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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七十七章 故夢

  這么冷的天氣,是誰將她的疏哥兒放在冰冷的河水里,那該多冷啊!

  林芷萱只覺著渾身發寒,可是疏哥兒卻仿佛不覺著冷,在那搖籃里,還依舊咿咿呀呀地想要說話,還依舊笑嘻嘻地看著林芷萱。

  只是疏哥兒在河里,林芷萱卻在岸上,林芷萱順著河水大聲呼喊著疏哥兒的名字,要去追,卻怎么也追不上,眼看疏哥兒就要遠去,林芷萱不顧河水冰涼,趟進了河水里,想要追上疏哥兒,想要救回疏哥兒。

  卻只看著疏哥兒的籃子越飄越遠,林芷萱焦急地呼喊著,自己也涉水越來越深,眼看河水就要漫過自己的頭,林芷萱卻忽然覺著眼前的河水有些莫名的熟悉,仿佛在的什么地方親眼看見過。

  然后,她便看見了身旁稀疏錯落的蘆葦叢里,忽然飛出了一只流螢。

  天色一下子從清晨變成了黃昏,天上竟然又緩緩出現了月亮和星子,讓那螢火蟲飛舞得越來越清晰。

  林芷萱看著那只螢火蟲,卻忽然頓住了腳步,想起了那是什么時候。

  那是那年秋闈,自己跟魏明煦還有九姐兒去南苑圍場圍獵的時候。

  那一夜,他騎著馬領著自己出去玩。

  在眼前的這一片寬廣浩大的河水中,在那密密麻麻的蘆葦叢中,林芷萱瞧見了兩世自己默默追尋的秋螢。

  當初,自己曾經對著那只螢火蟲許愿,希望自己,能給他生個兒子。

  過往的那些記憶如同眼前快要漫過頭頂的河水一般涌了上來。

  林芷萱幾乎要在那條大河里溺水而去。

  她的四周除了壓抑的河水就只有黑暗,只有蘆葦的鬼影在搖曳,讓她心驚膽戰。

  她仿佛回到了從前的日子,從前一個人面對全世界的日子。不能累,不能認輸,不能彷徨。

  她原本就是這一世與魏明煦兩個人的日子過得常了,覺得膩,覺得厭煩。

  覺得一個人無憂無慮的其實也挺好。

  可是,那卻是在無病無災,在眼前的局勢盡在自己掌控之下的時候。

  她會覺著自己無所不能,覺得一個人也可以撐住全部。

  可是如今她病了,如今她受傷了,如今她躺在床上病得爬不起來,她好累,好疼,每一根骨頭都是軟的,她咳嗽著,幾乎要把自己的肺都咳出來。

  她才發現,自己眼前的希望,竟然只剩下了那一抹搖曳的熒光。

  她忽然想他。

  想他能在自己身側,想念他溫暖的體溫。

  哪怕什么都不說,什么都不做,只是每夜并肩躺著,他批他的奏折,自己看自己的書。

  錫晉齋搖曳的燈光昏黃成暖流,再怎樣的寒冬,也從來都不曾冰冷過她的心。

  原來其實,從前溫暖她的手,她的腳,她的心的,并不是錫晉齋底下的煙道。

  而是他啊。

  是自己使壞地將冰冷的手貼在他的身上,冰的他一個機靈,然后嬉笑著被他捉住手腳,他總是一邊嗔怪她,一邊將她擁進懷里,用他的身體,溫暖著她,一邊碎碎念著:“要多吃鹿肉,多喝羊肉湯。胡良卿這個大夫怎么當的,他給你調理身子的藥怎么一點都不管用,還是這么涼。”

  自己體虛,怕冷又畏熱。只有他冬暖夏涼。冬日自己被他里抱著取暖,夏日里,自己總是燙得像個火爐,還總愛粘著身上涼涼的他。

  那個在自己枕邊睡了十年的人,與自己水乳交融,同床共枕,寒暑與共。林芷萱總是很貪戀他的胸膛,尤其是在出了什么事情,讓她不安讓她慌張的時候。

  林芷萱總喜歡被他用力地抱著,倚著他寬厚的肩膀,聽著他沉穩的心跳,感受著他有力的臂膀,有一種窒息的踏實。

  他曾經給過自己那樣安逸的十年,只屬于自己一個人,那樣溫暖,美好。讓自己想起他,心便忍不住撲通撲通地跳,嘴角洋溢起幸福的弧度。

  林芷萱忽然忍不住在夢里落下淚來,因為在夢里沒有他,怎么都找不到他。

  只剩她一個人,在無邊的黑夜里艱難前行,看著自己的孩子離自己越來越遠。

  感受著壓抑的窒息的河水朝自己奔涌而來,四處都冰涼徹骨。

  他想要的不再是自己了。而是那個高高在上的皇位,那個冰冷的無人之巔,那個只有勾心斗角的云詭波譎的世界。

  他不再需要自己站在他的身旁。

  他不要自己了。

  林芷萱的胃忍不住抽搐,想將喝下去的藥和粥都吐出來。

  看著昏迷不醒的林芷萱,歆姐兒忍不住心疼,秋菊看著林芷萱喝了又吐,可是吐了卻也只能硬著頭皮繼續喂。

  秋菊看著林芷萱的眼角,滑落的晶瑩,也忍不住跟著哭了起來:“娘娘,王爺就快回來了。還有公主和世子,他們就快回來了。娘娘,秋菊求你,快些好起來吧。王爺心里很掛念你,他會回來,救你出宮的。”

  歆姐兒聽著秋菊自欺欺人地說著,心中卻有些茫然猶豫。

  會嗎?

  他真的會嗎?

  他是一個男人,男人的眼里只有家國天下,只有萬里江山。女人只不過是后宅里的一個陪襯,只不過是生兒育女的工具罷了。

  一個工具,這個壞了還有另一個,這個工具沒了,還會有新的。

  一個人,會愛上一個人。

  但是一個男人,會為了一個工具,而放棄江山嗎?

  歆姐兒不知道魏明煦會作何選擇,但是她清楚地知道,魏延顯一定不會。

  “姑姑這個樣子不行,我們,想法子救姑姑出宮吧。”看著守在床邊跟著哭泣的秋菊,歆姐兒眼神茫然,似是出神一般地喃喃說著。只是也不知道是說給秋菊聽得,還是在自言自語。

  魏明煦的大軍日夜奔馳,朝著北京城迫近,王景生終于從翊坤宮里再次接到了林芷萱的消息。

  魏明煦在直隸收到了王景生的來信,林芷萱病重,危在旦夕。魏明煦怒發沖冠,卻不曾想,幾乎在同時,他收到了魏延顯的密令,讓他不得耽擱,領兵回京,先去兵部,歸還虎符,否則,便等著給林芷萱收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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