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潛這幾天簡直就是應了那一句話,痛并快樂著。
那一天龐德公在聽完了斐潛的尋找到的“自我之道”以后,久久的沒有說話,沉默良久才說了一句:“汝師授左傳,恰到好處。”
這個…
聽起來怎么這么耳熟?
不過顯然龐德公不準備就這個問題進行解釋。
跟斐潛在后世所遇到的老師全然不同,龐德公大部分時間都是讓斐潛自己去尋找問題的答案,只有在關鍵的點位才會解釋一下,而且基本上如果有解釋,也是寥寥幾句,與后世的那種填鴨式又或是照本宣科式簡直就是相差了十萬八千里。
呃,還是有一點相同的,斐潛淚流滿面的表示——
課堂作業一樣的多啊…
自從那一天斐潛找到了自我之道開始,龐德公就表示斐潛可以暫時留在潛龍居中研讀,等到山下木屋建好后再搬到山下去,并布置了超大量的書籍要求斐潛閱讀。
要知道漢代的好多書籍都是竹簡,厚厚的一捆那種類型的,斐潛只覺得這幾天光捧著書簡,手臂肌肉好像都發達了一些…
龐德公收藏的書籍可能沒有像蔡邕的那么多,但是種類好像更為繁雜。
斐潛伴隨著閱讀的書籍越來越多,越來越繁雜,似乎有點明白為何蔡邕師傅說他的道不適合傳授給自己了是什么意思了——
要知道蔡邕可以算是洛陽太學中重要的博士,熹平石經就證明了蔡邕在經學上的成就,也正是因為如此,蔡邕家中藏書大都是以經書為主,間雜一些史集,還有就是各地收集起來各種地方志之類的東西…
而龐德公這里就完全不同了,經書雖說也有,但還是有好多其他類別的書,比如黃老的,兵家的,法家的,名家的…雖說每一種的數量并不是很多,但是比起蔡邕那邊覆蓋面就大了許多…
可能就是因為蔡龐二者藏書的差異,所以蔡邕師傅才那樣說的吧…
大量的閱讀讓斐潛對于古代的一些知識有了更深刻的認知,當然,古人簡潔的語法也讓斐潛吃夠了苦頭,同樣的一個字,可以是主語,也可以是謂語,還可以是形容詞、副詞…
但這還不是最讓斐潛頭疼的,最煩的是特喵的還不用標點符號啊!
現在斐潛總算是明白為何古代人總說一句“書讀百遍,其義自見”,那是因為你不讀上幾十上百遍,都壓根不知道要斷句在何處,就更不用說領會意思了…
被書簡淹沒的斐潛都不記得自己究竟在山上待了幾天,每天的流程都是一睜眼就看書,然后吃早脯,之后再看到下午日落,匯總一下本日所學,上交一份作業給龐德公,聆聽一下指點,然后吃晚脯,回來接著挑燈看書看到睡覺,如此周而復始…
這一日斐潛正在房內捧著一卷書簡在看,門外忽然來了一個半大的黑小子,一進門就很嚴肅的說道:“龐公令汝下山!”
“啊?這是為何?”斐潛有些懵圈,不是好好的么,怎么突然趕我下山?難道是我什么地方做錯了?
半大黑小子板著個臉,搖了搖頭,表示他也不知道。
斐潛呆了半響,還是想不明白,便覺定還是要去找龐德公問一下較好,剛準備起身往外走,就聽見半大黑小子又說道:“龐公正待外客,不便見汝,汝還是速速下山吧。”
“外客?什么外客?”斐潛回頭看了看黑小子,問道。
“荊州刺史劉景升。”
呃?劉表來這里干什么?難道是來招攬龐德公的?斐潛心中想道,這劉表動作可以啊,這么快就開始了“蓄士族之勢”這一步了?
斐潛搖搖頭,便往外走。
屋內半大黑小子忽然在斐潛身后做了一個鬼臉,然后又迅速恢復一本正經的樣子。
從后院出來,走至廊下,遠遠看見龐德公和劉景升對坐廳中,正在交談,而廳外垂手立了一人,斐潛定睛一看,竟是伊籍。
斐潛悄悄的走了過去,和伊籍并肩而立,用極低的聲音問道:“伯機,劉公何時來此?”
伊籍看了一眼來人,發現竟是斐潛,便微微拱了一下手,也是低聲說道:“方來不久。子淵此番可是得了大機緣啊…”言語之間,一臉羨慕的神色…
而跟在斐潛身后的半大黑小子不由得臉色大變,這人怎會和劉景升之人認識,這下可壞了…
廳中劉表劉景升正和龐德公說著:“…龐公保全一身,孰若保全天下乎?”
只見龐德公笑了笑,說道:“鴻鵠巢于高林之上,暮而得所棲;黿鼉穴于深淵之下,夕而得所宿。夫趣舍行止,亦人之巢穴也。且各得其棲宿而已,天下非所保也。”
劉表啞然,過了一會兒又說道:““龐公苦居畎畝而不肯官祿,后世何以遺子孫?”
龐龐德公旋即應答道:“世人皆遺之以危,今獨遺之以安。雖所遺不同,未為無所遺也。”
“這…”劉表竟然無言以對,待了半響,只得拱手一拜,說道,“龐公高義,表嘆服。”見實在無法勸得動龐德公,也只好向龐德公告辭。
出得廳來,見到斐潛也立于廳外,龐德公笑道:“老夫腿腳不便,正巧便讓子淵代勞替老夫送一送劉刺史吧!”
“唯!”斐潛應下,看樣子龐德公對我沒什么意見啊,莫非是那個黑小子誑我?對了,這個黑小子從哪來的,怎么之前都沒見過?
斐潛一邊送劉表出門,一邊給了躲在一旁的黑小子一個眼色——回來再跟你算賬!
劉表顯然因為沒能招攬龐德公成功,多少有些不快,一路之上也說話,一直都走到山腳下了,才對斐潛說道:“子淵可有法勸龐公出山?”
斐潛腹誹道,你都沒辦法了還問我有沒有辦法?若是以我對龐德公的了解,是肯定不會出山的,但是話又不能直接這么說,那就太掃劉表的顏面了,便想了一想,對劉表說道:“稟劉公,此事急切不得,依潛之見,劉公不妨先設辟雍,然后以邀以授課為名…”
劉表一聽,思索了一下,也覺得這也是一個辦法,便笑道:“善!還是子淵機智。”然后又說道,“子淵居此,不妨尋機多勸龐公,若是能令龐公出山,當記子淵大功一件!”
“唯!”斐潛也只好答應。
劉表或許是感覺又有些說動龐德公的希望,便沒有繼續板著個臉了,還向斐潛打趣道:“子淵此番倒是逍遙自在哈…”
得,看我在這邊讀書,你走點路干點活就不平衡了是吧,唉,這個劉景升——
斐潛拱了拱手,說道:“此番劉公辛勞筋骨,乃天降大任也,非吾等所能替。”
一句話說的劉表哈哈大笑,用手點了點斐潛,沒有再說什么,便上了馬車,帶著伊籍及一干眾人走了。
斐潛恭送劉表走遠了,方才轉身上山,哪來的黑小子膽敢誑我?
現在是跟你算賬的時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