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王府在葆光室設宴,觥籌交錯,好在今兒只是小宴,款待的不過王景生、左磊綜、魏應祥、魏明穆、魏明濟兄弟兩個,并明日要跟隨的內大臣、禮贊大臣等,這些親的近的,或是要明日幫著魏明煦迎親的王爺大臣們。
酒過半酣,忽然有個親近的小廝急匆匆的進來,在魏明煦耳邊說了什么。
魏明煦面色不變,只揮手讓他下去了,屋里的人卻都看向了魏明煦,以為是有什么事。
魏明煦又敬了一杯酒,才道:“側妃驟然身子不適,本王失陪少卿,去去就回。”
眾人迎合著,也有問孟澤桂身子的,暗想魏明煦明日就要迎娶正妃,這小妾自然身子不爽了。
但是,魏應祥和王景生卻絲毫不信魏明煦的說辭,他不是會為了一個女人而離席的人。
魏明煦在門外見到了李淼生,自從李家投靠魏明煦,魏明煦已經與李淼生打過不少交道,卻難得從一向從容儒雅的李淼生臉上看到了焦急的神色。
魏明煦一言不發,領著李淼生去了前頭雅園的樂善齋。
李淼生見屋里空無一人,才急急地對魏明煦壓低聲音道:“王爺,昌平可能出了天花!”
“什么?”魏明煦也是為這消息而震驚。
李淼生道:“微臣三弟因著曲陽之事,被母親責罰,去了昌平的莊子,他方才帶著家眷倉皇從昌平回來,說見到了兩個從昌平的村子里逃出來的村民,村子里的人得的不是瘟疫,而是天花。
還請王爺盡快與左大人和孟大人商議此事。若當真是天花,后果不堪設想。”
魏明煦盯了李淼生片刻,忽而道:“你且回去,叫李尚書今夜亥時與你一同來一趟王府。”
李淼生躬身應“是”。
見李淼生離開,魏明煦叫了小廝來,吩咐將孟建秋召入府中,說是要給孟側妃瞧病。
屋子里的人都走了,魏明煦瞧著孤寂的月色,忽然對門外喊了一聲:“肅羽。”
不多時便有人推門而入,那打扮不像是王府的小廝,穿著倒是有些像王府的護院,但是舉止氣度卻有幾分軍人的干練。
“王爺。”他躬身給魏明煦行了一禮。
魏明煦沉聲道:“即刻再派濟世堂的大夫去昌平查看,是否真的出了天花。”
如果昌平真的出了天花,絕不應該自己還不知道,李淼生竟然就知道了。但是瞧著李淼生方才的模樣也不像說謊,那只可能是…
魏明煦離開了樂善齋,去了后宅,直奔他身子不太好的孟側妃的安善堂,孟澤桂已經躺下了,入了冬,她的喘癥卻早已經好了許多,許久都不曾再發作過了。
明日是魏明煦迎去王妃的日子,孟澤桂有些失眠,她萬萬沒想到魏明煦會忽然來她房里。
孟澤桂只穿著寢衣,卻趕緊起身相迎:“王爺怎么過來了?”
魏明煦只道:“即刻去一趟林府,提醒王妃,小心今夜宮里的人。”
孟澤桂一臉詫異地看著魏明煦,但是這種詫異轉瞬即逝,她沒有問為什么,她已經替魏明煦做過不少這樣的事了。就是因為自己每次都能把事情辦妥,并且從來都不多說多問,魏明煦才更愿意相信自己一些,有什么事也會跟自己多說兩句。
這是她與尋常后宅女子的與眾不同,這也是她能在魏明煦面前立足的依仗,雖然此刻她心中有萬千不解,萬千不愿,但是她只對魏明煦說了一句:“王爺放心,妾身馬上就去。”
魏明煦多看了孟澤桂一眼,手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多穿點衣裳,早去早回。”
孟澤桂對魏明煦嫣然一笑,輕輕頷首,魏明煦已經轉身離去,孟澤桂感受著他放在自己肩頭的余溫,眸子中卻含了點點的落寞和不舍。
那個林芷萱,那個他口中的王妃究竟是個什么人呢?
也會跟魏明煦后宅之中這數不勝數的女人一樣,被他棄置一旁,任其生死嗎?
自己在他心中,依舊會是他最信任的女人,依舊會占據一席之地嗎?
不會。
不會了!
孟澤桂知道,明明白白的知道,等林芷萱嫁入王府之后,自己可悲的“輝煌”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因為,那個女人,那么嬌小、孱弱、稚嫩的女人,比自己知道了更多魏明煦的秘密。
因為,王府大婚,當她去試探魏明煦,是否要自己搬出后宅的主屋安善堂,騰出來給林芷萱這位正王妃的時候。
魏明煦詫異于她為何如此問,只道:“不用。”
她當時心中一喜,魏明煦簡單的兩個字仿佛天籟。
可他接下來卻十分理所應當地說:“王妃自該與本王住在錫晉齋,將那里布置為新房吧。”
孟澤蘭如墜冰窟,一時連一個是字都說不出來。
她懂了魏明煦的意思,林芷萱不是他后花園里的玩物,而是要與他一同住在王府主宅里的主人。
她會是他的王妃,不是側妃,也不是妾,不需要賜院別居,她自然應該跟魏明煦一同住在魏明煦的寢殿,而不是后花園。
孟澤蘭從來都不在乎魏明煦納妾娶妃,因為那些被強賽在他身邊的女人都和自己一樣,是他散養在后花園的金絲雀,她們甚至比自己更可悲。
而如今,王府終于要有女主人了。
孟澤蘭吩咐丫鬟更衣,可是她心里卻一點都不想去,她不想去給林芷萱示警,一點都不想。
魏明煦吩咐給她的事,她從來都十分歡喜的去做,因為那是他們之間的秘密和默契。
而如今,她忽然羨慕烏蘭,那個剛強的蒙古公主,哪怕亡了國,她在魏明煦面前,卻依舊那般驕傲不馴,若是她不喜歡,她可以那般從容地對魏明煦說不。
而自己,仿佛這么多年,從來都不曾對他說過一個“不”字。
可是今夜,她不想去!不想去提醒那個女人,不想這么早就去面對她,上次見面,在安善堂,自己歪在塌上,她還給自己行禮,坐在自己床前的桃花墩上,自己竟然還贈她飾物做禮,將她當成要與魏柘懷聯姻的晚輩,而如今搖身一變,她竟然成了妻,而自己成了妾。
“王妃,馬車預備好了。”一旁的丫鬟已經給她換好了衣裳,見她還愣在原地,忍不住提了一聲。
孟澤桂的身子卻猛地一抖,才反應過來自己方才想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