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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2章 差不多了哈

  風輕輕,雪漫漫,而斐潛三個人的談話依舊在繼續。

  斐潛所說的,雖然龐統和徐庶有些不是很清楚,也對于這一張世界地圖的真假并沒有一個比較完整的概念,但是并不妨礙龐統和徐庶將這樣的知識先記在腦海里,然后日后再慢慢的進行核對和完善。

  可以說,漢代的優秀的士族子弟,對于新鮮事物的感知力和學習的態度,就算是后世的許多人也未必能夠達到的。后世的一些人,更多的喜歡將自己擺放在高高在上的位置,憑借著僅有的知識就十分愿意的,積極主動的給他人戴帽子,下定義,同時還會擺出一副是看得起你才這樣說你的架勢出來,然后在其中獲得心理上面的優越感和滿足感…

  而徐庶和龐統,雖然并不是所謂的儒家傳統,但是對于斐潛的說辭,雖然多有不解,但依舊一副虛心接納的態勢,而且有意思的是,并沒有因為斐潛沒有將華夏之地畫在地圖的最中央,就表示什么心理或者是生理上面的不適感。

  龐統看著世界地圖說道:“某曾以為,天下不過九州,如今看來,這天下何止九州,九十九州都有了…”

  徐庶也是點頭,然后思索了一會兒之后卻說道:“可惜了…路之遙遙,山高水遠啊…朝廷也曾拓西域,然西域督護未能長久…這方天地雖大,然人力卻有盡時,不知何時方能如同士元所說,坐擁這天下,嗯,九十九州…”

  斐潛點頭說道:“知天下之大,方明自我之小。今日取出此圖,并非立時安排南征北討,搶地掠丁,而是想讓二位知道,不要被眼前方寸之地所束縛,天下之大,只要吾輩愿意,何處不可去得!”

  古代封建王朝,大多數都是因為土地大量兼并的原因導致了王朝的基層結構崩塌,其實說到底便是封建制度之下,皇權和相權之間的爭奪。皇權需要更多的自由民,才能提供充足的國家稅收,但是以大地主士族階級為主的相權,則是希望能得到更多免稅土地,獲得更多的佃農獲取財富,從這個角度來說,皇權和相權是對立的。

  不過,也并非不可調和。

  斐潛推出的三代軍功爵田賦制度,就和漢武帝時期的推恩令是一樣的模式,只不過從藩王擴大到了全數的人而已。既然連皇家貴胄藩王子孫,都需要推恩才能享受優厚待遇,普通的士族百姓又如何不能需要軍爵就長久擁有土地的所有權利?

  因此當斐潛推出軍功爵田賦制度之后,雖然多少是有些意見,但一來并北沒有太多的大士族,二來因為有漢武這樣的政令先例,因此基本上推行下來,并沒有太大的阻力。

  不過接下來,就不僅僅是要并北了,還要在左馮翊進行推廣,可以想象,肯定會遇到一些原有關中的士族的阻擾,因此自然需要先和徐庶在思想上做出相應的溝通和統一。

  尤其是作為左馮翊的政策執行者,必須充分的了解斐潛當下的施政目標和未來的方向,才會在執行的時候不出問題。反正后世不是經常說,要業績,先開會么?

  開會為了什么,便是統一思想唄。

  斐潛看了看徐庶說道:“不過元直所言也是有理,想要取天下之地,便不能采用古法…所謂上古之時,地不過方圓百里千里,人不過千人萬人,如今大漢疆域萬里,人丁更以千萬為計,豈能同一而論?”

  “法亦如此,古人之法乃古人適時事所創,今人豈可一成不變,照搬硬套?”斐潛笑笑,然后說道,“某曾聽聞,有人言圣人微言大義,天下之事無所不包,無所不納,更有事事均求圣人之言為佐者…故而,古法不可為今法,更不可為萬世法,因時因而定,方為正道…”

  也不是說古代書籍不可信,而是說就連有傳承的有專門的家族來寫的漢代史書,也有許多文過飾非的東西,更何況那些文化斷層的區域的所謂后世編纂的書籍或者美名其曰的某某史書了。

  如今到了漢代,見到許多之前在歷史書籍當中從未見過的東西,了解了之前在后世從不清楚的事項,斐潛的觀念也是在一點點的變化當中。

  很淺顯的事情,就比如說歷史書會寫漢代曾經有多少的戰爭,有多少的戰役,統兵將領是誰,然后結果怎樣,但是基本不會寫當時為什么要發動這個戰爭,其中又有什么得失…

  文字上似乎永遠都是出兵多少人,戰勝或是戰敗,然后糧草用了多少,兵卒死傷了多少,但是對于戰役的意義卻很少涉及,基本沒有。

  漢人為何能喊出強漢的口號,或許漢武帝只是一個引子,將整個仇恨值全部引燃了而已,尤其是在并北,斐潛才真正體會到漢代人對于南下劫掠這些胡人的痛恨,這種仇恨甚至綿延到了今天,尤其是在斐潛針對于鮮卑的戰爭當中,采用那些被俘的鮮卑人作為苦役的時候,沒有任何一個人會和斐潛談及什么人權啊,自由啊,天賦平等啊什么的,只會很坦然的說這里需要多少人手,哪里需要多少人手,就像是這些不是人而是貨物一般…

  然后在這些鮮卑奴隸當中,似乎也是很少有人會跳出來,或者是暗地里,說要平等,要自由,要人權等等,多數只會計較眼前賣了多少氣力自己能不能承受,干完活之后有多少吃食,至于人權什么的,未來為何物云云,對這些鮮卑奴隸來說,都是屬于屁一樣的東西,虛無縹緲只剩下個氣味。

  大多數的并北的漢人,尤其是那些農夫,都認為采用鮮卑奴隸來作為替代勞役,是斐潛的一個天大般的善政,而且百分百的支持,希望斐潛能夠持續保持下去。

  這就是時間上的差別,導致人民在觀念上面的差異。

  但是這些東西,歷史書上會寫么?

  不管古今中外,當記載歷史還是人,而不是永遠只有0和1的機器來做這樣的事情的時候,便必然會有情感和取舍,甚至是掩蓋和修改。

  龐統之前說的大宛戰役,官方歷史上大多數說漢武帝是為了索要汗血寶馬,然后先禮后兵,修筑了一個同等身的黃金寶馬,讓使者帶到大宛去求購汗血寶馬,結果大宛國不僅沒有同意,還將派去的漢使先劫后殺,還是先殺后劫,反正沒能回來,漢武帝才勃然大怒,派了兵馬和貳師將軍征討西域。

  但是實際上呢?

  稍微經過大腦思索一下,就知道如果一個等身大小的黃金馬有多么的重,縱然體型上縮水一些,也有大概一個立方吧,一立方黃金啊…

  然后從長安要運送到西域,這樣的一個重量需要多少人來進行搬運,路途之上但凡有坑坑洼洼,然后漢初的道路,所用的二輪馬車也好,牛車也罷,若是碰到些泥地爛路,先不管怎么搬上車的,但凡遇到車輪卡住的時候,至少二十噸的重量要讓這些民夫拿手抬么?

  好吧,不是黃金,是黃銅,那么一個立方的黃銅也有兩噸半左右!

  然后漢史官記載這樣的“金馬”是作為禮品,順順利利的拉到中亞去了,然后大宛國王耍賴了,殘暴無道的不僅殺漢使,還劫貨了。

  所以按照漢武帝的脾性,就算是真的有這樣的事情,這個所謂的金馬,很有可能不僅不是黃金的,還有可能是中空銅的,就外面一層薄薄的銅片而已,然后拿著這個要去換大宛的國寶…

  因此官方的史官,會將事實的真相全部一五一十的寫在史書當中么?

  當然,漢武帝其實也有逼迫西域和匈奴決裂,然后成為漢家的附庸,展示自身的肌肉的意味在內,但是落在竹青之上的,永遠便是經過了權衡的文字。

  官方的有做刪改和修飾,那么民間的呢?

  民間的也是如此,甚至更厲害。

  華夏民間的,都被正統的史官稱之為野史,根本不帶正眼看的,但是如果按照這樣的說法,在西方因為王國經常變換不定,所以這些所謂的歷史大多數都是有教會里面的人記載,所以其實從這個角度來說,西方早期大多數的歷史都是民間的野史…

  有一種說法,圣經其實就是中世紀前的民間版本歷史書,但是古蘭經里面都說寫圣經的那群該死的背神者是篡改了神的語言,然后捧著圣經里面的人又說那些白帽子的家伙一會兒說他們的神用兩天創造世界,一會兒又說是用了四天,還有的說用了六個月,就連這個都扯不清楚,那還說個毛啊…

  那個歷史是真實的?

  那個說法才是正確的?

  和自己所學所了解的一切相符就是正確的?

  和自己舊有的習慣不符合,不適應的就是錯誤的?

  若真是這樣,那和古代的那些愚鈍酸儒有什么區別?

  世界很大,斐潛打算自己親自去看看,就算是自己看不了,也可以將這些東西傳播下去,讓后代的人去看,去了解。斐潛覺得,這個或許才是他來到漢代真正的意義,而不是搶了多少女人或者是占了多少地。

  當然,斐潛覺得現在最為重要的,便還是先要改變人的思維,漢代士族的思維,引導他們抬起投來,從盯著腳下,變成向外望去…

  不過這條路,相對較難。

  就像是曾經有人說過,其實世界上的事情莫過于改變一個人的思維,當一個人的思想形成了某種結構,習慣了某種邏輯之后,不管是外界怎樣的刺激,都會導致這個人下意識的采用原有的結構和邏輯去解析這些事情,如果是不符合這個結構和邏輯的,便會被其否決,甚至連稍微去研討和查詢一下都不愿意,只想著全數否決。

  因為這樣可以省事情。

  不過整體來說,徐庶和龐統的表現讓斐潛覺得還是很不錯,至少并沒有需要斐潛用多大的氣力去說明其實華夏并不是世界的中心,也不需要表示為何這個世界輪廓是這般的模樣…

  而這些問題,都是斐潛只能用“差不多”,“大概吧”的詞語來掩飾和搪塞的東西。

  徐庶是真的在認真的考慮著斐潛的話語,沒有所謂陽奉陰違的跡象,就連說起來和左馮翊關系并不大的龐統,都是在認真的討論和研究當下斐潛做出的這些行政舉措。

  “天下之大,足以容納十倍漢民,故而無需在當前之地上你爭我奪,糾纏不休…同樣一份兵力,或許在華夏,只能取得一城一縣,然而在外域,則可獲得十倍之地!”斐潛點了點西域之地,說道,“大宛號稱六萬勝兵,然后呢,被貳師殺得丟盔卸甲,幾近亡國…而貳師之兵兵卒,原為何人,想必二位也是知曉…”

  “凡漢地之內,皆行漢律,藩王推恩,大夫軍爵,欲獲田地,除開疆辟土之外別無賞賜!”斐潛輕輕敲擊著桌案,說道,“長此以往,或是你我,或是你我子孫,必然可在東海觀濤,可在西域策馬,可在南疆而渡,可在北漠而牧!”

  只有內外的政策待遇差,才能刺激到這個已經在華夏子弟有些捆手捆腳的士族子弟向外發展,自然也就對于大漢帝國來說更為有利。

  “故而,關中之地,左馮翊之內,也許同樣推行并北田賦,三代軍功爵等政令,不容有失…元直,此事不易,可愿為之?”

  斐潛的意思很簡單,就是天下土地多的是,此處沒有便可以在別處獲得,在中原霸占土地不僅會受到皇權的制裁,而且還要受到斐潛這樣類似推恩令一樣的三代軍功爵的制約,但是在漢代疆域之外的土地卻沒有這么多的限制。

  當然,向外就意味著直接面對風險。

  不過,斐潛向來不推崇不勞而獲,甚至在很多時候都是強調付出多少便收獲多少,這個理念和漢代大多數的士族子弟的觀念也是相符的,所以只能說風險多大收益多大罷了,否則置那些天天把腦袋系在腰帶上,浴血奮戰,就是為了博殺一個出身的將士于何地?

  這樣的行政策略如果真的執行下去,當到了帝國管控不了疆域的時候,必然會出現問題,如同唐朝的安祿山,不過這個確實是歷史的未來方向之一,就像是漢擴大了一圈,唐擴大了一圈,明再擴大了一圈,然后明朝腦抽抽的家伙說是要閉關鎖國,然后就折損在清的手中了。

  就像是后世所謂業績治百病的說法一樣,只要是帝國處在上升勢頭當中,就算是有問題也會迅速的找到方法解決掉,只有在停步不前的時候,這個帝國才會被這些雜碎拖向深淵。

  徐庶沉默了許久,思索了好一陣子,才說道:“謹遵君侯之令,某定于左馮翊推行君侯軍爵田政,若有懈怠,甘領責罰。”

  怎么可能沒難處?

  只不過既然斐潛已經說道了這個份上,徐庶便只能盡全力去做,如果在具體推行當中碰到了什么難題,到那個時候再具體問題具體解決罷了。

  不過在一旁的龐統卻有些其他的問題。

  這一次龐統從荊襄來,其實很大的原因就是因為斐潛在并北經營的不錯,而且是很不錯,超出了大多數人能夠理解的,能預料的范圍,自然也就落到了龐德公為首的荊襄士族的眼中。雖然并北很遠,荊襄士族的人也不太愿意拋棄故地,跑到并北來,但是并不意味著這些荊襄士族就沒有旁支,就沒有相思龐德公從子龐統一樣的人物…

  所以龐統一開始的時候就和斐潛說得很清楚,他就是一個客卿,他就等于是荊襄的一個考察代表,來觀摩和研究斐潛如何在并北做出如此的成績的,然后根據情況,荊襄士族才會覺得是不是要進入天使輪又或是魔鬼輪什么的。

  這個漢代誰都不傻,沒有哪個九十以上數值的人物,就會因為一句話一餐飯然后就是死心塌地的變賣家產拋家棄子的前來賣命。

  所以龐統需要更深一步,更加深刻的去知道斐潛是如何崛起的…

  甚至代替荊襄士族,去掌握這其中的奧秘。

  可問題是,龐統雖然聰慧,但是很多東西還是不懂啊,比如經濟學,比如博弈論,像是最簡單的劣幣良幣、破窗效應等等的正反應用,都是一無所知,所以更加不明白為何平陽就像是磁石一樣,將周邊不僅是胡人的,甚至是河東的,關中的,乃至于冀州、荊襄等等區域的財富都吸引過來…

  最關鍵的是,似乎沒有看到斐潛做出什么特別的政令和舉措啊?

  當龐統試著將這個問題提出來的時候,原本預估著斐潛可能不會說,或者是不肯明說,畢竟在龐統觀念里面,若是連自己都看不清,想不明白的事情,就足可以稱之為奧秘絕學之類的東西了…

  而這樣的東西向來都是不輕易傳授的,所以龐統只是試試而已,卻沒想到斐潛哈哈一笑,然后說道:“這個么,其實不難…說起來你們也差不多都看到了…”

  差不多?

  龐統都快抓狂了,什么叫差不多,而且還說都擺在自己的面前,自己等于是都看到了,只是自己不能明白罷了?

  都看到什么了?

  都能明白什么啊?

  “啊呀呀!”感覺自己智商受到了凌辱的龐統,不服氣的跳將起來,叫道,“元直,你看看他說的,仿佛我等就是愚鈍不堪之人一般,就連擺在面前的都看不明白!元直你給某評評理!有沒有這樣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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