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夫羅覺得這個春天非常不美好。或許起初的時候還是覺得不錯的,但是在經歷了倒春寒之后,就不得不從斐潛這里購買干草料,雖然按照斐潛的說法,是屬于“最優惠”的價格了,可是依舊花了不少的錢。
雖然如今天空晴朗,自己的族人在陰山之下,過得是越來越好,於夫羅自己也是越來越舒服,感覺不再像是一條東奔西走的喪家之犬,而是真正的一名尊貴的單于。
但是這樣的感覺在見到了斐潛之后,便不知不覺當中減少了許多。
當年琿人(HUN,匈奴人自稱)也是有種田的,只不過耕作的方式完全不一樣,春日內播下種子之后,便不會再做什么其他的事情,只是等著秋天這些種子自己成長,然后收割便是。
琿人并不笨,也不是懶。
琿人照料牛羊牲口,也是項目繁多,不僅需要細心,而且也不輕松,春天要選草場,夏日要配種,秋日要儲備草料,冬日要抵御嚴寒,這樣繁重復雜的工作,難倒一個笨人或是一個懶人就能輕而易舉的完成的?
然而在和斐潛這些漢人比較起來…
除了馬匹之外,漢人其他的牲畜是用圈養,甚至連豬也圈養了。
於夫羅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曾經一度哈哈了幾聲,但是現在卻哈不出來了,圈養的牛羊豬,從那些幫忙照料的羌人嘴中傳出來的消息說,不僅長得快,而且身上有更多的肥膘,這樣一比較的話,漢人似乎是找到了更好的飼養牛羊的方式…
這樣的發現,讓於夫羅很是郁悶。
羌人沒有必要給漢人臉上抹光,因為於夫羅聽說當羌人得知圈養的模式更好的時候,似乎也開始用漢人的方法了,搞得自己心中癢癢的,也琢磨著是不是要學一學漢人圈養的方式來實驗一下。
種田學不來,種不好,也就算了,畢竟農耕是漢人擅長的,幾百幾千年漢人都做這個,自然是有些門道的,然而在畜牧上漢人前進的腳步也這么快,似乎轉眼之間就超過了自己族人這從小到大就這樣生活的琿人,這臉上多少就有些火熱了。
可是這些,也就是證明了漢人在生產生活方面比較強而已,然而趙云帶著騎兵部隊沖出了陰山營寨之后,於夫羅就瞪大了眼睛,忍不住往外挪了點,要不是平臺大小限制在那邊,怕太靠邊緣了掉下去,於夫羅甚至都想再走近一些看。
漢人什么時候,騎戰也這么強了?!
當弓箭手驟然登上寨墻,齊刷刷將鮮卑兩翼的騎兵驅趕出了一箭之地之后,原本堵著營寨大門的塞車被挪開,大門才剛剛開啟了一條縫,趙云已經是一擺長槍,率先策馬沖出!
趙云作為前鋒最為鋒銳的一點,而其他的具裝騎兵則是緊緊跟在他的身后,風一般的從寨門當中涌出,因為誰都知道,騎兵只有在保持良好陣型的時候才能有最大的殺傷力,而這個寨門,就如同半渡一樣,會成為他們陣型的弱點。
不出所料,當看見趙云帶著騎兵沖出來的時候,鮮卑人已經反應過來,兩側的騎兵立刻頂著寨墻之上的箭雨朝寨門壓迫而來!
還沒有完全接近,鮮卑人已經張弓搭箭,朝著趙云所在的位置,劈頭蓋臉的射了過來!
趙云大喝一聲,長槍頓時展開,在頭頂旋舞出成圈,就像是綻放了一個極大的槍花一般,迎面襲來的羽箭被他撥開,連就在他身側后的部分兵卒,也都被趙云遮護住!
“前沖!”趙云高聲吼道,“兩側投矛!展開!”
騎兵最重要的便是速度,而兩翼的鮮卑人舍生忘死沖過來,時不時被寨墻之上的弓箭手射中,人仰馬翻的也要對趙云這一部分進行攻擊,就是為了遏制趙云這一部分漢人騎兵的速度。
而一旦趙云所統領的具裝騎兵前沖的勢頭被擋住,那么必然就會堵住后續的人員出寨,一團沒有任何陣列隊形,沒有任何速度可言的騎兵,就連步卒也有所不如。
跟在趙云身后的大多數具裝騎兵,也沒有躲避箭雨的打算,因為他們作為第一批沖出來的騎兵,必然就要肩負著為后續的戰友打開行進通道的任務。
趙云一聲號令之下,頓時跟在其后的具裝騎兵紛紛將頭一低,任由漫射而來的箭雨叮叮當當的落下,然后伸手向后抓住了短矛,在鮮卑騎兵臨近的時候,一聲大喝,徑直投出!
鮮卑騎兵正奇怪著這些漢人為什么明明中了箭矢卻依舊坐在馬背上,似乎是毫無影響的時候,正準備接近進行白刃戰的時候,只聽到漢人軍騎齊齊大喝一聲,就投來了一片的短矛…
此刻雙方的騎兵隊列距離并沒有多遠,因此在趙云的具裝騎兵投擲出短矛之后,幾乎就是轉眼之間就到了鮮卑騎兵的面前!
一根投矛破空而至,鮮卑騎兵連忙將身體縮到馬背之后,卻不曾想到這一根投矛根本就沒有偏上一些,朝著人員的位置投射出來的,幾乎所有具裝騎兵都是按照訓練的要求,往鮮卑騎兵的中心位置投射的。
呼嘯而來的投矛插著馬脖子劃過,不僅在戰馬脖頸上劃出了一道長長的巨大上傷痕之外,還直接扎入到了鮮卑騎兵的側腰之中!
在人和馬的這個中間區域,不是戰馬的頭頸,就是騎兵的腹部,都是相對來說比較大的目標,而且不易躲閃。
一時間鮮卑騎兵頓時人仰馬翻,不知道多少人被射中了戰馬或是身體。
人喊馬嘶的慘叫聲頓時傳遍了整個戰場!
跟著投矛的飛行路徑,趙云已經是催馬撲上,離他最近的鮮卑騎兵匆忙之間開弓射了趙云一箭,卻被趙云抖開的槍花撥開,待像再射的時候,卻見到趙云已經撲到了近前,大急之下,連弓都來不及收納,只能是隨手一扔,取了戰刀,招呼著其余的鮮卑騎兵,便朝著趙云殺去。
趙云長槍如游龍一般閃動,雙手握住,陰陽合力,用力一抖,帶有一些韌性的長槍頓時左右擺動起來,幾乎是同時間分刺倒沖來的兩名鮮卑騎兵,然后策馬直進,從一名鮮卑騎兵的身邊竄過,還沒等鮮卑騎兵反應過來,趙云手中抓著的長槍的后半截已經橫過來,同樣銳利無比的槍尾,如同短刃一般直接切劃到了那名還沒反應過來的鮮卑騎兵的側臉之上,頓時從臉龐直接切入了太陽穴附近,如同猛然間撬開了搖晃多時的可樂易拉罐一般,這名鮮卑騎兵的腦袋,頓時被掀開了半邊,鮮血混合著腦漿,沖天而起!
趙云的親衛緊緊跟在趙云身后,一邊呼應著趙云的側翼,一邊用短矛和戰刀,擴大著鮮卑騎兵被沖擊出來的創口。
騎兵相互沖擊在一起,幾乎是每一個投矛飛出,必定會有一個鮮卑騎兵或者中馬或者中人,轟然倒地!
鮮卑騎兵想要憑借兩翼騎兵壓迫趙云的具裝騎兵的策略完全失效,反倒是被趙云領著具裝騎兵轉眼之間就撕扯得七零八落,陣線全失,再也無力阻擋越來越多的具裝騎兵沖出了陰山營寨!
於夫羅在山腰平臺,看著下面的騎兵廝殺的情形,頓時偷偷的吸了一口涼氣。
鮮卑兩翼各有大約是兩千左右的騎兵,合計起來怎么也有三四千人,而在不足一千人的漢軍騎兵面前,竟然連阻攔的力量都沒有多少,輕而易舉的被漢軍騎兵從中間切開!
於夫羅偷偷的看了一眼斐潛,隨后立刻又將目光轉回了戰場…
騎兵相互之間的戰斗,向來就是誰能先展開隊形,誰就占據了相對的優勢。
這些鮮卑騎士,呼嘯著吶喊著,人數眾多,潮水一般的涌了過來,氣勢足可以鋪天蓋地,但是在趙云帶領的具裝騎兵之前,卻像是浪花撲到了礁石上面一樣,除了激濺出讓人有些驚心動魄的血花之外,似乎沒有起到多少的效用。
趙云呼喝之聲,就算是在千軍萬馬當中,依舊是那么的響亮和毫不遲疑:“向前!向前!這里交給后面的人,我們向前!”
趙云切開了鮮卑兩翼騎兵的圍堵之后,立刻馬不停蹄的直接沖向前方,盯著才剛剛退下的鮮卑中陣,盯著陣中那個五彩繽紛的亮點,便驅馬直沖!
具裝騎兵形成了一個巨大的三角鋒矢陣型,跟著趙云,朝著鮮卑中陣而去,馬蹄紛飛,踩踏起大塊大塊的泥土,轟隆隆的在這個谷道之間回響!
雖然滿夷谷道并不狹隘,但是要說多么寬闊同樣也是沒有,鮮卑中陣是用來沖擊陰山攔在道中的寨墻的,和徐晃統領的步卒酣戰良久,才剛剛精疲力盡的退下,跟本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趙云就已經殺出了鮮卑兩翼的包圍和阻攔,咬著尾巴就沖了過來,哪里來得及重振隊列,上馬攔截?
鮮卑人不擅長攻城,更不擅長在地面上作為步卒和騎兵進行對抗,當發現趙云領著騎兵殺到的時候,幾乎所有人的頭一個反應,都是撒開腿就跑,先跑到自家栓馬的地方,騎上馬再說,至于抵抗什么的,讓別人去吧…
鮮卑人緊急調兵的牛角號聲一聲比一聲急促,但是被趙云砍成了兩端的兩翼鮮卑騎兵才剛剛調轉頭,準備去咬趙云具裝騎兵的尾巴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的尾巴被又從陰山營寨沖出來的一群漢軍輕騎給咬住了!
滿夷谷道就那么大,好不容易聽從了鮮卑中軍的牛角號指揮,擁堵在一起完成了掉頭動作兩翼鮮卑騎兵,在也沒有時間和空間再做第二次的機動,只能是撅著屁股,任沖出來的漢軍輕騎兵在后面肆意的蹂躪,然后自己死死的盯著趙云的屁股,嚎叫著,不知道是痛苦著還是期盼著,咬著牙追趕…
一個掉頭的動作,想要在擁堵在一起的時候在馬背上完成,并不能無視慣性的力量,因此大多數的鮮卑騎兵都是先減速,然后撥轉馬頭,再完成掉頭的動作,如此一來,先減速再加速,一上一下之后,不僅沒能夠立刻追趕上趙云具裝騎兵,就連后面沖上來的漢人輕騎也跑不過,頓時狼狽不堪,陣型大壞。
越來越多的漢軍輕騎已經涌了上來,奔馳當中便舉著長弓向前拋射,羽箭呼嘯著在空中如同雨點一般的落下,時不時的在鮮卑騎兵的后背和屁股上綻放出點點的血花。鮮卑騎兵跑著跑著,沒有幾步便東倒西歪跌下去幾人,帶著后邊跟著的其余鮮卑騎兵也是一陣人仰馬翻…
趙云緊緊的盯著鮮卑中陣的那一抹彩色,死死的追了下去。在他身后,還有數百馬術精良的具裝騎兵,也同樣跟隨著他的步伐,不離左右。
戰馬高速奔馳起來的時候,人馬皆有甲,加在一起幾乎就是半噸多的重量,就像是后世的微型小汽車一般,想象一想幾百輛QQ或是奧拓成群結隊高速沖過來的時候,要多么大的勇氣才能夠抑制住恐懼迎面對抗?
鮮卑原本也就是各部落的聯盟,雖然在扎魯達的統領之下是站到了一處,但是面臨著生死威脅的時候,扎魯達的號令就沒有那么靈光了。在前面那些原本下了馬去攻擊陰山營寨的鮮卑人自己已經付出了,并且兩條腿怎么可能打得贏六條腿,紛紛四散著逃竄去找自己的馬群,而在后線的那些騎馬的鮮卑人則是吼叫著,讓這些前面的鮮卑兵卒轉身抵抗一下,好讓自己有個馳騁的空間,提升速度的距離。
都指望著別人去頂雷,那么最后就變得沒有任何人會去…
鮮卑人數明顯比趙云的人數要多得多,但是混亂不堪的指揮系統導致了這些鮮卑人根本不可能全數都和趙云接戰,前線崩潰之后也無法重整,結果就像是滾雪球一般,被一層層的壓倒,然后不由自主的跟著大多數人一起逃竄起來。
“擋住!長生天的兒郎們!擋住他們!兩面夾擊他們!”呼也韓揮舞著彩色的權杖,大聲的吼叫著,“讓扎魯達快帶人擋住他們!”
呼也韓吼了半響,卻看身邊的親衛兵根本沒有要動的跡象,只是在原地轉圈,不由得大怒道:“該死的!怎么回事!還不去傳令!”
“啊!啟稟大薩滿!”親衛傳令兵可憐兮兮的喊道,“可是,可是要去哪里傳令啊!”
“去找大統領!扎魯達!”呼也韓怒聲吼道,然后向左側一指,“就是那…那…哪里…”
可是在左側,原本應該立著的大統領扎魯達的旗幟,已經不見了蹤影,只有埋著頭拍馬逃竄的鮮卑騎兵,不停的在往后狂奔…
呼也韓的手呆呆著舉著,整個人仿佛凝固了一般。
“大薩滿,大薩滿!”呼也韓的親衛呼喊著,然后轉頭看著越來越近的漢人騎兵,呼喝道,“保護大薩滿!快!來人!攔住漢人!保護大薩滿!”
“不行了,撤吧!撤吧!擋不住了!”也有另外的人喊叫道。
“長生天啊…”呼也韓顫巍巍的舉起了五彩的權杖,向著天空狂呼道,“長生天啊,為什么,為什么啊…”
山腰平臺之上,斐潛看著趙云帶著騎兵,像是撲出去的怒龍一般轉眼將那點亮色淹沒在了滾滾黃沙當中,頓時興奮的一擊掌,說道:“成了!大局已定!來人!傳令,宰殺牛羊,再去取些酒水溫上!某要親勞有功將士!對了,單于,接下來追逐這些膽寒的鮮卑,就不用我的兒郎出面了吧…還是按照老規矩如何?不過我個人建議不要追的太遠,最好一天就回來…”
“好,好,啊?”於夫羅反應了過來,問道,“為什么?”
“這個么…”斐潛嘿嘿笑了兩聲,總不好說自己在一百里到五百里左右范圍內的水源地都污染了吧,于是只能說道,“這方圓百里便是漢人天神庇佑的地方,超出了這個距離啊,可能就有些照顧不到了…畢竟多少也是鮮卑的大薩滿…啊哈,想必單于懂得的…”
於夫羅內心嘀咕著,我懂得?我懂得什么了?但是又不好追問,顯得自己相當的無知,便只能是點點頭,拿著糊涂裝明白,只不過當他看見下方遠處,趙云高高舉起五彩權杖的時候,還是不由得打了一個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