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向來就是一個極其矛盾的生物。
就像是真正的大佬一般都很少說話,一旦說話就很重要,而話越多的那些人,很多時候便是平日里面根本沒人去聽他說一些什么的…
就像是現在的笮人和賨人,現在他們獲得了關注,獲得了物資,并非是因為他們多么重要,也不是因為他們說的話總算是被人聽見了,而是因為李恢覺得可以利用他們,所以便裝出了一副聆聽者的樣子來,還給了他們一些餅子吃。
但這并不代表者李恢就真正將笮人賨人當成了自己人,在李恢心中,不論是賨人還是笮人,都不過是使喚的一條狗而已。那么一旦這狗不聽使喚了,不那么好用了,那么李恢還會心心念念的給更多的好處么?
賨人被關羽張飛夜襲,慌亂之下失去了約束,等到了天明之后才緩緩的匯集起來,待袁約找到了李恢的時候,幾乎就被李恢罵得一個狗血淋頭。
李恢原先想到了賨人的戰斗力比較差,但是沒有想到會這么的差。其實戰斗力這個事情,還真不能怪賨人,只能說華夏人在漢代這三四百年時間之內,因為和匈奴人的不斷爭斗還有在西羌等等周邊民族的作戰之中,在裝備和戰陣上都收獲了不少經驗,自然升級了很多,而賨人自從跟著劉邦那一波之后,基本上就等于是一直蜷縮在川中,不管是戰斗模式還是戰斗意識,都和漢初的時候并沒有多么大的發展,縱然現在有一些漢人的裝備和兵甲,也是沒有辦法立刻就能和漢人兵卒比肩。
這也讓李恢重新審視自己原先制定下來的利用賨人的作戰計劃,然而一時半會又暫且丟不下賨人,便只能是訓斥了一番之后,便讓賨人再次于北岸重新立營,聚攏殘兵,安撫人心,忙碌一整天,從天明忙到了天黑,才算是勉勉強強恢復了一條浮橋,修建了半邊的營寨,賨人才紛紛坐下來歇息,像是一條狗一樣吐著舌頭喘口氣。
然而李恢和袁約都沒有想到的是,關羽和張飛并沒有走遠…
在川蜀這種山林密集的地區,關羽和張飛很容易就找到一個了相對來說比較隱蔽的區域,然后停留下來,讓大多數的兵卒待在船上修整,四面派出了斥候進行警戒,等到了天黑之后,修整了一天的兵卒便又將船只推到了河中,重新往回走。
而在北岸,吃了一個敗仗,又忙碌了一整天之后,賨人從上到下,都是身心俱疲,很多人因為帳篷被焚毀之后,也就隨便找個土坑隨便墊些草什么的便是呼呼大睡。
賨人王袁約做了個噩夢,他夢見自己不知道為什么竟然跑不動,然后被昨夜的那名拿長刀的漢人武將追上,刀光閃耀之中,漢人武將一刀便砍下了他的人頭,他還能看見他自己的無頭身軀在空中翻滾著跌落,看見鮮血從脖頸之處噴涌而出,那種難以自制的疼痛和恐懼讓袁約大叫一聲,然后翻身而起,渾身冷汗淋漓。
“…”一名袁約身邊的親衛站在面前,張著嘴,不知道在叫著一些什么。
袁約瞪圓了眼,腦袋當中似乎有什么聲音“嗡”的一下,然后周邊的聲響才就像是洪水沖破了閘門一樣,洶涌的噴薄出來,將袁約徹底的淹沒,將袁約從耳朵到大腦,震得都在發抖一般,嘶啞的喊殺聲,雜亂的戰鼓聲,急促的腳步聲,混在一起,洶涌而來,不停的沖擊著他的神經。
袁約沖出了帳篷,看到外面一片混亂,正要叫人的時候,忽然有幾名賨人沒頭沒腦的沖了過來,收不住腳和袁約撞在了一處,還沒等袁約發怒,便一眼瞄見了遠處的那一名拿著長刀的漢人戰將!
袁約駭然色變,夢里的情形頓時就在腦海之中翻騰了起來,心臟更是像是被誰狠狠的捏了一把一樣,讓他全身疼痛,用不出半點力道…
今夜的賨人,似乎比昨夜的賨人還要更加的不堪,基本上從最開始遭受攻擊的時候,就是潰散得一塌糊涂。
其實也不難理解,雖然說袁約安排了警戒,但是袁約安排了,不代表這些賨人就能夠完完全全的去執行,也不能保證這些賨人不偷懶,不在哨位上睡覺。勞累了一天,然后很多人自然疲憊不堪,要強撐著一波比一波更強的困意,在哨位上堅持的,絕非賨人這樣松散的隊伍能做到…
所以,當關羽和張飛再次摸來的時候,這些哨位形同虛設也就再正常不過了。
而對于一般的賨人來說,之前被燒得焦頭爛額,再加上賨人王袁約自己本身就是忙不迭得逃亡,那么今夜再次被關羽張飛襲擊的情況下,那么還有那個傻子還會抵抗?
很多賨人在熟睡之中,再次遇到了襲擊,剛剛搭建的半拉營寨又再次陷入了火焰和鮮血之中,慘叫聲此起彼伏,讓賨人魂不附體,驚恐萬分的依照著本能奔逃。到處都是火焰,到處都是鮮血,到處都是殘尸,慘不忍睹。
半殘的賨人營寨之中,到處都是驚呼慘叫,還有變了嗓門的吼叫聲,足可見關羽和張飛的再一次襲擊,給與了賨人多么大的驚喜。賨人營寨之中,什么叫喊聲都有,可就是沒有了什么組織抵抗的號令聲,似乎所有賨人都不約而同的選擇了逃離!
正常來說,若是經過訓練的兵卒,會形成一個大體上的條件反射,在號令之下會下意識的做出一些跟隨號令的舉動,然而賨人么,自然沒有什么統一的號令,再加上關羽張飛所帶領的這些兵卒,原本就是跟著南北征戰的老兵精銳,和關羽和張飛兩個人配合又默契,同時關羽和張飛又是一等一的武藝,這些優勢統統加起來,帶給這些賨人的震撼和混亂,自然也就是驚人。
見到自家的人手幾乎是完全喪失了抵抗能力,袁約又驚又怒,他沒想到敵人如此窮兇惡極,也沒有想到對方竟然悍然第二次進行襲擊,更沒有想到的是幾乎所有的賨人都在逃跑,就像是一塊豆腐一樣,被輕輕一擊,便是砸了個稀爛。
“往南岸走!”袁約下意識的準備前往南岸,準備找李恢,但是沒有想到,當一部分賨人辛辛苦苦穿過了被灼燒的浮橋,準備到南岸的營寨面前的時候,迎接他們的不是熱情的雙手,而是冰冷的箭矢!
十幾名奔在最前方的賨人被當場射殺在浮橋之上!
李恢讓人高聲斷喝,讓這些賨人不得退到南岸上,否則全數殺無赦!
在弓箭的威脅之下,袁約無奈,只能是再次轉頭,企圖像是昨夜一樣,趁著黑夜掩護逃離,卻不料這一次,迎面就撞上了關羽和張飛!
關羽一眼瞄見了袁約,倒不是袁約個人有多么明顯的特征,讓關羽能夠記得住,而是因為袁約身邊才有一幫護衛,明顯就是個大人物!自然比一般的賨人更有價值!
關羽揮刀橫砍,掃開了一條道路,張飛抓住了這個機會,嗷嗷咆哮著直沖而來,長矛揮舞之下,不僅洞穿了袁約的一名前來攔截的護衛,還將后面的另外一人也從前胸扎透到了后背,像是串起的糖葫蘆一樣,向前猛推,旋即砸到了另外幾個賨人身上,頓時就將袁約防護線撕扯出一個豁口來。
關羽緊隨其后,長刀在手,大開大合之下,手起刀落,也是連斬數人,二十余名校刀手也是緊緊跟著,大砍大殺。關羽大步流星,速度猛的飆升起來,幾步趕到了袁約身側,大喝一聲,長刀如同月華一般在夜色之中閃現,兜頭朝著袁約砍下!
袁約駭然,連忙舉刀招架,但是哪里能夠抵擋得住,連刀帶人一同被關羽一刀斬落!
袁約的人頭騰空而起,在意識的最后時刻,似乎發現了和夢中場景極其的相似,張了張嘴,似乎要發出一聲嘆息,但是最終什么聲音都沒有發出來,就那樣跌落到黑暗之中…
關羽斬殺了袁約,然后一邊立刀回氣,調整呼吸,一邊瞄著南岸的情況,心中不免覺得有些可惜。
兩軍對壘,雙方互相算計,要想以弱勝強,以少勝多,必須有一個前提,那就是強者或者是多者出了錯,露出了破綻,并且被對方捉住了這個破綻,這才有可能讓對方逆轉戰局。如果強者穩住了陣腳,沒有出錯,那弱者的計謀再高明也沒什么用。
就像是賨人,雖然人數上比關羽張飛多,但是本身統帥不高明也不勇敢,一而再再而三的碰到強敵就先行逃竄,自然是導致了賨人的士氣難以維持,再加上營地混亂,所以根本無法進行有效的抵抗。
而南岸的就有些不同。
這一次關羽特意沒有著重摧毀那一座重新搭建起來的浮橋,就是想要讓賨人去沖擊一下南岸的營寨,看一看能不能讓南岸的營寨露出什么破綻出來,結果發現,南岸的營寨不惜射殺這些賨人,也不打開營寨寨門,更不用說在行列軍陣之中有什么破綻露出來了 南岸的營寨畢竟不是松散的賨人隊伍,沒有給關羽和張飛留下更多的機會,現在看著營寨之上的火把和人影晃動,就可以知道在寨墻之上已經是列陣完畢,張弓搭箭臨陣以待。雖然有些惋惜,沒有能夠更進一步擊破南岸營寨,但是現在的結果,關羽也覺得可以接受了,于是便下令收兵。
一陣清脆的銅鑼聲響起,訓練有素的校刀手紛紛脫離戰斗,組成陣形,互相掩護著向后撤離。張飛雖然有心再殺,但是二哥的號令也不敢不聽,只能是大吼著,最后捅到了兩個賨人,然后拖著長矛,跟著兵卒一同退了下來。
這副景像看在南岸寨墻之上的李恢的眼中,更添幾分憂慮。聞鼓而進,聞金而退,能在場面占優的情況下不戀戰,迅速撤退,這絕不是一般兵卒所能做到的,只能是久經沙場的正規精銳。
劉大耳手下竟然還有這么多的精銳兵卒?
這些兵卒到底是哪里來的?
難道是劉大耳用大耳朵在空中扇出來的?
在李恢的沉思中,對面北岸賨人的營寨再次燒得烈火熊熊,鮮血的腥臭味和人肉被燃燒產生的焦臭味,就算是隔著河水,也能清晰的聞到。火光之中,漸漸沒有了人影晃動,喧囂遠去,剩下的,也就是那些受傷的賨人,有一聲沒有一聲的哀鳴著…
李恢又等了小半個時辰,才小心翼翼的將營寨打開了一點點,開始收拾殘局,也才是知道賨人王袁約已經死于亂陣之中,被對方砍了腦袋。
混亂的戰場在天明的時候平靜了下來,但是在李恢內心當中的混亂,才剛剛掀開了序幕。
從一開始,李恢和劉備,雙方其實都沒有將笮人或者是賨人當成了競爭的對手,而是知道真正的目標是在對方的身上,但是起初的時候還算是比較克制,也并沒有扯破臉,而當下么,基本上就已經是擺明了車馬了,直接見血見真章。
關羽張飛的突襲,對于李恢直屬的這些兵卒殺傷并不大,對于李恢來說,賨人連工具人都算不上,頂多就是一條工具狗,雖然就這樣損失了確實有些可惜,但是談不上什么傷感情,也不覺得因此就仿佛是傷了手足一般對于劉備產生什么仇恨心理。
只是覺得有些頭疼…
這個劉備劉大耳朵,竟然如此的難啃!
不過就像是劉備不愿意放棄在定笮的機會一樣,李恢也不愿意輕易放棄定笮。
“呵呵…”李恢思索著,“如此強硬的展示武力,其實反過來也暴露了其弱點…不就是獲得了些援軍么…”之前李恢在背后操作,雖然沒有全功,但是也起到了一定的效果,現在不過是被扯掉了擋在前面的幕布,從臺后走到了臺前來,所以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其實也沒有什么大不了的。
劉備的手下的這些兵卒將領確實是犀利,但是問題是這些精兵強將,現在剩下的能有多少人?!
李恢捻著胡須,心中冷笑,“某就不信,耗不過你這個大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