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哥兒將方才跟太皇太后說的話又跟王佩珍重復了一遍。他知道的真的就只有這么些,方才說的也都是實話,至于后頭的事,恐怕只有歆姐兒和小皇帝兩個人知道了。
王佩珍在馬車里仔細審視著玉哥兒,瞧著玉哥兒當真不像說謊的樣子,況且王佩珍也是了解玉哥兒的,最是個乖巧的孩子,也不像能做出那種事的人。
王佩珍只是怕萬一玉哥兒被人利用,或是有無可能就是王景生指使的玉哥兒。
如今王景生十分的偏向魏明煦,王佩珍一時拿不定主意,王景生對魏明煦的偏向,到底到了一個怎樣的程度。是否真的會跟他一起造反。
王佩珍覺著自己有必要親自去一趟府上,好生問問。
靖王府里,太醫們給小皇帝下了針,小皇帝的脈象算是終于穩住了,也盡力喂了藥,希望能醒過來。
冬日天短,林芷萱瞧著外頭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命人預備了飯菜,又吩咐了人將岳寶樓收拾出來,給太皇太后夜里安歇。
太皇太后瞧著聽雨軒不過是偃息室,四面透風冷得很,想將小皇帝也一同挪去,太醫卻叮囑岳寶樓里窗戶嚴密,又點著炭盆,夜里怕小皇帝呼吸不暢,還不如在這邊。
林芷萱聽了,便吩咐人將錫晉齋讓了出來,給太皇太后和小皇帝住,畢竟錫晉齋里是地下煙道,沒有明火,又是紗綢糊的窗,十分的透氣。
太皇太后這才點頭應了,卻也知道這一夜怕是睡不成了。
魏明煦已經回來了。
林芷萱和太皇太后屏退了眾人,屋里只有柳溪一人伺候,再加上一個昏迷不醒的小皇帝。
情形與幾年前何其相似,只是如今,眾人心中都頗多了兩分底氣。
太皇太后并不曾多問魏明煦這好辦哪里去了,她自己的兒子,自己最了解,定然是有了什么頂要緊的事。
果不其然,魏明煦從懷里取了一個信封出來,交給了太皇太后瞧。
太皇太后一邊瞧著,魏明煦與太皇太后也并林芷萱一同簡潔明了地說了:“肅羽在邊關,查到了一些謝文良勾結蒙古,意圖不軌的證據。這其中,有他們三次往來的書信,言辭十分的曖昧,卻已經有了聯手反叛的言辭在里頭。”
林芷萱心中覺著事情隱約有些不對,當今的小皇帝名義上是謝家的女兒和先皇的兒子,算是謝家的人,謝家想保護小皇帝還來不及,怎么可能造反。這信中八成是聯合蒙古,想要清君側,反魏明煦掌權的言論。
太皇太后更是心知肚明,但是因著此事機密,如魏明煦所言,謝文良言辭曖昧,只說大周朝吏治不清,當政不明,卻并沒有指明究竟這個當政者是誰,故而可以說是魏明煦,也可以說是整個大周朝的政局,如此便如同造反。
況且,他一個鎮邊侯,與蒙古可汗私下來往,本來就是通敵。
太皇太后一邊看著這信件,一邊點了點頭,又從其中抽出了一張信紙來,那紙上有幾句話,頗有些點明不服魏明煦統治的意思,映射著當朝的攝政王。除了這一張,剩下的信,只言片語,就更加可疑。
魏明煦心中自然感念母親細心,又道:“謝文良在邊關一代怕是留不住了,我打算讓老十五過去,在邊關帶幾年兵,等與將士官兵相熟了,就將西北大軍帶回來,重新整編。”
太皇太后詫異:“難不成當初魏應武當真將蒙古打得潰不成軍,連戍邊的大軍都不需要了?”
魏明煦有幾分猶豫,此事還要多謝林芷萱,只是魏明煦又怕太皇太后知道了,會刨根究底,牽扯出林芷萱的不是來。
魏明煦并不曾多說,只是道:“娘放心,這件事,我心中自有把我,我在蒙古安插的自己人,已經起了用處,她一人,可抵大半個西北軍。”
太皇太后瞧著魏明煦不愿多說,雖然心中有頗多的疑惑,卻也沒有再追問兒子。
她擔心的是:“老十五是不是又撂挑子了?想來他不會甘心被你發配去蒙古,他可沒那個耐心慢慢籌謀。”
魏明煦沒有多言,只是眉頭略微蹙了起來。這些還都是后話,如果此一番鬧起來,謝炳初一黨拿著今日魏明煦王府起火差點害死小皇帝的事大做文章,自己大可以拿西北的這份軍報反唇相譏,讓謝炳初也摘不干凈,只是如此一來,一場朝爭是少不了的了。
好不容易,朝廷上才略微安穩了一年,百姓才開始休養生息,自己的新政才按部就班地推行了不到一年,這一番內斗,勢必要將所有的事情擱置,來一場你死我活。
況且還有這么多年來一直默不作聲卻暗流涌動的沐家,如今雖然改了林姓,算是跟魏明煦示好,可是其中的狼子野心,魏明煦也不是不知道,如果自己和謝炳初這一番鬧起來,兩敗俱傷,沐家坐山觀虎斗,也不是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太皇太后問了魏明煦一句:“你有幾分的把握?”
魏明煦沒有言語,奮力一搏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怕萬一事情做絕,西北謝文良揭竿而起,來個清君側,到時候從文斗到械斗,事情就更加的不好看了。
林芷萱給太皇太后和魏明煦都奉了一杯茶。
外頭天色已經暗了下來,今日是十五佳節,有些個富貴人家已經陸陸續續放起了煙花,從錫晉齋的紗窗里瞧出去,繽紛絢爛,十分的好看。
林芷萱心思已經轉了千百回,忍不住出聲勸了魏明煦一句:“十五佳節,也還算是在年里,今日已經鬧了一番了,何不如安安穩穩地過個好年。”
魏明煦瞧了林芷萱一眼,從她手里接過了那一杯菊花茶,他今日一則入了一趟火場,二則也是著急上火,嘴唇都干得有些起皮。
林芷萱瞧著魏明煦略帶幾分不解的目光,也大著膽子想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或許能有助于眼前的困局,哪怕不行,也是提點一聲,給他們多一條出路。
“我總想著戰不如和。如今出了這兩件事,想來忠勇公若是知道了王爺手里的把柄,定然比我們現在更加難受。靖王府的事已經擺在了明面上,不得不給個說法。可好處在于,這個事兒說大可大,說小卻也可小。而謝文良的事,鐵證如山,一旦出來,就小不了了。
我想著,與其拼個你死我活,在朝堂上鬧個天翻地覆,再讓旁人漁翁得利,還不如我們兩家握手言和。
蒙古已經不成氣候,西北的事,如果王爺手中的人,當真堪用,想來也能跟西北大軍互相牽制。只要不傷國本,王爺還能控制得住局面,這件事就不要急于一時。
拿著這個把柄,與忠勇公握手言和,甚至讓忠勇公一黨,與我們一致對外,幫著我們把靖王府的這件事情壓下來。一切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當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林芷萱的聲音不急不慢,輕飄飄慢緩緩地說出來,讓人停在耳朵里,就如同這一杯菊花茶一樣,安神醒腦,讓人連火氣都消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