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一章 誅心
見林芷萱言辭激烈，魏明煦從身后抱住了林芷萱，半是安慰地在她耳邊道：“你這樣說，我就明白了，只是瞧著你最近對那丫頭很是上心的模樣，隨口一問，以后絕不會提。”
林芷萱卻掙開了魏明煦道：“我對歆姐兒的上心并不是從這幾日才開始的，也并不是為著這個緣故才對歆姐兒上心。那是我從小養大的孩子。魏延顯日后究竟如何，我不敢說，王爺難道就敢保證？若是當真有那一天，歆姐兒怎么辦？我不會將她用作棋子，做什么都不行。”
魏明煦卻只略微用勁抱住林芷萱，林芷萱顧念著他手臂上的傷，沒敢掙扎，又很是生氣，他老拿自己的胳膊當擋箭牌：“你松手！我可不會心疼你。”
魏明煦不為所動。
林芷萱便發了狠，掙了一下，非要掙扎出來。魏明煦捂著左臂“哎呦”了一聲。
林芷萱心中一緊，急忙轉過身來瞧：“怎么了？可是抻著了？讓你松手不聽。”
燭光搖曳，放下的帳幔遮著燈影重重，魏明煦瞧著林芷萱捧著自己左臂著急的模樣，卻用右手一下子將她攬進了懷里，笑著看她。
林芷萱瞧著自己又被他耍了，又急又氣，當真是不想理他了。
卻聽魏明煦低沉的聲音從她頭上傳來：“那么，你覺著讓謝家的女兒入宮怎樣？”
林芷萱的身子略微僵了僵，倒是頗為認真地思索了起來：“只怕謝家的女兒，不會攛掇著皇上干什么好事。”
這自然也是魏明煦最顧慮的地方。
魏明煦道：“有娘在，想來不會出什么亂子。”
林芷萱卻不以為然：“娘畢竟年紀大了。從前皇宮里沒有后妃，只有些年老體弱的太妃，宮里的一切都聽太皇太后的，如今進去些年輕的姑娘，若是不好好甄選，怕是會不安分。”
魏明煦并沒有喝酒，可是眼神卻帶了一絲渾濁的醉意：“若是他們敢傷及太皇太后，那自然是沒有什么值得顧念的了。”
林芷萱略微詫異地轉頭看著他：“王爺是打算…”
魏明煦的手輕輕撫摸著林芷萱而手，倒不是帶著情欲，而仿佛只是認真思考時候的一點小動作，就好像揉捏著一個物什兒：“這種被人掣肘的感覺，實在不舒坦。”
外頭微弱的燭光映在魏明煦臉上，明滅可見，他一諾千金太久了，做什么事都令行禁止，政績卓著。可是如今又出現了反對的聲音，因著一些很沒有相關的事情。
一個人順風順水久了，果然連反對的聲音都聽不得了。
林芷萱瞧著他玩笑道：“那就將不聽話的都殺了。以后誰都得聽王爺的。”
魏明煦知道林芷萱調侃的意思，自己方才也只是因著生氣，所以那么一說，可是：“阿芷，這些年，我一直很少殺人，因為我覺著與其殺人，不如誅心。”
聽著魏明煦難得的與她談心，林芷萱聲音也柔和了許多，道：“是啊，這些年，王爺推行德政，朝野上下，無不歸心。”
魏明煦卻苦笑道：“我從前也是這么想的，只是今日才發現，人心在利益面前總是太善變。這官場上的忠心和沙場上的忠心相差太遠，哪怕沙場上的忠心，在官場上淫沁久了，也會漸漸變了味道。誅心當真不如殺人來得容易，難怪老八，那樣喜歡殺人。”
林芷萱聽著魏明煦言語中多有頹廢之意，這順遂了幾年之后的一點波折，竟然讓魏明煦去懷疑自己多年來的德政。
林芷萱安慰他道：“話也不能這么說，那你看李淼生、蔡永嚴，多少年了對王爺忠心耿耿。還有莊錫翰，那樣忠惕的老臣更是萬分難得，一生都不曾變節，始終為國為民。王景生雖然起初與王爺政見不合，可是如今，不也是你的左膀右臂？王爺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要人追隨王爺，甚至對王爺忠心耿耿其實不難，可是要全天下的人都效忠王爺，都對王爺百依百順前呼后擁，那就是太過強求了。這天下終究要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好，若是王爺容不得不一樣的聲音，那大周朝可是要走下坡路了。”
魏明煦聽著這話心里覺得敞亮了許多，從前有什么事，他只當林芷萱是后宅的見識，從來都不予她說，可如今說得越多，越發現有些時候，林芷萱往往能另辟蹊徑，說旁人不敢說的話，解他的迷局。
畢竟他如今坐在這個位置上，身邊的人要么是恭維他，將他捧到天上去，要么就是攛掇他，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倒是少有與林芷萱一樣的，有時會逆著他的心思，說些蕙質蘭心的言語。
“那依你所見，此事該當如何呢？”
魏明煦難得的，去問林芷萱的意思。
林芷萱思忖了片刻，才道：“王爺要改田賦，設養濟院，都是惠百姓利民生的事。如今大周朝國庫豐盈，又沒有戰事，這個時候若是不推行新政，又待何時呢？
若是不讓底下的官員有點事情可忙，這樣安穩的日子，他們都只顧著搜刮民脂民膏，擴建宅子，塞滿自己的腰包了。
所以說，入則無法家拂士，出則無敵國外患者，國恒亡。大周朝如今才剛剛興盛起來，自然該一鼓作氣，多折騰折騰，否則一旦懶怠下來，官覺著這樣一成不變的很好很舒坦，民也習以為常，也就沒有人再有這樣的心思去籌謀這個了。
所以，新政不能廢。而那些所謂的吹毛求疵的反對，其實王爺也未必不可以一聽，那些樁樁件件的緣由，也都是那些大臣費盡心思日思夜想出來的。換一個眼光去瞧，只要不是胡攪蠻纏，那些緣由，未必不能針砭時弊，讓王爺瞧到一些隱藏的禍患，或許咱們也可以更加完善新政的條例。
而至于根源，是這風平浪靜久了的湖里，被太皇太后灑下的一把魚食，鬧得沸反盈天，從前多么安分的人如今都跳出來了，王爺也正好借這個機會，好好瞧瞧那些人的心思。誰是忠心王爺的，誰不過是假裝忠心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