰瓷,最早的時候是劉邦,表示他老人家是赤帝之子,隨后呢,光武帝誕生的時候了,據說也是赤光滿室,就連劉備到了后期,也表示他是赤帝的血脈…

  反正,赤帝鐘愛就老劉一家,別無分號了!老劉家就按住赤帝,往赤帝身上死命薅羊毛,都差不多薅禿頂了都。

  所以該供奉光武神像的讖緯宮為赤帝宮,似乎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這樣的改變,并沒有遭到什么人反對,一來是覺得沒必要在名稱上糾結,二來也不是很感興趣,大多數士族,尤其是世家,都知道其實劉邦是怎樣的一個二流子,就像是后世參加過五十運動的老前輩,公然在課堂上講一些書本上沒有的東西,上頭知道了也只好笑笑,就當作什么都沒看見沒聽見。

  更何況赤帝這個封號,也并不是什么至高無上不可侵犯的,除了炎帝之外,還有祝融也被稱之為赤帝,還有道教里面的長名字的一個神,也被稱為赤帝,大家似乎都相安無事,不像是某某教,動不動就說天上地下就我一個,要是信奉了別人,就是異端,罪不可恕只能用鮮血來贖罪。當然,如果硬要給黃金來代替鮮血,也不是不可以接受的…

  建造赤帝宮,自然也不是一天兩天能夠建起來的,而在建造赤帝宮的同時,在眼前的一件事情就是辦好代表著赤帝的神意降臨關中,代表著太興三年新開始的祈福,代表著驃騎將軍受到了赤帝信賴的一場水陸大會。

  沒錯,水陸大會,不是水陸法會。法會那個是佛教盛行之后產生的,而這個大會么,是斐潛魔改的簡化版…

  領導一句話,屬下跑斷腿。

  當小吏的自然要有當小吏的覺悟,更何況這一次可是為了光武帝的光輝形象問題,辛苦一些也是應當的。

  可真的怎么做,不管是種劼還是譙并,都有些覺得棘手。

  斐潛多半也是知道這兩個人是一個什么情況,便又掉配了兩個人作為補充,一個是老熟人,韋端,一個是不怎么熟悉的,云逸。

  韋端是老官宦了,基本上來說就像是官油子一樣,也會陽奉陰違,也會欺軟怕硬,也會欺上瞞下,什么手段都懂得一些,自然也就是知道如果要在三輔和其他部門協商,應該怎么更有效,而云逸么,則是原本在平陽道宮的人,接替左慈之后,擔任道宮主事,現在被斐潛調來了長安。

  這四個人,可以開一桌了…

  咳咳。

  不過這樣的四個人,倒也是相互可以補充得起來。

  云逸咳嗽了一聲,主動說道:以禮而論,當以六輅祭祀,求得昊天上帝,東西南北中五方上帝之佑也。

  六輅祭祀是古禮,也即是一用蒼輅,來祭祀昊天上帝;二用青輅,祀東方上帝;三曰朱輅,以祀南方上帝及朝日;四用黃輅,以祭地祇、中央上帝;五用白輅,以祀西方上帝及夕月;六用玄輅,以祀北方上帝及感帝、神州。

  其余三個人相互看了看,點了點頭。

  因為這個五方上帝,并不是道家獨有,儒家也有五方上帝之說,所以也不會有什么特別突兀和產生理解差異的地方。至于什么后天和先天的,云逸避而不談,反正一同祭祀了事,大家一塊吃香火,和和氣氣多好。

  主要的中心大典確定下來,然后就是各個細節上的補充,比如要用多少人,用什么顏色來代表五行,五方等等的事項,也很快就商量確定了下來,最后形成了書面,準備提交給驃騎將軍最后審核…

  譙并微微咳嗽了一聲,說道:不過,五方之中,何為尊也?

  種劼頓時皺眉。

  韋端眼珠子左右轉了轉,也閉嘴不言。

  五帝之前都是輪流當家的,其實也就是五德終始說的化身而已。

  其實五德終始說,就是一個前人留下來的大坑。

  鄒衍這個家伙呢,當時他主張以五德來指五行,也就是木、火、土、金、水所代表的五種德性,而終始就是說五德可以周而復始的循環運轉,并以此為歷史變遷、王朝興衰作解釋。

  五德終始說一推出,就收到了各地諸侯的一片鼓掌稱贊,就像是當年董仲舒遞上了天人感應說而得到了漢武帝的拍案叫絕一樣,是為了統治者披上了一層遮羞布,一件神秘面紗。

  那么現在還提五德么?

  這確實是一個大問題,不怎么好回答的問題。要是否認五德,也就等于是否認了漢代繼承前朝的正確性,而如果說承認五德么,又等于是給下一個野心家提供了借口,特別是在袁紹和袁術這兩個難兄難弟大搞什么五德循環之后,若是驃騎將軍這里也說什么五德,難免就會讓其他的人多一些什么想法來…

  韋端瞄了譙并一眼,這就是個棒槌,川蜀的大號棒槌,沒見大家都沒有說這個事情么,你還特意說出來!

  種劼也有些不滿,不過一轉眼卻看見云逸在一旁微微而笑,不由得心中一動,便問道:敢問云道師…可是有何高見?可否指教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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