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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2章 誰咳誰的丹

  徐庶和劉備之間小小的交換了一手,互有輸贏的消息傳到了漢中,傳到了斐潛這里,有些意料之外,也有些意料之中。

  劉備,卻是也不算是浪得虛名,這一手不僅是威脅到了糧道通暢,而且還是雙重打擊,還一并的威脅到了徐庶和川蜀這些投降將校之間的關系。

  雖然徐庶也知道多半是在南充出了問題,而且和雷銅也不見得能撇清關系,畢竟像徐庶這樣不定時不定量的短距離押運糧草的模式,雖然整體上會比較繁瑣,并且也會增加不少的工作量,但是對方想要抓住轉瞬即逝的機會,也是非常的困難。

  這一次劉備軍不僅繞行潛入,而且還那么好的卡在點上,若說是沒有內線提供準確的信息,哪能做得那么輕松寫意?

  知道歸知道,但是徐庶畢竟還是徐庶,便裝作不知道,只是重新安排了人手,對于糧道進行了一次篩查,然后重新調派運輸,就像是完全不知道雷銅這里有什么紕漏一樣。

  歷史上劉備是什么時候才開始收拾這些川蜀派系的?是一入川便大舉討伐么?還是進了成都就翻臉不認人?

  都不是。

  劉備歷史上是通過三四年的時間,慢慢的調派,遣送,甚至有意無意的讓這些川蜀士族土著地頭蛇在戰場上戰死…

  當然,這其中多少也恐怕有諸葛在后面的推手,以至于諸葛掌權的時候,這些川蜀士族各個服服帖帖,屁都不敢大聲放一個,然后在諸葛死后,便立刻變了天。士族一項如此,當代打不過,就記賬唄,然后腐化下一代,打不過虎狼,總是能打得過豬狗吧?虎父無犬子多半都是恭維話,實際生活當中,最常見的便是父母太強勢,然后孩子被壓制得非常懦弱。

  斐潛對于徐庶的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做法,表示了贊同和理解,畢竟現在川蜀處于混沌和動蕩之中,盡可能不要讓自己陷入四面楚歌的被動和危險當中,同時也提醒徐庶,對于這些投降過來的川蜀將領,也不能放得太松,若是剛好碰上了,也不放抓一兩個來開個刀,當然,執行者不是征西這方面的人就可以了。

  斐潛一路從關中到了漢中,走得并不是非常快,因為他同樣也是要等一下徐晃和張遼,等這兩個人到了,才一同向川蜀而進。

  現階段,斐潛的精兵策略已經逐漸的有了成效,將領和旗下的兵卒之間的聯系,也不像是其他諸侯那樣的密切,在征西系統之內,精兵是支撐各地的重要武裝力量,但是這個武力量并不是屬于某一個將領的,而是根據情況進行調派,就像是漢中原來這一塊是黃成在統領,但是黃成進川也沒有將所有的漢中兵卒全數都帶走,只是帶了山地營。

  徐晃和張遼也是如此,只有其下直屬的親衛營隊,才算是徐晃和張遼本部人馬,這樣雖然也會帶來一些其他方面的問題,但是只要上面的統管做到位了,還是可以減免或者是避免的,畢竟軍法國律擺在那邊。

  當然,很多時候這些什么軍法國律都是給某些人看的,而另外一部分人,普通百姓是絕對不可能知道如何才能繞過去,就像是劉備當初沒給十常侍上供,然后連縣尉都當不了,而損兵折將的董卓,卻能依靠給十常侍獻金,然后屁事沒有還能加官進爵…

  任何制度,都有弊端,都有益處,只有取舍衡量與具體執行的問題而已,并無其他,至少,在現在這一段時間,這種做法也還算是不錯,既保持了兵卒的精銳性、軍心穩定性和一定程度的地方依附性,又不會導致軍權過大,膨脹到挾持地方民生的情況。

  斐潛在漢中,同樣也沒有能夠閑下來。

  麻煩絕大多數時候都是自找的,或者說是自造的,真是一點錯沒有。

  因此斐潛在見到了眼前這一片黃幡高懸,香煙繚繞,二十余名的童男童女穿著齊刷刷的道袍,在劉誕府衙之內,鑼鼓喧天的開展什么水陸大會羅天大醮,便有些搬了石頭砸在自家腳背上的感覺…

  劉誕如今倒是瘦骨嶙峋,加上身上寬大的道袍,粗粗一看,似乎有個幾分的仙風道骨的感覺,但是若是仔細看其眉眼,眼眶深陷,眼圈漆黑,紅絲遍布,其實就能知道這所謂的仙風道骨不過就是個表象,實際上劉誕的身子底,已經是腐朽不堪,搖搖欲墜了。

  劉誕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一方天地之中,根本沒有在意斐潛的到來,就算是旁提醒之后,也就是一副風輕云淡的模樣,打了一個稽首,自稱是廣虛道人…

  廣虛,尼瑪。

  斐潛忍住想要抽劉誕一巴掌的沖動,然后隨意說了幾句,便離開了青煙四處,熏得斐潛呼吸都有些不暢的劉誕府衙。

  “臥虎先生…”斐潛瞄了一眼在一旁的張則,“得償所愿了?”

  張則額頭上冒出了些細細的水光,雖然這一段時間倒是過得挺爽,但是現在被抓了包,自然不免還是有些緊張,連忙拱手說道:“主公明鑒,這些所有事物,都不是在下操辦的…在下也曾經勸過劉益州,可劉益州不僅不聽,還頗為震怒…”

  “呵呵…”斐潛面無表情的呵呵了兩聲。

。斐潛都不用具體找人詢問,都能猜到張則是怎樣操作的。張則有規勸么,肯定有,而且一定是在大庭廣眾之下,讓劉誕下不了臺的那種規勸方式,不僅可以達到適得其反的效果,還能在公眾面前樹立起其自身剛正的形象  世家養豬么,不都是這么養的?

  吃的喝的送到身邊,特意指著紅粉溫柔坑大聲疾呼,不要看這里,千萬不要看這里,不能跳啊,這不能跳!

  嘿,不叫喚說不定對方還真沒注意…

  劉誕名義上是益州刺史,然后張則是益州刺史長史,若是劉誕這個家伙沉迷在道家青煙裊裊之中,整天就只懂得打醮,無心政務,得益最大的是誰?

  所以張則說他沒有做任何的動作,沒有慫恿,甚至還有規勸,那就只能是呵呵了…

  但是話說回來,若不是劉誕自己本身有破綻,張則也不會叮得這么酸爽。

  一個愿打,一個愿挨,縱然是國法森嚴,有時候也管不到一些齷齪的事情,更不用說像是當下這樣律法還不健全的漢代,在斐潛自己大力推行道法的漢中。

  所以這個石頭雖然砸在自己的腳背上,斐潛依舊只能是忍著,就像是他知道了張則必然有些小動作,但是依舊不得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一樣。張則同樣也是推算到了如此的結果,所以雖然表面上有些惶恐,但是并非膽寒。

  先記賬吧。

  斐潛說道:“此事暫且不提…左真人現于何處?”若說是現在劉誕這個情形,張則有個三分責任的話,那么左慈同樣也脫不開干系。

  “左仙…左真人,之前于安富講道…”張則畢恭畢敬的拱手說道,“得知征西前來,亦是立刻回旋,想必這兩日也就到了…”

  斐潛揮了揮手,張則會意,連忙拱手告退。

  劉誕本身就不是什么好料子,這個斐潛自然也是知曉,但是沒有想到竟然這么廢材,這才多長的時間就已經是腐爛了,還在上面長出了不少五顏六色的蘑菇來。

  只能說之前的環境太好,或者說太差,沒有給這個劉誕長蘑菇的機會?現在接觸了風雨之后,這劉誕內心當中的孢子便按捺不住沖動了?

  斐潛當然也希望劉誕是一個廢物,這樣自然是比較好控制,畢竟當初也不過是利用一下劉誕的名頭,找一個可以進攻川蜀的借口。這種借口,大家都是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是說破了就沒有多少意思。就像是大部分人的生活,賺些錢找個配偶,生個孩子,一日三餐鍋碗瓢盆醬醋茶,俗的不能再俗,但是嘴上至少說是事業,愛情和家庭…

  虛偽?

  不,這是現實。

  現實從不虛偽,虛偽的只有人心。

  就像是現在,斐潛也根本沒有考慮劉誕會如何如何,而是在想著,要是劉誕這樣下去,萬一哪一天咳藥咳丹出了問題,一命嗚呼了,多少有些麻煩。

  至于劉誕自己的死活,他自己都無所謂了,還有誰會在乎?

  劉誕變成當下這個樣子,斐潛多少能夠猜測到一二。不是所有人都是有夢想的咸魚,當然,當有了夢想的咸魚努力奮斗之后,猛然間發現自己竟然不是金光燦燦準備跳龍門的鯉魚,而是一條咸魚的時候,承受的心理上的打擊,遠遠比那些活魚要大得多…

  而像是劉備那樣的,屢戰屢敗,屢敗屢戰,最終咸魚翻身的,畢竟少之又少,大多數咸魚在鮮血淋漓之后,便躺下了。

  說劉誕沒有一點點的意氣飛揚,指點江山的愿望和沖動,肯定也是不對,若是真沒有,劉誕也不會愿意和斐潛合作,但似乎是在川蜀的這一番折騰,讓劉誕看見了自己身上的鹽分,又或是沉重的心理壓力使其轉化向虛無方向尋求安慰…

  具體劉誕走過了怎樣一段心理路程,斐潛當下已然不可考究,也不想多花時間去考究,只想著如何解決這個問題,而解鈴往往還是需要系鈴人,要讓劉誕恢復一些,或者是盡可能的延長一些劉誕的生命時間,自然還是從道家入手比較簡單。

  也比較容易讓劉誕接受。

  因此斐潛在見到了左慈之后,劈頭就道:“你和張元修做得好事!”

  左慈嚇得一個哆嗦,完全沒有了在其他地方那種超然物外天外仙人的模樣,愁眉苦臉的連聲說道:“將軍!將軍!這個,這個不能怪我啊!我哪知道劉使君會這么信,說什么都信…這,這真的不能怪小老道啊!”

  別人還不清楚丹藥的成分,左慈作為操作者,能不知道原材料是什么么?真讓左慈自己吃自己煉制的丹藥,左慈都不敢,實驗丹藥的毒性,都是偷偷摸摸找個什么野狗之類的混雜在饅頭肉里面丟過去,見沒能毒死狗了,才拿出來給人吃,就跟后世那些煉地溝油的人一樣,他自己是寧可吃泡面也絕對不吃快餐的…

  斐潛伸出了兩根手指頭,對著左慈說道:“兩年!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我需要至少兩年!得活著,知道么?”

  “兩年?”左慈苦著臉,一副絕望的表情,“將軍明鑒,這個…不是老道那什么,劉使君當下身形內外兩虛,丹毒已深,別說兩年,恐怕…這個…劉使君恐怕是…最多半年,就會登入仙班…”左慈自身很重視養生之道,所以對于身體健康這一方面自然也是很有研究,見了劉誕當下咳丹就像是一日三餐的模樣,也是不免心驚肉跳,不敢承下斐潛給的這個任務。

  “還登入仙班呢?”斐潛嗤之以鼻,“仙人要是都這樣來的,那么仙界不就成了鬼域了?”

  左慈尷尬的捋了捋胡須。

  “有丹毒,就解毒,有陰虛陽虛,就給補一補,”斐潛說道,“這養生之道,你最在行,難道不能延長些時日?”

  左慈依舊是尷尬的陪著笑:“回稟將軍,這普通人么,身體若是偶有虧虛,食補一番也就是了,延年益壽也不算是多難…但是劉使君這個情況…如今劉使君全數靠著身中那一點自身三昧火熬著,如風中殘燭一般,稍有舉動,便是…便是…故而不可補,并非老道不愿,而是不能啊…”

  斐潛皺起眉頭。

  左慈的意思,斐潛大概能夠明白。就像是許多渾身肌肉,看起來很強壯的武者,那一身的肌肉都是依靠年輕的身體機能頂著,一旦歲數到了,或者說是潛力用光了,那么原先積累下來的病痛和傷處,就會像是火山噴發一般一同爆發出來,這也就是后世許多運動員到了年老的時候,大體上比一般人還要較辛苦的原因。

  “不能救?”斐潛追問。

  左慈默默點點頭。

  “哼!”斐潛哼了一聲,說道,“左仙人,想好了,真不能救?”

  左慈汗滾落下來,這和普通人相互叫囂不同,掌權者一聲令下,就不是簡簡單單幾個唾沫星子的問題了,“…這,這,小道盡力試試…不過兩年,卻是不能保證…一年或許還是可以的…”

  斐潛看著左慈,確認這的確是左慈的實話了,便點了點頭,讓左慈退下了。

  或許,也該做一下沒有這一塊遮羞布的打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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