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太太見林芷萱進來,作勢要下榻來迎,林芷萱忙上前攔著,讓老人家躺好了,說了會兒子客套話。
大老太太贊了林芷萱好半晌,說起當初在金陵的時候就覺著這個丫頭是個不俗的,如今才有了這樣的造化,雪安玩笑著替林芷萱找補了一番,打趣她如今有著身孕,王爺輕易有事不讓她知道,怕她成日里亂跑。她消息也沒那么靈通了,解釋了林芷萱早先不知道大老太太進了京。
林芷萱也問了一回大老太太的身子如何了,才問起“…怎得就忽然來了京城?”
大老太太道“唉,不過是一個地方呆的煩了就換個地方住一陣子,也是掛念著你大舅舅并玉哥兒,你大舅母可憐見的丟下他們爺倆就走了。
你大舅舅成日里忙著朝廷的事,身邊也沒個知冷暖的人,好歹有個女兒很好,又著急嫁了出去,留下玉哥兒一個孩子在這兒也沒人照看。
我們王家大房里頭就數你大舅舅膝下福薄,只玉哥兒這么一根獨苗,就是旁人不疼他,我這個做祖母的自然是要來護著他的。”
林芷萱聽著大老太太的話似有幾分氣憤,也很詫異,看向了雪安,雪安只輕輕對林芷萱搖了搖頭,也不好當面多說。
大老太太也暫且停下了此事,問了林芷萱的胎,又說“這么年輕有了孩子,可要好好的,你瞧瞧你,這大熱天的還出來折騰。”
卻只字不提如今林芷萱和靖王府惹上的官司,這件事鬧得滿城風雨,大老太太自然也是知道的,只是她也有她的難處,即便是真心喜歡林芷萱,有心幫林芷萱解憂,可是那邊也要顧著她的親孫女兒王楚楠在謝家的日子。
王家大房的大老太太是個極其精明的人,朝政上的事王景生也從不瞞著她,今兒晌午回來,也細細碎碎地說了許多。依王景生的意思,謝炳初未必斗得過魏明煦,他不過是仗著才有戰功回來,又是皇上母家,所以勢大些。
可是皇上如今年幼,尚且成不了氣候,朝堂上雖然沐家還在動手動腳的,可是單憑他一家已經翻不起什么風浪。只看如今,還是靖王爺贏面大些。
大老太太這才氣得直想拿拐棍子打他“靖王府勢大,那你為什么當初要忙晃晃地將楚楠嫁到謝家!如今你打算怎么辦?”
王景生也是在夾縫中左右為難,當初是先皇的意思,他也沒辦法。時至今日一直想左右逢源,一邊因著王家的緣故,與魏明煦和林芷萱交好,一邊又與謝家粘連。
大老太太肅然道“左右逢源最后必將兩頭不討好。你坐著這么個緊要的位置,日后無論哪一邊得勢,會讓領侍衛內大臣的位置一直握在你這個外人手里?總歸先要念著楚楠,若是你和謝家聯手,可有把握能贏靖親王,從此一勞永逸?”
王景生眉頭微蹙,默然良久“照如今的局勢看,怕是不容易。”
大老太太擰著眉頭,也是半晌才痛心得道“那就只當你沒生過那個丫頭,擇日與靖王爺投誠吧。你就是不顧著你自己,你別忘了你身后還有整個金陵王家,還有玉哥兒在這兒,不求你封侯封相日后給他奔個前程,你不要拖累了他就好了!”
大老太太的話說得極重,也極果決。王景生默然,他這么些日子搖擺不定,一直想找個兩全之法,想得自然也比大老太太多些,自以為周全,可實則是首鼠兩端,投鼠忌器。
或許大老太太說得才是對的,不如站定了位置,好生出些力,立了功成了心腹才能長久。
可是先皇當初為王家和謝家聯姻,也叮囑過他,要保魏延顯和謝家的,可為大周長遠計,謝家把持朝政未必就能比魏明煦做的好。
王景生心中矛盾得很,終究還是沒下定個決心。他甚至想投奔魏應祥,學著魏應祥、甚至義親王魏明善,做個中正之人。只可惜他膝下再沒有嫡出的女兒,能讓他這個外臣有個依仗。
林芷萱今日前來的意思,以大老太太的睿智自然是心思明了,雖她不想提,可是王佩珍卻無意提了起來,問了淑慧一句“你們兩個是怎么湊到一起的?”
淑慧笑著道“還不是因著今日的案子,王叔不能回來,讓我來陪著小嬸嬸。”
王佩珍不曾想自己碰著了禁忌,只看大老太太的臉色,王佩珍趕緊轉了話頭,道“怎得就讓你這個毛手毛腳的陪著,不叫我們去?”
淑慧道“想來是因著我和小嬸嬸的年紀相仿些,能說得上話來,您和我那幾位嬸嬸都年過半百了,讓我小嬸嬸聽你們說怎么嫁閨女娶媳婦兒呀。”
屋里樂呵呵地笑了一回,林芷萱才問起王景生的去向,也說起自己的擔憂,又開始林林總總地說了當初在金陵,自己在大房里,在大老太太身邊,當初楚楠的娘淮大太太還在,一同給老祖宗賀壽,可誰知那一場地動,死傷無數。
這話頭一發就止不住,說死了多少多少人,誰家誰家誰死了,繼而難免要說起魏明煦當初救護金陵地動的功績,歌功頌德起來。
林芷萱又可憐巴巴地說了自己的身世,她自己也不曾想到竟然還有個那樣的祖上,可是只看他們家這些年的行為處事,不過是個窮鄉僻壤里的小戶人家,好容易是王家四房的大老太太不嫌棄,給林鵬海說了個媳婦,就是林芷萱的娘,哪里有多少能人志士襄助。
林芷萱細細碎碎地說著,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先說骨肉親情,再說危難恩情,直到說到王家與林家聯姻,大老太太的心卻忽然揪了起來。
若坐實了林家是前朝不想余孽,林家蓄意謀反,有前朝多少多少能人志士襄助,到時候定然要同以前一樣,大興刑獄,而林家微末小族,在官場上也沒什么人脈,除了首當其沖的魏明煦,就只剩下與之聯姻的金陵氏族王家了。
王家在江南勢大,盤根錯節,也是從前朝流傳下來的氏族,有“任他朝代更迭,我自巋然不動”之說,只是王家卻沒有拘泥于林家那般忠臣不事二主,反而最懂得審時度勢,隨遇而安。又不十分干涉朝政,只廣結大臣,散布姻親,在江南盤根錯節地扎根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