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明煦和林芷萱在官驛里呆了幾乎一整個過晌,直到天色昏黃,林芷萱才放下了筆,與魏明煦一同品評了一番,魏明煦也拿起筆在山石草木上略添了幾筆,越發相映生輝。
兩人一并落了款之后,用了晚膳,便在黃昏之后出了官驛,打算去附近的千波湖散散步,消消食。
千波湖風景秀美,尤其是在初春,魏明煦和林芷萱不想興師動眾,所以都是便服,身邊跟著的也不過杜勤、冬梅二人而已,暗衛都是四散而去,遠遠保護著,并不近前打擾。
林芷萱和魏明煦并肩在湖邊走著,遠遠看著一對須發花白的老夫婦,雙雙扶著手,住著棍,緩緩往家去。
夕陽將他們的影子拉長,林芷萱瞧著他們布衣素食,卻白頭偕老的模樣,心中揚起陣陣羨慕,忍不住駐足。
魏明煦尋著林芷萱的視線看去,唇角也帶了一絲溫和的笑意,忽然旁若無人地伸出手牽住了林芷萱的手。
林芷萱嚇了一跳,面頰有些羞紅,畢竟這不是在自己家里,連忙有些想退,只對魏明煦壓低聲音驚呼了一聲:“王爺!”
魏明煦低頭看著林芷萱驚愕的眼神,眸子里的笑意卻更勝:“又想說什么男女授受不親?”
林芷萱道:“旁人瞧見了,會非議王爺。”
魏明煦佯裝不解道:“非議什么?本王過度寵愛自己的王妃?當初,我昭告天下,要娶你為妃的時候,不就已經說過了嗎?要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如今不過是踐行諾言執子之手罷了。”
魏明煦還得意洋洋地舉起他握著林芷萱的手,跟她炫耀了一下。
林芷萱羞赧得無以復加。
這些生來就為帝王將相的公子哥兒,果然都一個德行,從來都不在意旁人的指指點點,率性灑脫。
或許這就是他與自己的不同的,自己從前一直活得小心翼翼,處處要看人臉色,做每件事都思前想后,所以不如他那般拿得起放得下。
哪怕,其實到如今,從前的那些事,兩生兩世,魏明煦并不能懂她,魏明煦甚至并不知道。可是,魏明煦給她的是一種勇氣,一種鼓舞。
讓她有勇氣面對一夢醒來,這不一樣的人世,陪他一起推行新政,繼往開來。
如今不過是如古人言“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罷了。
哪怕不容于世,可是這世間又有誰能把他魏明煦,把她林芷萱如何怎樣。
眾人只會夸贊他們夫妻伉儷,是一對神仙眷侶。
林芷萱終于與他對視,會心一笑,不再掙扎。
輕輕依偎在他身側,可以旁若無人地將這里當做是他們家的后花園。
或許,在魏明煦眼里,這山、這水,這大周朝的萬里江山,其實原本也不過就是他家的后花園罷了。他們已經是這里的主人,可以享受這一切,又不用再對他們負責。
這一對神仙眷侶正此時無聲勝有聲地默默散著步。
后頭那遠遠跟著的一對卻已經吵得不可開交。
“…二十兩都是抬舉他們了,怎么你又給了五十兩?”
杜勤被冬梅糾纏的腦仁有些疼,擰著眉頭與她講道理:“二十兩與五十兩有什么區別,不過是幾十兩銀子罷了,也值得你再三斤斤計較。況且我瞧著那一家子也著實怪可憐的,又再三糾纏,給了銀子就能了解的事,我實在懶得與他們多浪費唇舌。況且,你素日里去廟里上香,每次捐的香火錢也不止這些…”
冬梅越發地被杜勤的話惹惱了:“杜大人,您還真是京城闊少爺的出身啊,五十兩與二十兩差了整整三十兩銀子,你知道三十兩銀子是多少錢嗎?足夠尋常五口之家一年的嚼用了。
你知道當初娘娘還在杭州林府里的時候,為了三十兩銀子,我們要熬著夜做多少繡活嗎?真是不當家不知油鹽貴,你成日里瞧見的就只有朝廷打仗花了多少百萬兩的銀子,出仕西域,用了多少千萬兩的銀子。
卻不知道那些都是極少成多,聚沙成塔,靖王府底下的莊子也都是三十兩三十兩的銀子堆起來才有如今的家用的。就說如今靖王府里富得流油,不差這幾兩銀子,可是我拿去打發叫花子,賑濟災民,也比給了她們強。你只當這回打發了,就沒有下回了?”
杜勤臉色很是難看,只抿著唇不說話,覺著如今畢竟是在外頭的街上,冬梅竟然絲毫不給自己留臉面,就這樣與自己當面鑼對面鼓地爭執,十分的不給他留面子。
萬一讓魏明煦和林芷萱聽見可怎么辦。而且,冬梅從前性子極好,不是這樣的啊。
怎么如今性子越來越急躁了。
冬梅卻見杜勤一臉不服氣的模樣,心中無名火起,關于林雅萱那一家人都是些什么貨色,除了林芷萱,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來龍去脈了。
那個時候,冬梅就已經開始陪著林芷萱了,雖然自己年紀小,只是懵懵懂懂,不能幫著林芷萱理事,可是卻也多少知道些。
而那時跟在魏明煦身邊的還是肅羽,杜勤做到這個位置,還是幾年之后的事,所以自然不知道曹柏圖是怎樣猥瑣下作,林雅萱是多么口蜜腹劍,蛇蝎心腸的。
只聽著林雅萱在杜勤面前楚楚可憐,說當初都是誤會,被林芷萱疏遠,如今不得親近。
見杜勤不說話,冬梅反而越發地喋喋不休起來。聲音也不自覺地太高了些許。
林芷萱和魏明煦正在感嘆這里的山光水色好,比靖王府的后花園還要漂亮,約了明日若是春光如許,便一同來泛舟湖上,垂釣小憩:“…也不知道九姐兒和疏哥兒如今怎么樣了。”
魏明煦道:“都好,如今不是每日王景生都會給杜勤傳遞九姐兒和疏哥兒的消息么,那小丫頭一切都好。疏哥兒有娘親自照看著,更加不用擔心了。”
林芷萱卻苦笑著道:“倒不僅僅是擔心,只是出來的久了,難免有些想兩個孩子了…”林芷萱的話還沒有說完,不知怎得就隱約聽見了后頭兩人的爭吵聲。
林芷萱疑惑地回頭,與魏明煦一起看向遠遠跟在后頭吵得面紅脖子粗的兩人。林芷萱正要出聲詢問是怎么了,卻只見冬梅不知怎的,竟然身子一軟,倒了下去,要不是杜勤眼疾手快,就要摔到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