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延顯竟然伸了伸胳膊,似是伸了個懶腰似的,對九姐兒笑著道:“哎,舒坦是舒坦了,可是卻發現這做皇帝難,做好皇帝更難。”
九姐兒瞧著魏延顯這個模樣,倒是有幾分找回自己從前認識的那個皇帝哥哥的影子了,九姐兒也大著膽子與他說笑:“這都是你咎由自取。再難也得做!”
“是啊,再難也得硬著頭皮做下去,況且,看著萬民朝拜,百官臣服的滋味,那些辛苦也值得了。”魏延顯的言語中,復又多了幾分貴不可言的帝王之氣,倒是越來越像魏明煦了。
更深夜長,魏延顯和九姐兒一邊朝慈寧宮走著,卻發現一別數月,兩人之間的話似乎并不如從前那樣多了。
從前,總是九姐兒跟魏延顯嘁嘁喳喳的。
如今,九姐兒想要問的問題問不出口,魏延顯又因為習慣了皇上的威儀,一時尋不見什么好的話題跟九姐兒聊,兩個人默默在冰冷的紫禁城里走著。
月光之下,莫名覺得孤寂,仿佛一場祭奠,從稚嫩,走向迫不得已的成熟。
林芷萱和楚楠由莊親王府的丫鬟因著進了蘆煙的偏殿,一進來,卻先看到了房梁上還沒有來得及解下來的繩子。
林芷萱和楚楠上前去,看著立在一旁的道真和趴在蘆煙尸身上飲泣的雪安,那冰涼的尸體,脖子上還有紅紫的淤痕。
數月不見,蘆煙竟然瘦弱成了這副模樣,林芷萱幾乎認不出床上躺著的,是從前那個可愛明媚的小丫頭。
林芷萱甚至不想去責問雪安,不是說好了會照顧好她,她的房間里為什么會有繩子!
一個人如果打定了主意要死,是怎么攔也攔不住的。
屋里寂靜的除了啜泣聲,落針可聞。
魏明煦進來的時候,只看著雪安和楚楠撲在蘆煙的尸身上哭泣,林芷萱卻遠遠地站在她們兩個身后,默默流淚,沒有上前。
魏明煦莫名的心疼,他走到林芷萱身邊,輕聲地安慰她:“都過去了,以后不會再有了。”
都過去了。
魏明煦知道林芷萱耿耿于懷的是林家的那場滅門慘案。
她投鼠忌器,不想殃及池魚,可是蘆煙終究還是因此而死。
她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姊妹,雖然有很多身不由己,嫁到對立的兩家兩個黨派,太多恩怨糾葛,算不清,說不明。
可是事已至此,林芷萱不能不自責。
但從前的那一切如今都已經過去了,魏明煦離開朝局,閑云野鶴,悠然遁去,再也不會讓林芷萱陷身于那樣的爭斗為難之中了。
林芷萱緩步上前,她不知道蘆煙走的時候,是不是有很恨自己。
所以自己出了宮之后,也一直因為自責,不敢來看她。
總想著,等她身子好些,等她略平靜些,說不定,她會將從前的事情都淡忘,她們還會是好姊妹,還會像從前一樣。
卻不曾想,再次見面,竟然就是永訣。
看著立在一旁的林芷萱,楚楠哭著對她說:“原本打算,等明年開春,天氣暖和了,她身子好了,就送她回杭州,跟父母團聚的。這丫頭,為什么這樣想不開!她還有父母兄弟,還有帆哥兒啊,帆哥兒還那么小,他怎么舍得?”
林芷萱卻仿佛瞬間明白了楚楠的疑惑:蘆煙,只不過是個傻丫頭而已。
他們姊妹四個,蘆煙終究還是最傻的那一個。
她對林遠川用情至深,甘愿為他拋棄一切,以他的歡喜為自己的歡喜,以他的哀痛為自己的哀痛。甚至可以不顧惜自己的母家,自己的爹娘。
她只要林遠川,對他近乎癡迷地迷戀。
她們畢竟才成婚不久,才剛有了孩子,還算是新婚燕爾。
蘆煙畢竟還那樣的年輕,年輕到不顧世俗禮法,不懂父母親情的珍貴,年輕到沒了她所愛的人,就不能茍活。
無論林遠川和魏明煦之間的政見如何,身為一個丈夫,林遠川對蘆煙,一定,也是極好的吧。
林芷萱問雪安:“為什么不好生勸勸她?”
雪安拭淚:“如何能不勸,我今年留在京城,就是為了她啊,可是,她心里只有那個離他而去的男人,怎么肯聽我的勸告呢?這些日子,日夜守著她,她不哭不鬧,也不說話,安靜得不成樣子,我抱著帆哥兒在她面前晃,她起初還會哭,之后,便只會瞧著帆哥兒笑了。”
林芷萱看著死狀安詳的蘆煙,怕是那時,她已經打定主意了,要將帆哥兒托付給雪安和道真了。她是放心,所以才走的。
楚楠卻恨鐵不成鋼地哭道:“你這個傻丫頭!怎么這么傻呢!”
看著哭成一團的楚楠,她與蘆煙從來最要好,如今傷心得不能自已,雪安還要一面安慰著她,只是雪安病弱,尤其是在冬日里,過了三更之后,就面色潮紅,渾身發燙,身子已經熬不住了。
蘆煙的喪儀該如何置辦,道真畢竟是世外之人,這些禮節上的事,他不是很懂,雪安更是從來不管這個世家俗事。
林芷萱只能先幫忙張羅,林芷萱和魏明煦商議了,覺著他的主意很好,如今雖然魏應武夫婦遭貶謫,可是蘆煙也不該無名無姓,被拋尸荒野,也該好好斂葬。
壽衣、停尸、棺槨、喪葬、報喪,一應的事情,著急的,林芷萱都吩咐了人去辦了,暫且沒有那么著急的,便先等著第二日莊親王夫婦回府之后,再商議著慢慢安排。
蘆煙大年三十歿了的事,第二日也算是在京中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畢竟蘆煙也算是皇親國戚,又是嫁進林家被當街變賣的。當初的流言蜚語也是轟動一時,成為百姓茶余飯后的嚼頭,如今蘆煙在大年三十一死,又大辦喪儀,惹出不少議論紛紛,當初的事情也甚囂塵上。
王佩珍得知了此事,卻哭得不能自已,她從小將蘆煙當成自己的半個閨女一樣疼的。
只可惜林家咎由自取,家道中落,連累蘆煙已經做了寡婦,如今竟然還這樣去了,如何不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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