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走!”韓氏瞪著眼睛,因為憤怒導致眼球外突,加上皺起的眉頭,拉扯著眼皮,使得眼睛形成了一個下邊平,上邊九十度拐角的形狀,“這里是我的家!我的家!我從小就在這里長大,憑什么要走!我不走!”
“你…”閻行張嘴欲言。
“你什么你!”韓氏手指已經指到了閻行的面前,“你不是很能耐么!你為什么打不過馬家的兔崽子?你是不是手下留情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還是不是韓家的女婿,你還記不記得我爹的恩情!”
“我…”閻行皺著眉頭。
“我什么我!”韓氏繼續噴著口沫,揮舞著手臂,“姓閻的!我韓氏待你不薄!我爹將這里交給你,然后你就告訴我要離開!離開能去哪里?這里怎么能交給他人!你現在不是應該和我講什么離開不離開,而是應該立刻回到城池之上,守護城池!立刻!馬上!去!”
閻行閉上眼,嘆息一聲:“城…城已經破了…”
韓氏嚇了一跳,旋即更加的憤怒:“為什么城會破了!為什么?!你到底在搞什么!為什么你會搞成這樣!這是我韓家的基業啊!你,你現在就去將馬家兔崽子趕出城去,趕出去!”
閻行搖了搖頭,說道:“先零羌的,還有零吾羌的人…我們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馬孟起早有準備啊…”
“現在你還叫他馬孟起!”韓氏瞪著三角眼,“到了現在你還叫他馬孟起!?”
“這個不是重點!”閻行也漸漸的失去了耐心,“現在趁著我們還能抵擋片刻,你就應該趕快帶著孩子先走!”
“這個不是重點,那個才是重點?”韓氏眼中閃爍著懷疑的神色,死死的盯著閻行,“你是不是故意敗退,然后趕我和孩子走?!”
閻行仰首望天,無言以對。
“是不是?是不是!”韓氏冷笑著,“是不是被我說中了?其實就是在演一場戲給我看是不是?我不上當!告訴你…”
“不走!行,不走就不走了!”閻行實在壓抑不住怒火,“不走就全家死在一起好了!”
韓氏嚇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但是很快又沖了上來,以更大的音量吼過去:“姓閻的!你敢吼我?你竟然敢吼我!你嚇唬誰啊!是誰才讓你有今天這個地位?你還有沒有半點的感恩之心?你竟然敢吼我!這城池,這房子,連你身上穿的衣甲,都是我韓家的!我韓家的!你憑什么敢吼我!你憑什么!”
閻行也是氣得頭都有些發暈,一把丟下戰刀,扯開鎧甲的絲絳,“”的一聲砸在了韓氏面前,“是!都是你的!都是你的!都還給你!都給你!”
韓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嚎叫著:“我就知道!你要跟我劃清界限了是不是!你早就不想和我過了是不是!我就知道,你要找個更年輕的是不是!你嫌棄我了是不是!”
韓氏要上來抓撓閻行,卻被閻行推開,于是更加的憤怒,嗷嗷叫著將可以觸碰到的東西都推倒在地上,甚至抓起了閻行丟下的戰刀指著閻行:“姓閻的!你今天要給我說清楚!”
“…隨你吧…”閻行看著韓氏,良久,搖了搖頭,徑直坐在了地上,閉上了眼睛,嘴唇微微動了兩下,“…我…累了…”
“你說什么?”韓氏舉著刀子逼近了閻行,“你必須把話給我說清楚!”
“…”閻行低垂著頭,默然。
韓氏見閻行這個樣子,越發的生氣,舉著刀子頂在了閻行的胸前,“你在說什么!你為什么不說了,為什么!”
閻行依舊閉著眼,一動不動。
“你給我說清楚!別以為我嚇唬你!我真的會動手!”韓氏大怒,將刀子往前送出了一些,鋒銳的刀尖扎破了閻行的衣服,扎到了胸口的肌膚之上,扎出了一個小口子,鮮血順著刀身涌出來,很快的就暈開了一片…
閻行依舊一動不動。
“你!”
韓氏咬著牙,手上不由得加了一點點的力。
“轟!轟轟!”
府門之處傳來了一聲巨大的撞擊聲,然后又是接連的兩聲,嚇得韓氏猛的回身往外看去,卻忘了手中還拿著刀,鋒銳的刀尖頓時就切開了一刀巨大的口子,鮮血“噗”的噴薄而出,潑濺得韓氏一頭一臉!
閻行悶哼一聲,歪倒在地。
“啊!”
韓氏尖聲叫著,慌忙丟下了刀子,卻已經晚了,斜斜切開的大口子,肌肉因為收縮的原因翻卷著,胸腹間白骨森森裸露出來,但是很快又被鮮血染紅了。
“閻郎!閻郎!我…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韓氏大驚失色,連忙跪倒在閻行身邊,下意識的連忙伸手去堵去捂著閻行身上巨大的傷口,可是怎么都堵不上,鮮血如同泉涌一般。韓氏眼淚順著臉頰而下,沾染上了閻行的鮮血,變成了鮮紅色,滴落在地面上。
“萍兒…我累了…”閻行伸出手,握住了韓氏的手,宛如身上那一道巨大的傷口絲毫都不疼痛一般,臉上竟然還帶出了一絲的釋然,“…終于可以…休息了…”
“不!閻郎!你不能死!”韓萍嚎啕大哭。
“…我還記得…第一次遇到你的時候…”閻行目光透過了屋頂,似乎也穿透過了時空,回到了當年的時光,臉上微微浮現出一絲笑意,“你當初的笑,好美…好美…可是…后來你笑的就越來越少了…”
“好累啊…”閻行的眼,慢慢的閉上了。
“不!”韓氏緊緊抓住閻行的手,就像是抓著這個世界上僅存的一點溫度,但是這一點溫度,卻在一點點的變冷,變冷。
“爹啊!你冤枉閻郎了啊!”韓氏伏在閻行身上大哭,“為什么要我提防閻郎!為什么會這樣!爹啊!閻郎啊!閻郎啊!”
“呦!”馬超帶著十幾名的兵卒,沖進了大廳,見到了眼前的情形,不由得也是一愣,腳步不由得一緩,“自盡了?嗯,挺好的,這到是省了些事。”
韓氏轉過頭,紅著眼,二話不說抓起了刀子就沖了上來,卻被馬超的護衛直接打飛了戰刀,然后一刀砍翻在地。“畜…畜生!我爹會來…報仇的…”
馬超一皺眉,伸出手想要制止護衛,卻已經來不及了。
“剛她說什么了?”馬超問一旁的護衛道。
“啊?說了么?沒注意啊…”護衛茫然的回答道。
馬超皺著眉頭,左右想了想,人都已經死了,也問不出什么來了,便揮了揮手,“沒事,繼續吧,斬草除根,不能放跑了一個!”
“唯!”護衛向后一招手,便帶著如狼似虎的兵卒向后院沖去。
馬超緩緩的走到了閻行面前,坐了下來,嘆了口氣,搖了搖頭:“我說,閻兄,你這是何苦呢…活著才有勝利,死了…可就什么都沒有了…”
漢中。
亂紛紛一場秋雨過后,天高云淡,正是同室操戈的好時光。
劉璋的兩大臺柱子,相互掐起來的事情,怎么說呢,華夏不是向來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么,自然也就傳到了漢中這里。
劉誕一聽,覺得是個機會,當然也有可能是一個陷阱,但是人終歸是要有夢想的,要不然和咸魚有什么區別?
于是乎咸魚,不對,劉誕便緊鑼密鼓的開始了準備進入蜀中的步伐,集結了兵馬,要和自己的小弟劉璋掰一掰手腕。
只不過,劉誕這心中,難免還有些悵然。
“某少年之時,自詡聰明…呵呵…”劉誕笑著說道,“自詡聰明啊,自然是自視甚高,觀天下之大事,莫不嗤之以鼻,多有蕓蕓眾生皆不過如此之感,若是有朝一日,便可舒展胸中才華,定國安邦…哈哈,不知叔常幼時可有此感?”
馬恒撫掌而笑道:“也是有的…恒幼時,亦立志為官,定然清正廉潔,照拂百姓,保一方生靈…”
或許是為了拉攏荊襄馬氏,也或許是為了表示自己對于征西并無異心,馬恒到了漢中之后,劉誕便是親自上門擺放,旋即聘了馬恒作為益州刺史的別駕。
這一次要進軍蜀中,自然也就是以馬恒為主帥。
劉誕笑容略有些復雜,目光發散,似乎在緬懷著往昔的時光:“是啊…幼時恥于論錢財,羞于談權貴,驟然聽聞,必然行滌耳之舉,以示清白…哈哈哈哈…可如今,未曾想,某亦成日便是張口錢財,閉口貨物…”
馬恒默然。
人生當中,有些事情是很痛苦的,其中之一,就是活成了自己最為討厭的模樣。曾經說要勇敢做自己,絕不向命運低頭的自己,硬生生地被生活磨平了棱角,活成了自己最討厭的樣子。
年少的幻想總是美好的,而它最美的地方就在于沒有親身經歷。
“叔常兄弟四人?”劉誕問道。
馬恒笑了笑,比劃了一下,說道:“五人,前些年多了個小弟…”
“啊…恭喜恭喜…”劉誕笑了笑,說道,“人丁興旺,好事啊…好事啊…”
馬恒瞄了劉誕一眼,瞧你笑著的這么勉強,像是好事的樣子么?不過回過頭想了想,心中也是略有些了然,畢竟現在劉氏殘存下來的三兄弟,已經沒有了兄弟的模樣。
“不說這個了…”劉誕長長的嘆出一口氣,似乎將滿腹的情懷合并到了一起,嘆了出去一樣,“糧餉物資準備得如何了?”
馬恒點點頭,然后從袖子里面摸出了一片木牘,一邊遞交給劉誕,一邊說道:“皆已準備妥當了。某已令糧草隊督魏文長明日先一步出發,于巴山之中擇一地,作為大軍中轉…”雖然說已經漢中已經有一些并北的雪花紙在售賣了,但是一來么,這個紙的價格還是太高,另外一個方面來說,若是在戶外,還是這些木牘竹簡更為方便,要要不然毛筆軟塌塌的,紙張再軟塌塌的,也就根本沒辦法寫一些什么字了。
劉誕上下看著木牘,木牘當中的一個個數值,似乎就是這么多年來他們兄弟之間積攢下來的情分,而如今,這些情分就要變成了相互之間攻伐相殺的來源…
進軍蜀中,原本傳統一些的騾馬輜重等等,卻都不是非常的方便,更多的只能是用獨輪車來運輸,基本上來說都是需要人力,因此糧草方面的需求就很高,要不是這一次從關中進了大量的并北所產的軍用麥餅,說不定需要攜帶的糧草數量還要往上翻一翻。
“善!幸苦叔常了。”劉誕將木牘放下,笑著說道,然后舉起了酒爵,“便以此酒,預祝出陣告捷!”
馬恒欣然舉起酒爵,和劉誕一同,一飲而盡。
“巴西之處,可有消息?”劉誕放下了酒爵,問道。
現在龐羲和趙韙在巴西相互對峙,搞得氣氛緊張。龐羲是河洛的人,統轄的是當初劉焉留下來的一批東州兵,而趙韙則是土生土長的蜀中之人,當然是側重于蜀中自身的利益了。
不管是哪朝那代,外地人和本地人總是相愛相殺,雞毛蒜皮的事情也是能夠扯到天荒月老去,所以龐羲和趙韙最終走向了對立,其實在一開始的時候就已經是注定了。
若是劉焉還在,說不準還有些手段來控制調節一下,讓這樣的對立減緩一些,但是現在蜀中的是劉璋,年齡尚幼,手段又不硬,始終企圖用平衡懷柔的手段來處理龐羲和趙韙的矛盾,結果變成了在兩個人觀念里面,劉璋就是一個和稀泥的,兩頭都不怎么討好。
馬恒笑了笑,說道:“趙太守未言可,亦未言否,依某之見,多半還是在猶豫之中…”
劉誕進軍蜀中,自然也是打著解放的旗號,表示和劉璋那個妖艷賤貨完全不一樣,是代表著蜀中最為廣大的民眾利益而來的,但是趙韙能不能相信,或者是愿不愿意合作,自然還是一個問題。
劉誕點點頭,認真的看著馬恒說道:“無妨!直需一勝爾…”說到底,依舊還是實力問題,若是劉誕實力占優,趙韙什么的肯定是趕快過來抱大腿,而如果劉誕是個樣子貨,趙韙也就自然不介意翻臉過來打一打落水狗。
人性向來就是這樣,不會因為古代現代就有多大的區別和變化。要進入蜀中,單單依靠劉誕手頭上的這些兵力還是不足的,必然還是要籠絡蜀中的這些士族豪右,借他們的手來推翻劉璋。
馬恒也是肅然道:“使君所言甚是!唯勝而已!”
第一場,必須勝!也只能是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