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魏延閑得實在是有些坐不住。閬中還未歸屬,趙韙這個老狐貍,糧草什么的都是掐著點給,繼續西進難免有些困難,只能是暫且待著,實在無聊便進山打獵。
這一日魏延剛回大營,卻見到趙韙的侄子特意到了城外,見到了魏延,便堆了滿面的笑,樂呵呵的說道:“魏將軍!可是讓某好等!”
“呵呵,既然來了,不妨一同吃些野味?”魏延示意了一下他打來的幾只野兔山雞什么的,“正好某也獵得了些…”
“哈哈,本是要叨擾一番的,但是某家將軍于城中設宴,請魏將軍賞光…”
“設宴?”魏延問道,“為何?”
“喜事啊!”趙韙的侄子還賣了一個關子,“魏將軍見了某家將軍,自然知曉。”
魏延沉吟了片刻,說道:“好!先等我安排一下軍務就來!”
趙韙的侄子自然是滿口答應。
作為跟著魏延前來的杜胡卻有些擔心,撇了一眼在大營之外等候的趙韙侄子說道:“魏將軍,這突然搞什么宴會…會不會有什么問題啊?就像是你們漢人說的那個什么門?”
“唷!你還懂得不少哈!”魏延哈哈大笑,似乎絲毫不將自身的安危放在心上一樣,“管他什么門!趙韙要真有這個膽子,早就動手了!有何必搞鴻門宴多此一舉?若是我等畏頭懼尾,豈不更顯得心虛?別忘了,我現在是征西麾下的魏文長!”
杜胡跟著魏延,這一路也看著魏延一路破關斬將,甚至就像是那什么棍子一樣,將整個川蜀當中的勢力平衡攪和得一塌糊涂,或許也有運氣的成分,但是魏延本身對于戰機的敏銳也是在其中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見魏延如此說法,杜胡琢磨了一下,似乎也有幾分的道理…
“我去赴宴,大營之內就由你多看著點了,”魏延嘴上說的豪邁,但是也不見得有多么的松懈,該注意的依舊一點都沒有放松,“哨探我已經讓人放出四十里,每兩個時辰會有回報一次,若有緊急情況,便擊鼓吹號,某便知曉!”
杜胡看了一眼魏延,也是失笑道:“我還以為…”
“以為什么?”魏延將腳翹在桌案上,然后取了一柄匕首插在了戰靴當中,扭動兩下,然后提起戰刀,說道,“也不知道徐使君取了閬中沒有…若是閬中未落,依舊是個隱患,多少還是要防范一些的…”
“那將軍你…”
“我沒事,趙韙只要不喪心病狂,他不會對我下手。”魏延撓了撓頭,他雖然說得很有把握,但是這種事情,也不見得人人都能夠理性一生,萬一趙韙沖動愚蠢了一回呢?
“我帶四十名帶甲護衛前去,萬一真有什么事情…”魏延沉吟了一下,嘿然說道,“只要趙韙不離開某五步之內,除非他想要玉石俱焚…”
魏延帶著手下護衛,離開了大營,起身去了廣漢城。趙韙侄子也是早早的派人在城門口候著,見到了魏延的旗幟,便立刻趕了出來,親自領著魏延進了城,然后奉承話也是一路不要錢的亂扔…
“魏將軍如此少年有為,將來前途不可限量,以后還要請多多關照…”
“魏將軍武勇無雙,想必也是征西麾下翹楚…”
“魏將軍…”
魏延哈哈笑著,瞇著眼,似乎很是享用,但是眼睛卻絲毫沒有放松,在廣漢城防布置、兵卒神色、城中店面等等全數不落的看在眼中,記在心里。
從進城到現在看來,應該是問題不大,廣漢城中的兵卒都是比較松懈,并沒有體現出一個緊張或是防御的姿態,這對于魏延來說,算是一個好的消息。當然,如果這些兵卒各個都是影帝級別的,又或是趙韙只是在府衙之內有什么安排的話,那么有時另當別論。
一路跟著趙韙的侄子來到了城內中心,魏延也算是第一次近距離的見到了趙韙。趙韙看起來四十開外,身形也是很健壯,比起一般的川蜀人士似乎都要高大半個頭,就比魏延稍微矮了一些而已,見到了魏延便是笑聲朗朗,說話的聲音很是洪亮,給人一種很豪邁的感覺,不過眼神總是有些游離,因此實際上趙韙的內在性格未必像是外表表現出來的那樣。
當然,這也可能是魏延心中有些先入為主的觀念所致。
“見過趙將軍…”魏延搶上兩步,拉近了和趙韙之間的距離,拱手行禮。不管如何,至少大家現在都是盟友,以后還有可能做同朝為臣,這應有的禮節還是要的。
趙韙哈哈笑著,雙手虛扶,朗聲說道:“早就該宴請魏將軍,奈何俗事確實繁重…今日得閑,便算是向魏將軍賠罪了!”
魏延也是呵呵笑了兩聲,心中卻是微微一動。這個趙韙,半個字都不提征西將軍,是幾個意思?
前些時日張松到了廣漢,然后表示說要去和征西將軍和談,兩項罷兵。當時趙韙的態度就有些曖昧,如今是不是又有什么新的變化?魏延雖然早有一些心理上的準備,但是聽到趙韙說的話,依舊還是不免有些懷疑和揣測升騰了起來。不過從現在的情況看來,趙韙也不見得是要和征西將軍翻臉作戰,畢竟趙韙家族都是在巴西郡,若是真的打將起來,還是那一句老話,除非趙韙舍得玉石俱焚…
魏延一笑,說道:“趙將軍久在川蜀,又是征戰多年的老將,魏某不過一個區區偏將,能得趙將軍相邀,便是榮幸之至,哪里來得那么怪罪不怪罪的…趙將軍如此說法,豈不是折煞了在下不成?”
趙韙笑容微微僵硬了一下,然后就依舊從容自如的請魏延入內。
進了大堂,魏延腳步卻不由得一頓。
趙韙微微一笑,伸手相邀,“魏將軍,莫非有什么不妥之處?”
魏延看了一眼大堂之內。
趙韙像是這才反應過來一樣,笑著說道:“啊哈,竟然忘了介紹…來來,好給魏將軍得知,這位便是吳中郎之從子,吳懿吳子遠…”
吳懿?
魏延的眉頭微微皺了皺。
從子,在漢代基本就是代表收養干兒子,又或是家族之內的侄子之類的身份,如果說沒有嗣子,那么從子也是可以繼承家族名號等等的,吳懿便是這樣的一個情況。吳懿的叔父吳匡,如今膝下無子,所以吳氏下一代的繼承者,便是吳懿。
吳匡,這個人也算是漢靈帝時期的朝廷大員。當年就是大將軍何進手下的直接下屬,在袁紹曹操誅殺宦官的那一場混亂當中,吳匡不僅是殺了許多宦官,甚至將大將軍兄弟何苗也一同斬了,也算是當時風云動蕩當中有些名號的一個人…
雖然說何苗在何進之死當中,扮演了多半是一個不怎么光彩的角色,但是對于吳匡來說,其實也有一點下克上的意思,因此吳匡在隨后的分贓大會當中并沒有獲得什么好處,后來關中混亂,吳匡一大幫子家族便避難來到了川蜀,和當時川蜀之主劉焉搭上了關系,甚至還將吳懿的妹妹嫁給了劉焉的兒子劉瑁。
嗯,沒錯,就是那個早早身亡了的劉瑁。
因此從這一個角度來說,吳懿也算是劉璋的半個外戚身份…
吳懿坐在席上,倨傲的半立起來,拱拱手,便算是見過了魏延。對于大多數人而言,魏延只是一個軍伍之中爬起來的暴發戶而已,并無家世,連一個寒門都算不上,像吳氏這樣的官宦世家,自然有驕傲的理由。
魏延呵呵一笑,沒有理會吳懿的態度,而是看了一眼座位,便轉身對著趙韙說道:“趙將軍,這不會是安排錯了吧?”
趙韙擺出一副無辜嘴臉,說道:“怎么了?有什么問題?”
大堂之內,有三席,上首一席,左右各有一席,成品字形態。趙韙是主人,他坐在主席,這個并沒有什么問題,但是在左右卻有分別。
漢人尚右,嘗有言,無出其右,立于道左,一個表示贊揚,一個表示謙卑,到了唐朝之后,便因為五胡亂華的原因,受了胡人的影響,變成了以左為尊,一直延續到了宋代,到了元朝,蒙古胡人便又要顛覆之前的習慣,又給搞成了以右為尊,明朝朱元璋打敗了元朝之后,又重新改成了以左為尊…
所以在此處,吳懿坐了右席,趙韙自然是要坐主位,那么空出來的一個位置給魏延,分明就是把他擺在吳懿之下了。或許對于魏延個人來說,在一般的情況下,坐哪兒都無所謂,可是對于眼下的形勢來說,坐在什么位置上,卻有著不同的意味。
魏延如果此刻不爭,或者稀里糊涂的就坐下了,就等于承認了趙韙在川蜀巴西主人的位置,并且承認吳懿等川蜀士族高于魏延這個外來者,這或許并不能實質性的改變什么戰場局勢,但是卻能影響川蜀士族的態度,甚至也可以看成是一個試探。
魏延眉毛一挑,雖然是笑著說道,言語卻毫不客氣:“趙將軍,這次棄暗投明,迷途知返,重回大漢征西將軍旗下,是莫大的好事…如此一來,你我之間乃同殿之臣,趙將軍年長,又居于廣漢,坐上首也是應當…只是這左右之席么…呵呵,還是請這位換個位置為好,以免傷了和氣…”
吳懿頓時抓狂了,他一躍而起,怒喝道:“一派胡言!汝不過乃一介武夫,竟敢令某居于下首!好膽!莫非征西之下,皆為狂妄無禮之輩耶?”
魏延冷笑一聲:“大漢征西將軍乃陛下親封!擁天子劍!持節!可斬妄臣謀逆!汝竟然對征西將軍出言不遜,莫非欲謀反不成!”
“豎子無禮!”吳懿大怒,抓起了放在席上的長劍,拔刃出鞘,直指魏延,“汝敢口出惡言,污蔑于某!欺某刃不利乎?!”
趙韙連忙雙手連擺,人卻牢牢的釘在了地面上,一點都沒有涉入魏延和吳懿相爭的圈子里面的意思,“哎呀呀,不可如此,不可如此…有話好好說就是…”
見趙韙如此作態,魏延心中恍然。
原來如此…
魏延對著吳懿沉聲喝道:“收起兵刃!否則休怪某不客氣了!“
吳懿根本無視趙韙在一旁無力的勸住,將長劍舉起,直指著魏延,舉步離席,緩緩向魏延走來,一面走,一面還大聲喝道:“吾輩于朝中為官之時,汝等之輩不知位于何處!川蜀之民何辜,竟遭兵火屠戮!讓某看看征西之下,竟是何等殺戮之輩!”
魏延瞥了趙韙一眼,見趙韙依舊站在遠處,而堂下的護衛兵卒仆從,也都是一個個呆頭鵝一般的站立著,仿佛沒有看到眼前的這一切一樣。
魏延腦子里飛速轉動,片刻之間,吳懿已經來到他的面前兩步。魏延瞇起了眼睛,沒有看吳懿的長劍劍尖,而是死死的盯著吳懿持劍的肩膀,腳下也是一動不動,立在原處。倒不是魏延嚇傻了,而是魏延他不相信吳懿就敢這么一刀砍死他,無非是虛張聲勢,給他個下馬威罷了,到了一定的距離,肯定會停下來。
而且魏延對于自己的身手也很自信,算準了若是吳懿真的要刺砍,也會有一個發力的動作,所以只需要看到吳懿肩膀有向后拉扯用力的時候,再躲避反擊也不遲。
果不其然,吳懿只是做個樣子,到了魏延面前,見魏延毫無動作,吳懿便以為魏延膽怯,便收住了腳步,正要準備好好開口斥罵魏延一頓的時候,一直垂著手沒有任何動作的魏延卻突然動手了!
魏延忽一蹬踏,扭轉了身軀,讓開吳懿長劍鋒刃,然后雙手往上一合,將吳懿長劍合在雙掌之中,然后猛然發力一扭,大幅度的旋轉和拉扯頓時讓吳懿措不及防,單手也握不住長劍,五指一松,長劍脫手!
魏延嘿然,借著勢頭合身而進,撞進了吳懿懷里,肩頭撞在了吳懿胸口之處,頓時將吳懿撞得身形不穩,踉蹌向后,倒在了擺滿了豆盤和碗筷等餐具的桌案之上,頓時桌案咔嚓一聲,塌了一邊!
點心漿水四濺,吳懿滾落其中,頭冠歪著,衣袍也歪著,狼狽不堪。
魏延甩手將長劍擲回,篤的一聲插在了倒在地上吳懿的脖頸旁,嚇的吳懿臉色煞白,脖子上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某最后說一次!”魏延面對著吳懿,但是眼角卻掃了趙韙一眼,“不要玩這種手段!些許雕蟲之技,也竟敢獻丑于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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