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崔家莊之后,斐潛發現,崔家現在的狀況似乎比起之前要好上一些,不僅是人手看起來似乎多了一些,連莊內街道之上的原有的一些破舊之處,也大都進行了修葺和更換。
崔厚引著斐潛和黃忠到了崔家的偏廳就坐,并安排下人速速去準備宴席。
這一次無論是從斐潛的士族地位,還是說目前看到的斐潛展示出來的實力,讓崔厚大開正廳來招待似乎還略略差那么一些,但是在崔家的偏廳基本上就是一點問題都沒有了。
崔家的老爺子似乎那一次被氣得中風之后一直都沒有能夠康復,所以也不方便出席,便有崔厚負責招待,但也從此看出,崔厚這段時間也是順利的接掌了崔家的生意,在崔家也具備了相當強的話語權。
雖然崔家還有一個崔鈞,去了西河做郡太守,但是畢竟西河郡位于邊陲,時不時有鮮卑南下騷擾,所以崔家的重點自然還是要放在洛陽這邊,況且崔鈞之前一直都在隱姓埋名,崔家的大小事務也都是崔厚這一支的人在打理,縱然崔鈞現在的職位比崔厚來的更高,但是要說話語權么,或許將來不怎么好說,但是現在卻依然是崔厚會更強一些。
華夏人都有在飯桌上商談事情的習慣,因此,斐潛自然也是和崔厚聊了起來。
聊著聊著自然而然的就談到了現在洛陽的局面,崔家的崔家莊其實距離洛陽城并不是很遠,所以洛陽城的一些變化的當然也是崔厚密切關注的事項。
東漢的洛陽城實際上城墻更像是大一圈的宮墻,因為洛陽城的南宮和北宮本身就占據了一大塊的地盤,然后又加上各種辦事的機構部門,然后再加上一些達官貴人們的府邸…
所以城池內部的空間很有限,許多設施和集市都依托著城墻漸漸的往外擴張,許多人,特別是大量的中間層面以及低層面的人員,如今是居住在洛陽城外的,這也導致了洛陽城的城墻已經失去了大半的保護所屬居民的作用了。
所以當時袁隗設想的兵臨城下,董卓就要徹底崩盤的策略是沒有錯的。當洛陽城失去了外界的補充,就剩下居住在洛陽城池這個大號宮墻之內的人,吃穿用度每日的消耗也是驚人的,圍上幾天,就算董卓還想死抗,其他居住在洛陽里面的那些達官貴人們都肯定會群起而攻之。
而且現在的情況,已經有了一點點這樣的征兆。
糧價在持續的上漲。
糧食就是一個社會是否能夠穩定的一塊重要的支柱。糧食是國家的根本,對于一個大國來說,糧食充足至關重要。
首先,對于人口來說,只要糧食充足,整個經濟就不會受到太大的波動,人口就能夠保持在一個穩定的基礎上持續增長,直至增長的幅度大于糧食的增加幅度的時候,就開始爆發各種問題。
而現在整體的糧食上漲,一是說明了洛陽這一帶的人口已經超過了原本的負荷,二是說明關東士族在酸棗的駐軍已經開始影響到了洛陽的外調糧食的獲取量。
當然,其實在洛陽當地的豪強塢堡之內的糧食存儲還是不少的,就想崔家莊在依山開鑿的山洞之中,也是存儲了不少的糧食。
但是這些糧食同樣也給崔家帶來了一些麻煩。
崔厚有些苦笑的說道:“就這幾日,已經是連續下了兩次‘調’令了,一次兩百石,一次三百石,在這樣下去,有再多的糧食也不夠‘調’的啊…”
漢代軍隊糧食主要來源就有兩塊,一個是由國民固定繳納的“諸賦”,還有一個是由駐地民眾額外攤派的“調”。
“諸賦”一般都是固定,一年收取一次,但是這個“調”就沒有特定的限制了,是根據需求進行“調”用。
但是也不是能無休止的“調”,畢竟糧食的儲備都是有限的,“調”多了,就與強搶沒有什么太大的差別了。
斐潛意識到,或許這已經算是董卓下定決心要撤離洛陽的一種明顯的表現了,否則若是要打算在洛陽長期待下去,多少也會考慮一下民怨,是不會輕易干這種算是殺雞取卵的事情。
斐潛說道:“永原兄,現在這個局面恐怕你也有所察覺…洛陽此地將變,此次變化之劇恐怕難以描述…”
崔厚搖頭嘆息道:“何大將軍車馬傾覆未久,痕跡尚存,而現如今…唉!何時才能消停啊!”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確實是像走馬燈一樣,何進剛剛搞死了蹇碩風光沒多久,就被砍死了;新帝劉辯上臺沒多久,也被退位換了劉協;如今在崔厚看來,董卓這個相國也不能當多久了,只是不知道又換了誰上來而已…
其實崔厚如今和洛陽城附近的大多數的士族豪強們的想法都是差不多,畢竟大漢建都洛陽近兩百年了,縱然是偶爾有兵鋒指向洛陽,但是洛陽城一直都是有驚無險,安然無恙,所以在崔厚心中,這一次頂多就是洛陽城中心的宮城之中又發生些事情,最多有人又要將血染在宮墻之上而已…
而像自己這樣的小角色,在崔厚的觀念里面,只要忍過去這段時間就好了,反正換誰來執政還不都是那樣過日子?
“永原兄,此次恐怕是不會那么簡單…若是說昔日大將軍何進之卒,能影響到的是這個范圍…”斐潛指了指桌案之上的盤子,然后又比劃了一下整個的大廳,“那么現在的影響將是這么大…”
崔厚小眼珠子瞪圓了些,說道:“賢弟此言何意?”
“昔日可有如今這些兵馬匯集洛陽?兵者,兇器也…”斐潛并沒有說這個接下來的半句,因為現在很明顯的一個現實就是不管是身處在朝廷中心洛陽城中的董卓,還是在酸棗匯集起來的那些關東士族,全部都稱不上是什么大德之人,更談不上什么“圣人不得已而用之”了。
所以將這些兵士匯集起來的人,其實就是破壞整個漢朝秩序的兇手…
崔厚臉邊的肉跳了兩下,說道:“賢弟可是說…兵變?”
斐潛苦笑道:“或許…還要更糟…此時就宛如溫水烹蛙,待覺水熱之時,為時已晚矣…”
“這…”崔厚眼珠子左右轉動不定,顯然是難以接受斐潛所說的預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