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又改年號了?”
在長安的斐潛得到了楊修等人回返的消息,自然也收到了關于劉協在慶典前后的變故還有曹袁當下的態勢的相關情報。
“太興?嗯…”
斐潛放下絹布,閉目沉思。
大漢王朝的袁氏家族,走到了今天這個地步,代表的不僅僅是一個袁氏,而是以袁氏為首的士族的選擇。
最開始的時候,袁紹和袁術的分裂,將龐大的袁氏家族分為兩份,同時也將大漢的士族階層一分為二。
東漢是依靠山東士族所建立起來的,最重要的便是南陽和冀州兩塊,而袁術袁紹兩個人剛好就一個人拿了南陽,一個人取了冀州。若是袁隗在世,那么統合南陽和冀州,說不定真的天下就由袁家說了算了,可是袁隗沒想到的是,當他一死,袁家的平衡就打破了。
南陽的袁術,在沒有了上面人的壓制之后,很快的就暴露出了非常多的問題,而這些問題又進一步削減了南陽也就是豫州一帶對于袁術的支持。因為有識之士也都看出來了,袁術的言行不一,他的所作所為根本無法支撐起龐大的王朝,在討董的時候選擇了退縮,也正式因此反而讓曹操脫穎而出。
袁紹一開始可以說可圈可點,他斬殺了朝廷的來使,一方面表示了他的決斷力,一方面也向冀州士族表示他不會向代表了兇殘和武力的董卓這樣的武人低頭,所以,袁紹展現出來的這種氣節,正好契合了當時天下士族反對武人執政的時機,因此袁紹便理所當然的崛起了。
曹操頂替了袁術的位置,似乎很突然,但也是一種必然。
士族內部依舊有紛爭,從楊修提交的這一份情報里面,就有體現出這樣的一點,就算是曹操內部,依舊是很混亂,這讓斐潛不由得慶幸當年頭腦沒有一時發熱,將皇帝留在關中,若是皇帝真的在關中,想必這些問題依舊不免發生…
豫州的士族見袁術扶不起來,于是紛紛轉頭向了曹操,這也是曹操能夠迅速的擊敗袁術的根本原因,有那么多的帶路黨,袁術不敗就有鬼了。
之后,袁紹和曹操的戰爭,看起來像是兩個人的戰爭,實際上是冀州一派和豫州一派的士族斗爭,而現在的局面來看,豫州最終還是像歷史上一樣,取得了階段性的勝利。
“許攸許子遠…”
斐潛呵呵笑著,搖了搖頭。
許攸是南陽人,離開了袁紹投奔曹操,其實也代表了一種認可,認可了曹操作為豫州士族的代表。
所以大體上來說,天下現在四分。
冀州一塊,以冀州士族為中心,以袁紹為代表,豫州一塊,以潁川士族為中心,以曹操為代表,江東一塊,孫權為代表…
還有這里的一塊…
不過么,就像是曹操那邊也有紛爭一樣,關中這里的事情其實一點也不少。
在斐潛坐鎮關中之后,陸陸續續的就有不少人開始向長安匯集,一方面作為政治上的觸角,企圖獲取第一手的情報,另外一方面也開始想要向斐潛的政治集團的高層攀爬,企圖占據一定的位置。
市面之上,關于賈詡和龐統的風言風語,一直都沒有完全停息,若不是斐潛意志還算是堅定,換成另外的什么人,恐怕現在龐統和賈詡都沒有什么好果子吃。
賈詡自然就是歷史遺留問題,就像是歷史上當賈詡熬到了三公位置,當了太尉的時候,依舊還有人嗤笑不屑…
至于龐統,當然就是年輕。
在許多人眼中,年輕人么,就是原罪,沒有一個老成持重的人主持大局怎么成?
相反,對于脫離了政治圈子,超然于農桑之中的棗祇,雖然也是同樣年輕,但是取得了一致性的好評,這不得不讓斐潛感慨,雙標自古就是這么的自然,這么的順暢。
從這些聲音當中,斐潛也察覺到了一個問題,就是他這一只隊伍依舊是比較缺乏一些底蘊,龐德公和劉洪年齡都大了,不適宜爬山涉水來關中,但是關中原本這些名士,除了馬融一枝獨秀之后,便再也沒有什么起色,就連馬氏最后的榮光馬日磾也已經隕落,當下確實是一片空白。
山東的那些士族,現在僅有的憑仗不就是這個么?
不過,這種空白很快就會被填滿…
也只有趁著現在,搶一些時間了。
“士元!青龍寺還要多久完工?!”斐潛揚聲說道,“超過時限了扣你俸祿!呃,不對,罰你沒肉吃!”
龐統像是被針扎了一樣,捋著袖子就往外沖,“某這就再去看看!”
…這里是沒肉吃的分割線…
龐統當心沒有肉吃的時候,在川蜀之中的張飛正在準備吃肉。
當然,這個肉,是干糧當中的真肉,也有定笮這一塊肉…
斐潛派遣了人員傳授了山林當中的戰法之后,張飛就如饑似渴一般瘋狂的汲取著,訓練者,然后從兵卒當中精選除了兩百人,便再次朝著定笮撲去。
這一次,劉備也是幾乎是清空了所有的物資,甚至連自己身上的衣袍都讓了出來,給張飛還有這些兵卒配備武器裝備,干糧氈毯等等…
基本上可以說這一次,算是劉備和張飛孤注一擲了。
贏了,當然什么都好,若是輸了,恐怕就是萬劫不復。
張飛賠不起,但是又覺得實在是咽不下之前的那口惡氣,因此格外謹慎,不僅是帶著兩百新鮮出爐的山地兵,還另外布置了三百人的誘餌,由陳到帶著,在前方招搖而行。
必須一鼓作氣擊敗這些笮人,然后順勢奪取定笮,時間已經不能再耽擱了,如果拖延下去,就算是最終打敗了定笮的這些笮人,然而是讓南路而來的建寧李恢等人取得了先手,那么之前得付出豈不是白白浪費了?
張飛現在,就是在搶時間。
用三百人做誘餌,然后張飛縮在后面,趁機反突襲,斬殺敵將,這種計劃原本不受張飛喜歡的,因為張飛更喜歡的是正面戰場搏殺,一對一肛正面,才是張飛的心頭好,像這樣有些背后陰人的舉動,原本是比較排斥的。
但是戰場之上,畢竟是戰場,形勢瞬息萬變,又怎么可能墨守成規,拘泥于成法而不知變通?
再加上劉備給予了厚望,身上責任重大,使得張飛也不得不收了自己的小心思,潛藏行蹤的跟在前方的陳到隊伍之后。
陳到帶著三百人,擺出一副直撲定笮的態勢,打出的旌旗招搖而過,生怕旁人看不見一般。如果說在其他什么地區,飽受了各種撩陰腳殘害的家伙,恐怕會多少有些疑心,覺得陳到的舉動有些怪異,然后進行謹慎處理,但是在定笮,欺負的便是這些肌肉比大腦更強的笮人…
吃一虧,多少也長了一智。
之前被笮人騷擾突襲了許多次之后,也漸漸的掌握了一些察覺蛛絲馬跡的能力,于是乎陳到的手下向后傳遞出了消息,表示發現了笮人的動靜。
張飛仰頭看了看天色,便下令加快行軍速度,搶在天黑之前,趕到了陳到的側后方,靜靜潛伏等待。
笮人也不是什么神仙,也一樣有人的各種局限,一樣要吃飯喝水,一樣要睡覺休息,所以正常來說,笮人多半都會選擇在清晨的時候發起進攻,然后在黃昏之后縮回去,修正并準備下一次的進攻。
張飛安排著所有人進入了埋伏的位置之后,又用讓兵卒都上了極其珍貴的驅蟲藥水,沒察覺什么紕漏之后,這才下令讓兵卒就地休息和進食。
不舉火,冷食。
這樣才不會被笮人在遠處發現。
驅蟲的藥水都是有時間限制的,加上張飛又沒有辦法像是斐潛手下那些正兒八經的山地兵卒一樣懂的制作補充,所以也等于是用一批就少一批,若不是這一次為了一舉定勝負,張飛還不舍得這么大規模的使用。
但是驅蟲藥水確實是很好用,微微有些刺鼻的味道散發出去,遮蔽了人的氣息,雖然不能完全避免蚊蟲的叮咬,但已經是非常好了,再加上張飛這一段時間都在山林之中,皮也厚了些,些許幾只的蚊蟲,張飛根本不以為意。
張飛巡視了一圈之后,也坐了下來,從自己身上的革囊之中取出了兩塊大餅,咬了一口,然后看了看面餅夾層當中的腌菜和咸肉,微微嘆了口氣。
為了仿制鹽水流失導致脫力,劉備將最后一點老底子都用上了,張飛他們走后,恐怕劉備就要發動兵卒四下采集野采野果充饑了…
但是這樣確實也是有效,至少張飛帶來的這些兵卒,人人都保持了相當不錯的體力,這對于即將展開的戰斗,無疑是一個巨大的利好。
笮人終于是在第二天天色將明的時候出現了。
散漫慣了的笮人,就連出擊的時候也有些散亂,這邊一撮,那邊一簇的,但是聲勢倒也不小,披頭散發且涂抹了一些古怪顏色,口中嗚哇嗚哇的怪叫著,和中原戰陣完全不同的戰斗模式,的確會讓第一次接觸的人有些不適應。
不過,當有了心里準備的時候,笮人的進攻,仿佛就是個笑話。
笮人的統領依舊很輕松,他還以為這些漢人兵卒會像是上一次一樣,輕易的被嚇壞逃跑,然后便是進入不斷追逐不斷收割的時間,所以當他沖出來的時候,還大呼小叫著很是興奮…
在笮人看來,之前近千人的漢人都被打了回去,現在這么三百人又能算得了什么?于是乎,笮人這種近乎于輕敵的狀態,給他們自己照成了極其嚴重的后果。
在笮人撲出的時候,陳到就已經讓兵卒迅速的結成了戰陣,長矛大盾就像是堅固的石墻一般,讓笮人撞得頭破血流。
“嗷嗷嗷!”
張飛怪叫著也沖了出來,帶著手下兵卒從隱身之處沖了出來,朝著兩邊包抄而去。這些漸漸習慣了在山林之中奔走的兵卒,有的跑兩步便一個惻步竄上了一塊巖石,彎弓搭箭射向之前選好的目標,有的則是如同蛇一般的分開草叢,迅速逼近,揚起的刀槍就像是露出的獠牙…
笮人呆住了,有些不知所措。
漢人不是只會走中間的這條土路么,什么時候竟然也能在山林之間奔跑穿梭了?難道那些來的不是漢人,是另外一支笮人的隊伍?
然后迎面而來的箭矢和刀槍,徹底擊碎了笮人的僥幸心理。
那個大呼小叫的笮人統領第一時間被張飛盯上,呼嘯著就撲殺過來,笮人統領的親衛連忙上前掩護拼殺,但那里是張飛的對手?
雖然張飛慣用武器是長矛,但是丈八長矛若是平常戰斗,倒也十分的威風,在山林這種地方,威力就不免打了一個折扣,若是不小心扎到了樹木之中卡住了,又或是揮舞的時候被藤條擋住了,簡直就是蛋疼的要命,因此張飛為了慎重起見,便換了兩口戰刀,轉職成為了雙刀客。
張飛揮舞著特意換的兩柄戰刀,貼著地面撲殺而來,就像是一頭野豬用兩個大獠牙拱著地面,不僅拱起的是塵土,還拱起了蓬蓬血雨…
笮人統領大驚失色,連忙掉頭就跑,但是之前為了看清楚戰場,另外一方面也是大意,站的地方雖然地勢高一些,但剛好遠離張飛沖來的方向上比較陡峭,情急之下,連逃跑都沒有地方落腳…
“嗷嗷嗷…”
張飛咆哮著,已經殺至,一手橫揮,擋開了笮人統領砍來的刀,一手下劈,直接便是手起刀落,一刀將笮人統領砍翻在地!
有心對無備,這一場戰斗根本沒有任何懸念,隨著笮人頭領被斬殺當場,笮人轟然而亂,拖著刀槍便往山林當中鉆去…
“別想跑!”
張飛嗷嗷叫著,之前是因為根本沒有在山林當中作戰的經驗,所以不敢在山林之間追殺笮人,而現在氣勢如虹的張飛朝著陳到丟下一句速速跟來,便咬著笮人敗退的尾巴,追殺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