閬中位于巴西郡的中部偏西一些,處于閬水中部,故而稱之為閬中。
在川蜀這種地方而言,閬中就已經大體上算是一座雄關了,要是和什么函谷關潼關比較起來的話,還是差距了非常大,不過么,畢竟川蜀之地,真正戰事的時間并不比中原腹地要多,再加上防御川越蠻人,也并不需要太過于強悍的城池。
就這樣一個若是在中原來排名的話,并不算是很強悍的一座城池,給魏延帶來了非常大的麻煩。
畢竟閬中位于閬水中段,依山跨河,所以如果進行圍城,則是要兩面河流一起圍,然而又無法阻斷閬水,因此其實圍城并不能起多大的作用,而如果選擇強攻,一來是沿著閬水山道難行,二來閬中的守將張任也并非是一個愚鈍的將領,因此損耗必然非常大,而魏延手中便只有這些本錢,不能不精打細算一些。
川蜀之地,若是沒有都江堰,便是一個悶熱無比的盆地而已,而就這樣一個水利工程,因為水系貫通,形成了一個龐大的水網,所以在整個都江堰的范圍之內,不僅改變了川蜀的耕作環境,甚至還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川蜀成都附近的氣候,使得成都有了成為魚米之鄉的資格。
閬中,則是通往這個魚米之鄉的門戶。
或許是因為秦始皇對于川蜀采用了懷柔和拉攏的策略,再加上漢劉邦又是從川蜀之地出發的,而劉秀什么的更是連川蜀都基本沒有涉足,因此閬中在整個大漢的三四百年時間內,基本上都沒有被人強行攻破過。
有這樣的心理因素,又有川蜀的豐富物產支持,閬中的守將兵卒基本軍心很穩定,雖然也聽說過征西將軍如何如何,關中生活如何如何,但是對于這些兵卒來說,太過于遙遠的事情基本上都是不現實的,每天兩頓飯能多些干的,晚上能夠躺得舒坦些,便是整個生活的全部,至于其他的事情,還是讓上面的人取考慮吧…
有這樣的底氣,張任也很穩定,他不怕征西前來攻打,甚至有些期盼,期盼著自己能夠在這樣的攻伐戰斗之中取得更大的功績。有了功績,才意味著更多的權勢和地位,才能光耀自己的家族。
因此當張任接到了成都來的示警的時候,不僅沒有緊張,而且還有一些興奮。
“希望這次是真的要來,而不是又一次虛張聲勢。”張任坐在城墻門樓之上,俯瞰著桌案上的地圖,瞇著眼睛,看著細細長長的閬水標識,然后盯著代表漢昌城的小方塊說道。
“我看啊,將軍可能又一次要失望了…”秦宓微笑著,不緊不慢的接了一句,“漢昌城小,又疏于防備,故而被征西得手,而閬中么…呵呵,別說只有漢昌的那三四千的征西兵卒,有將軍坐鎮于此,就算是再來兩三倍,恐怕也打不下閬中!”
“那是,有將軍指揮,有這么多勇士,征西人馬即使來了,也只有一個敗退而歸的下場!”袁約大聲笑道,笑聲略顯得有些沙啞刺耳,就像是在山崖之間的石頭摩擦。
袁約大概四十左右的模樣,雖然身高不高,只有六尺左右,卻生得驍勇剽悍,年少之時便是稱勇于人,更重要得這個貨竟然還去過關中和雒陽,相當于是人之中的大漢海龜派了,是鍍過金的…
袁約原本姓羅,本名為森,結果因為在雒陽的時候拜會了袁隗,得其招待和看重,便感恩戴德得連名帶姓全數改了,成為了袁約,袁氏之約么,許多人對他改名不以為然,但是袁約卻以為得意,就像是華夏后世也有很多人將自己的漢名不用,偏偏去用什么劉艾倫,張喬治一樣…
袁約是人羅氏當中頭人,后來羅氏人王年老衰敗,見袁約多少算是海龜派,武勇不錯,又能說得一口流利的漢語,見多識廣,便將他提拔出來作為統領,后來便順理成章的成為羅氏人的王,也是人三王之一。
另外兩名人王,是樸胡、杜。其中樸胡其實是兩只人,樸氏和胡氏,因為讀音比較相近,加上關系也不錯,所以合并到了一處,然后其人王便干脆自稱為樸胡,多簡單明了。
另外一個杜,也稱為度,和樸胡的原因差不多,只不過度氏的人人數比較少,算是從杜氏人之中當中分化出去的。
這三個人王算是在川蜀之中較大的人頭領,基本上人相關事務都由這三個人王進行主導。
袁約在當人王之前,那個時候羅氏人是人當中最為強大的部落,因此那個時候羅氏人的頭人就想要借著機會統一全部的人部落,就像是許多偉大的領袖傳說一樣,但是很可惜的是,當時的羅氏的人王并沒有能做到這一點。
或許是因為利益分配的問題,或許是因為女人分配的問題,反正具體原因現在也不是很清楚了,羅氏人和其余幾個人部落大戰了一場,雖然最后還是以其余幾個人部落落敗遠遁告終,但是羅氏人也因此衰敗,到了袁約這個時候仍然未能完全恢復過來。
不過現在一切都看起來發展得很順利,袁約不僅到了關中雒陽見了世面,而且還在川蜀之和劉焉走得很近,也從劉焉哪里得到了不少漢家得物品和資源,漸漸的重新發展了起來,不過也因此和劉焉掛在了一處,在劉焉死后,也就成為了劉璋的手下的一員。
面對突然出現的征西將軍,袁約一方面表現得很不屑,另外一方面則是在內心當中隱隱有些憂慮,漢人袁氏曾經也算是他的恩人,劉焉也曾經是川蜀的雄主,但是現在劉焉死了,而且聽說漢人的袁氏大官也死了,袁約可以借的虎皮就無形之中消失了許多。
這些年,袁約為了自家人的部落發展也是費心費力,若是征西將軍一來,就要將利益拱手想讓,這無疑是讓袁約所不能接受的。
因此袁約支持劉璋,就想要保住原有的那些利益,而現在事情的發展卻逐漸偏離了袁約的設想。劉璋的表現遠遠沒有劉焉更給力,不僅沒能管理好川蜀之中的紛爭,還被征西人馬插入了巴西當中,接下來連閬中也面臨著威脅。
征西將軍的侵略性,不僅在軍事上,就連在神秘學上,同樣也是如此。新一代的人覺得征西那些人正在漢中推動的道教很好,那些道人又充滿了神通,又和藹近人,跟原本人部落里面的丑陋兇惡的巫師完全不一樣…
人是部落制度,袁約身后這些年輕一代的競爭者,他們其中有人覺得劉璋完全不行,還是投靠新來的征西將軍更有好處,這樣的思想對于袁約形成了威脅,雖然袁約找了借口殺了幾個領頭的,用血腥的段震住了所有人,可是他清楚,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就很難除根。
要想消除這些不良影響。袁約就必須證明自己的正確,要證明自己正確,就要擊敗征西將軍一次,讓所有的人看到,征西將軍之下的那些兵卒是可以戰勝的,而那些道人也不過是裝神弄鬼的騙子。
“袁頭人,你的那些人怎么樣”張任側過臉,但是眼睛卻依舊停留在桌案上的地圖上,或許是覺得軍情緊急,也似乎是連多看袁約一眼的都不想看。袁約也沒有字,叫什么王吧,客氣的時候倒也罷了,現在多少算是上下級關系,天天叫著這個王,那個王的,不僅是自己尷尬,也難以區分上下尊卑,干脆就叫其頭人。
“請將軍放心。”袁約拱拱手,學著漢人做了一個拱手禮,說道,“到時候只要將軍一聲令下,我們部落的勇士一定會沖殺在前,絕不后退。”
“你的勇猛和忠誠,我當然沒有任何擔心,可是征西人馬之前在漢昌虛張聲勢,假扮人奪了城池,難免不會故技重施…”張任緩緩的說道,“人之中,難免有些人不明道理,被征西的花言巧語蒙蔽,你除了要管好手下之外,也需要關注這一段時間來閬中的人,小心其中就有被征西拉攏過去的家伙…”
袁約臉色一變。
秦宓沒等袁約說話,便借著張任的話頭繼續往下說道:“別看征西在漢中廣開耕田,免除賦稅什么的,招攬山中人耕作,似乎是恩澤民眾…哈哈,明眼人其實都知道,這就是個騙局!要知道征西人馬也是要吃糧的,不納取賦稅,難道那些征西人馬個個都是風餐飲露么?被騙下山的人等開墾了一兩年之后,到時候宣布要收賦稅了,那是交還是不交?不交,那這一兩年辛辛苦苦的耕作而成的熟田就成了征西的了!若是交賦稅,哈哈…那還不如還在山上自在些,是不是這個道理?袁頭人?”
張任和秦宓話里話外都有敲打袁約的意思,讓袁約聽得眼皮不由得一跳一跳的,連忙應答道:“多謝提點,多謝提點…”
“那些耕田什么的好處都是底下的人的…而你的頭人的位置,才是你一個人的…”張任抬起眼皮,看著袁約,“相信袁頭人知道要怎么選…”
袁約用力的拍打著胸脯,說道:“將軍但請放心,我一定會聽從將軍的號令,看好手下的人,只要是膽敢和征西接觸的,不用將軍吩咐,我…我一定先斬了他!保證不出任何的差錯!”
張任忽然笑了起來,說道:“不…袁頭人,我想,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不是要讓你殺這些人,而是要讓你替代這些人…”
袁約有些茫然。
“守城,孤守永遠不是良策…”張任笑著,但是目中卻露著寒光,“既然袁頭人與我們的意見統一…某倒是覺得,袁頭人可以試著讓人接觸一下征西人馬…”
“啊?”袁約反應不過來,方才不是說征西那啥,現在怎么又讓和征西接觸?
秦宓笑著說道:“某和張將軍尋思了良久,覺得于此整日枯守,未必是良策,還不如將征西人馬引誘出來…然后…”秦宓微微笑著,然后做了一個下切的動作。
“哦!”袁約恍然,“明白了!明白了!好好,果然是好計策!”
“既然袁頭人也認為計策不錯,那我們就分一下工…”張任輕聲笑了起來,“袁頭人,你需要派些心腹,去找到征西的人馬,就說你愿意和征西合作,只要征西人馬到了閬中,你就會舉兵內應獻城!”
“我的手下?”袁約皺了皺眉頭,說道,“我的手下都是些粗魯之輩,恐怕做不好這樣的事情…”
張任笑了笑說道:“若是引了征西人馬前來,所獲鎧甲兵刃,某一樣都不取,全數與袁頭人!你看如何?”
秦宓在一旁輕聲說道:“征西兵馬別的不說,這裝備么,可真是精良啊…”
袁約一愣,眼神之中顯然多了幾分貪婪之色。
“袁頭人,如何?”張任注意到了袁約的眼神變化,臉上的笑意更加的濃厚,“你只需要找個妥當的人,去引來征西人馬到閬中城下,便可以輕輕松松換取征西人馬的裝備…這樣的生意,若不是看在相交多年的顏面上,卻是哪里去找的來?”
袁約眼珠轉了轉,權衡了起來,確實心動了。漢軍的裝備一直是他眼饞的對象,尤其是裝備精良的征西人馬,更是讓袁約眼紅。對于沒有制作工藝的人部落而言,部落中的勇士沒有制式武器,除了偶爾能繳獲一些戰利品之外,大部分人用的都是木盾、竹弓、竹矛等等,和川蜀漢軍的制式甲胄、環刀鐵矛相比,這些武器都太原始了,更不用說和征西人馬的兵刃甲胄相比較了。
而現在張任愿意將繳獲的征西人馬兵刃鎧甲全數給他,這樣一來,若是計策成功,就可以讓他手下的部落勇士發揮出更大的戰斗力,在對于其他人部落壓制爭斗之時,也更具優勢…
袁約很快做出了決定,豪爽的拍著胸脯道:“哈哈,好!連我袁約都聽將軍的號令,我的部下當然也全憑將軍安排。將軍要怎么辦,我就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