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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二九章 不如歸去

  長安城西的一個偏僻的山中,一行人馬正在靜靜的等候著。隨夢小說.SUIMENG.lā守候在馬車邊上的護衛雖然身上穿著的是普通的葛布,卻隱隱透出一些彪悍的氣息。

  馬車并不是士人的那種華蓋之車,而是普通的車廂形體。車體之上也沒有任何的花紋,沒有任何特殊的地方,不管是從哪一個角度看,都是普通到了極點的一輛車。

  可能唯一會引起他人注意的,就是車廂那似乎沉厚的門簾,就連風似乎都不怎么吹得動…

  門簾后突然爆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

  “嗨,師兄,你有病,得治啊!”賈詡懶洋洋靠在一邊的車廂壁上,說道,“…唉,早說過讓你多注意點身體…不過現在說這些也晚了…”

  雖然是白天,但是車廂之內光線比較不好,不過也多少能視物就是。

  李儒抱著一床錦被,包裹著全身,只露出了一張消瘦得幾乎不成人形的頭,頭發花白散亂,也沒有束,任其散亂著。聽了賈詡的話,李儒挑了挑眉,也沒有回話,只是從錦被里面伸出了一只枯瘦如柴的手,取過一旁的錦帕,擦了擦因為劇烈的咳嗽而噴出的點點口蜒。

  “…師兄你這是陰陽兩虛啊…”賈詡念念叨叨的,“…看你現在瘦的,我要是講話大聲一些,估計都能把你吹跑了…”

  “…你可以吹一個試試…”李儒不咸不淡的說道,不過聲音低沉沙啞,似乎是因為咳嗽大多導致得聲帶損傷。

  “呃,這個…”賈詡迅速轉換了另外一個話題,“…這個董仲穎之事,我也有幫忙的啊,只不過他仍是自尋死路,我也沒辦法…”

  李儒沉默了一會兒,說道:“那個歌謠和道人都是你安排的?你怎么知道呂布那豎子有問題?”

  賈詡嘿嘿一笑,搖頭晃腦的說道:“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啊,行了,不開玩笑,我當時雖然覺得呂布可能有問題,但是也還不確定…”

  李儒挑了挑眉毛,想了一下,說道:“那你寫了兩個口,也就是純屬試探了?”

  “也不完全是吧…除了雙口呂之外,也可說是進宮則無冠也…”賈詡搖了搖頭,嘆息了一聲,說道,“只不過董仲穎似乎是傻了一樣…這么明顯的表示都看不懂…”

  李儒又是一陣咳嗽。

  賈詡挑開了一些門簾,將腦袋伸了出去,對著車廂外的護衛喊道:“水呢?!燒個水要這么久?!”

  “…沒事,死不了的…”李儒拍了拍胸口,然后低聲的說道,“…相國確實是傻了,或者說他…這個事情我一直瞞著,也找了一些藥給相國吃,但是一直時好時壞…”

  賈詡刷的一下把頭縮了回來,說道:“…師兄之意…有人下毒?”

  李儒皺眉,說道:“早在雒陽之時,相國就略有些征兆。后來相國多數時間位于塢,加上當時長安物價騰沸,事務煩亂,我也一時沒顧的上…原想著相國位于塢,又是重重護衛之下,應無大礙,卻未曾想到…”

  賈詡忽然有些惱怒,將眼睛瞇縫成為了一條線,隱隱露出了些許寒芒:“…那么說,師兄你這個身體…也有可能是…”

  李儒愣了一下,說道:“但是我的癥狀和相國不一樣…”

  賈詡擺了擺手:“這事師兄你不用管了,我來察辦就是,反正…哼哼…嘿嘿…”

  李儒沉默了一會,嘆了口氣,顯得有些疲憊的往車廂上靠了靠,緩緩的說道:“行,交給你啦…反正,現在我也不想管了…不過,別把自己陷得太深…”

  賈詡嘿嘿的笑了笑,說道:“放心,師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人最怕死了,有什么事情,保證躲得最遠…”

  “嗯。”這個倒是真的,李儒微微笑笑,然后有些疲倦的閉上了雙眼。

  病如山倒,一點不假。

  之前還有為了董卓一番事業的這口氣撐著,李儒一直都在燃燒著自己,但是現在董卓倒下之后,那種從每一根骨頭縫隙里面都浸漬的疲憊和辛勞,就徹底的爆發了出來。

  西涼軍就算是到現在這個地步,其實并不是一敗涂地,要挽救還是有辦法的,只是艱難一些而已,然而李儒太累了,太倦了,已經完全不想再像一頭瘦骨嶙峋的老牛去拉這個西涼的戰車了。

  對于董卓,李儒欠他一分恩情,做到現在,也算是還完了。至于其他西涼將校,絕多數人反倒是欠著李儒的恩情…

  賈詡看著李儒,目光閃動,忽然說道:“師兄你還記得進京之前,我們在澠池外的一個小山之上說過的話么?”

  李儒仍然閉著眼,沉默了很久很久,才說道:“…把那些話忘了吧…經歷了這么一場,有些事…唉…我現在就只想著去找個傳人,將法家的衣缽再傳下去…師弟你將書典都放在哪了?”

  賈詡回答道:“一部分在榆中,一部分在襄武,還有一些在冀縣。”

  李儒掃了賈詡一眼,沒有說什么。

  賈詡嘿嘿笑笑,說道:“這不是正好么,反正師兄你就可以在這三個地方都待待,說不定有好苗子呢。”

  車廂外的護衛輕輕敲了一下車廂,說水已經燒好了…

  賈詡連忙接了進來,打了一碗遞給了李儒。

  李儒端過碗,略略吹拂了一下,或許旁人覺得還是比較的燙,而李儒卻仿佛并不覺得,大口大口喝下去之后,臉上才浮現出一點點的血色。

  賈詡避開視線,有些不忍再看。

  李儒放下碗,笑笑,說道:“好了,你我終須一別,不如就送到這里吧…啥時候覺得玩夠了,就回家吧…我叫人還會給你煮牛肉,管夠…”

  賈詡哈哈一笑,說道:“好!一言為定!”說完便和李儒對視了片刻,然后便一扭頭,下了馬車。

  一行人馬緩緩的往西而去,忽然從車廂當中傳出了一曲歌謠:

  “蔽芾甘棠,

  “勿翦勿伐,

  “召伯所茇。

  “蔽芾甘棠,

  “勿翦勿敗,

  “召伯所憩…”

  唱到了一半,卻被一陣咳嗽打斷了…

  賈詡嘆息一聲,接著唱道:

  “蔽芾甘棠,

  “勿翦勿拜,

  “召伯所說…”

  歌聲當中,人馬漸行漸遠,逐漸的消失在視野之中。

  賈詡一直站在道旁,瞇縫著眼,良久才用很低很低的聲音自言自語的說道:“我才不管是召伯還是姜望種的樹,反正要是礙眼了,我照樣砍了…師兄你可以忘了…我可不打算忘…嘿嘿嘿,反正師兄你繼承的是法家的衣缽,而我則是…嘿嘿嘿,反正若是論建設家國我比不上你,但是…嘿嘿嘿,你未必能比得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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