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忽然有個老婦一聲哀嚎,朝著秋菊撲了過來,嚇得秋菊魂不附體,趕緊嚷著:“我找恪純公主!我找恪純公主。”
那個老婦卻瘋瘋癲癲地拉著秋菊的手不放:“你怎么回來了?你怎么回來的?”
秋菊趕緊掙開她,瞧著這一屋子的瘋子,正不知該如何是好,恪純公主好容易從里間出來了,她瞧見了秋菊,卻并不認識。
秋菊趕緊迎上去,說:“我們家王妃要離宮了,卻擔心著小爺的病,讓奴婢把這個送來給公主,好給小爺治病。”
從恪純公主身后,又緩緩走出了另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婦人,她拄著拐,脊背佝僂,臉上褶子堆著褶子,可是一雙眸子,卻黝黑深邃,暗得看不著底。
她就那樣,死死地盯著秋菊惶恐的容顏,仿佛在追憶什么一般。
那老婦人出來,反而把一開始纏著秋菊的那個瘋婆子給嚇跑了。
恪純公主收了那兩盒藥,對秋菊客氣道:“我哪里當得起你叫一聲公主,多謝你家娘娘了,這藥很好,那孩子吃了已經有了好轉呢。多謝你家娘娘惦記著。”
秋菊客套了一聲,只想趕緊回去,便道:“王妃馬上要離宮了,還有好多要收拾的功夫等著奴婢,奴婢先告退了。”
恪純公主送了秋菊,秋菊卻只覺著被那老婦人盯得渾身發毛。
她,怕就是先皇的善嘉皇后吧。
等秋菊回去,魏明煦已經命人在神武門外備好了車,魏明煦與林芷萱一同上了馬車,太后賞了好些東西,秋菊跟在后一輛馬車上,車馬轔轔,出了宮門。
前頭的一輛馬車里很是暖和,只有魏明煦和林芷萱兩人。外頭雪紛紛揚揚地下著,林芷萱的手腳有些冰冷,魏明煦寬厚熾熱的手掌,輕輕包住了林芷萱絞著帕子的手:“別著急,很快就到了。”
林芷萱點了點頭,可是再快,也要兩三個時辰,林芷萱捏緊了帕子,想著找點話來跟魏明煦說,也不至于讓自己一路上的胡思亂想:“對今日的結局,我瞧著王爺似是不甚滿意。”
魏明煦淡淡道:“我只是有些詫異,你與母后竟這么早就去了。”
林芷萱略微詫異地看著魏明煦,他竟然在抱怨太后去得早了,林芷萱心中思緒翻滾,事已至此,想來他心中總歸是有不甘的吧,林芷萱勸道:“我和母后畢竟在后宮,只聽著小太監來回傳信,自然不能知道得那樣真切,母后聽著義親王幾個都已經為了避禍而走了,乾清宮又是刀劍相向,才急急地去了,也是擔心王爺的安危。”
魏明煦聽著林芷萱竟然為太后說話,眸中有幾分驚喜,卻忍不住笑了,對林芷萱道:“我并沒有責怪你和母后的意思,只是心中有一點疑惑。也或許如你所說,是關心則亂吧。”
魏明煦心中思忖著,歷來朝會曠日持久,便是當初議立先皇之時,朝會也開了足足有三天。今日不僅是他,便是其他大臣王爺也只是來互相試探的罷了,手底下還并未見真章,魏明煦連底牌都沒來得及亮。
只是,朝堂之上,魏明煦只用了明的,暗的還沒有用過,魏明煦暗中命人勘察朝中二品以上王公大臣的家眷去處。雖然當初還命人挾持過王景生,但是當時消息傳來之時,諸王都在,形勢太過復雜,動手也太過顯眼,此方作罷。可是魏明煦還是有別的準備的,只是這些不能抬到明面上來,只能今日朝會完了之后,摸清了各處的底細,再暗中走動。卻不想,太后竟然一招定乾坤了。這著實比魏明穆的作為更讓魏明煦詫異。
不過,如今的形勢,于他也未必不好,至少是解決那場爭端最快最穩妥的法子,況且,現在的朝局也當真拖不起了。魏明善的最后能站出來,也大大出乎魏明煦的意料,魏明善素來與魏明煦勢不兩立,而太后的提議明顯魏明煦才是最大的受益者,魏明善竟然站出來贊同,可見當前朝局之險,他也怕萬一再拖下去,后頭終究會引發兵變吧。
林芷萱聽魏明煦含糊其辭地如此說著,卻有幾分聽不明白了,只試探著道:“王爺是不想與莊親王平分秋色嗎?可是,我卻覺著太后的法子并無可厚非。太子畢竟年紀太小了,一邊是六齡幼主,一邊是雄才偉略的叔父,難免會出現大權獨攬的局面。若只有王爺一人任攝政王,與王爺登基無異,下頭的大臣定然還會再爭論不休的。這樣,就必須得再有一個中立的人出來,給旁人看起來,好似能抑制王爺獨權專政似的。
義親王自然不行,他與王爺向來不合,況且早就有’老不預政’之心,皇帝都不愿當,何況輔政王?所以,非莊親王莫屬了。況且與義親王比起來,莊親王新來與政,雖然前些日子炙手可熱,可是畢竟根基未穩,容易對付,而他今日又曾支持過肅郡王,拉他上來,那一眾支持肅郡王的內閣大臣等必定沒話說。
這正好像是三足鼎立,缺了一足,鼎必傾斜,恰如三國,孫吳雖非蜀國卻可以聯吳抗曹,至少在現在這個動亂的時候,莊親王著實有著非同小可的用處。”
魏明煦聽著林芷萱如此說著,卻忍不住對林芷萱復又刮目相看,只覺得她與太后相處幾日之后,又平添了聰慧和透徹,含笑道:“你日后若是得閑,可常進宮陪伴母后,想來母后也很是喜歡你。”
林芷萱略微一愣,看來自己還是猜錯了,那讓魏明煦覺得不妥的究竟是什么呢?
林芷萱還未來得及答話,只聽見外頭刀劍錚鳴聲起,心驟然揪了起來。馬車嘶鳴一聲,驟然停下,仿佛被什么攔住了去路,林芷萱身子不穩,往前一撞,正被魏明煦穩穩接住。
“王爺!”林芷萱緊緊抓住魏明煦的衣裳,她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魏明煦攬著她,道:“別怕。”
魏明煦一只手攬著林芷萱,另一只手微微挑開簾子,已經出了京城,離開了巡捕營的庇護,落入荒山,難怪這些人也大膽了起來。
“取敬親王和王妃首級!”外頭人斷喝了一聲。
林芷萱心中一抖,抓著魏明煦衣衫的手不由得握緊了。
魏明煦面沉如水,卻一聲不吭。
他自然知道,如今想要自己腦袋的人何其之多,但是為首那人竟然吩咐連敬王妃的首級都要,那自然就只剩下一個人——沐華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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