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夏蘭要活著,要一直活著,好好活著,活給那些人看,夏蘭沒做過什么見不得人的事,從來都沒有。夏蘭不怕,不怕頭頂有神明,不怕腳下有地獄,更不怕別人說…夏蘭想通了,想透了。”
林芷萱靜靜聽她說著,卻只替她心疼。
“只是姑娘…姑娘,”夏蘭的聲音忽然有些抖,“姑娘,我不想留在杭州了,您能,帶我去京城嗎?把我給二姑奶奶吧,夏蘭會侍候二姑奶奶一輩子,將二姑奶奶當成和姑娘一樣,來報答姑娘的恩情。”
林芷萱微微有幾分詫異,詫異于夏蘭會說出這樣的話來,畢竟自己想去京城的事,如今只有林嘉宏一個知道,夏蘭是知道自己不想去的。
這丫頭,嘴上說著什么想通了,想透了,卻還下定這樣的決心,要離開杭州,要讓自己帶著她去京城,想來那些她連提都不愿意再提的事情,怎么可能是這樣就容易過去的呢?
“夏蘭…”林芷萱緩緩開了口,還沒來得說什么,夏蘭便搶先道:“姑娘…我知道姑娘不想去京城,或者,或者姑娘說有什么東西讓我去捎給二姑奶奶,隨便打發個什么人把我送給二姑奶奶就好了。”
夏蘭忽然覺得自己說得不好,很不好,說什么都是錯的,自己是什么?不過是一個丫頭,怎能在林芷萱面前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這樣過分的要求。
“姑娘,要是不行的話,要不然,要不然您不要我了,趕我出去吧…放我出去吧…”
“夏蘭!”林芷萱的聲音帶著幾分果決,“夏蘭,過兩天,我帶你進京。”
“姑娘!”夏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繼而又猶豫起來,“姑娘,姑娘不是不想去嗎?可千萬別因為我…”
林芷萱笑著安慰了她一句:“不單單是為了你,你還沒說這事兒的時候,我就已經決定要進京了。”
夏蘭眸中含著淚,卻露出喜意來。
林芷萱笑著道:“早些睡吧,等離開杭州,到了京城,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夏蘭應了一聲,這才安安穩穩地躺下了,猶豫了片刻,又忽然低聲說了一句:“姑娘…”
林芷萱輕輕“嗯”了一聲。
“姑娘,夏蘭從沒有想過要死。若是夏蘭真的想死了干凈,定然不會選在畢春堂的荷花池,給姑娘惹麻煩。我跟姑娘說的那些話,今天站在荷花池邊的時候,就已經想明白了。”
林芷萱猛地睜開了眼,忽然想明白了什么。
夏蘭看著林芷萱的床幔被威風吹得輕輕搖,卻只繼續道:“姑娘,夏蘭不是來告狀的,夏蘭不知道是誰,也不想再給姑娘惹麻煩了。
夏蘭…夏蘭不會說話,想事情也不如秋菊周全,就只有一片忠心,只記得姑娘的好,夏蘭不是要姑娘替夏蘭做什么,夏蘭知道自己只不過是個下人,連命都是林府的,若是遇見不好的主子,早就…
是姑娘待我好,竟然還接我回來,姑娘的恩情,夏蘭一直都記得。夏蘭只是覺得這件事情該說給姑娘聽…”
林芷萱聽著夏蘭仿佛不知所云的一番話,卻是心中安暖,輕聲打斷了她:“好了,我知道了。”
夏蘭只覺得自己說得很不好,跟自己想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她原本要在三姑娘面前顯得很大度地放下這一切的,怎得好像她在委屈,又仿佛她在告狀。夏蘭只覺得十分的懊惱。
林芷萱卻道:“別胡思亂想了,早些睡吧,明早卯時叫我起來。”
夏蘭聽了林芷萱若無其事的語氣,仿佛什么也沒有發生過,待她依舊如常,夏蘭的心才漸漸放了下來:“是。”
事情過去了這么久,當時的那股憤怒,當時的那種激憤,當時的那種恨不得玉石俱焚魚死網破的心情早已經被時間消磨得淡了。她不需要別人的安慰,甚至不想別人再提起,她真的只想忘記,只想放下,只想離開。
遠遠地離開,到一個沒有人知道的地方,她知道自己沒做錯什么,是旁人錯了,她問心無愧,可是誰能抵得住眾口鑠金,誰等扛得住積毀銷骨呢?
林芷萱知道,所以不問,她若想說,她聽著,她不想說,那就幫她一起忘了吧。
如果,那邊的人不太過分的話。
次日清晨,林芷萱比尋常早起了半個時辰,洗漱更衣之后,便去了畢春堂,因著昨兒王夫人睡得早,又服了藥,夜里睡得很好,早晨起來神清氣爽了不少。
林芷萱正好來服侍著王夫人洗漱更衣。
紫鳶攔了其他的丫鬟在外頭,只有林芷萱在里頭,進進出出的事就只有紫鳶和秋菊兩個在忙活。
林芷萱給王夫人用帕子凈了臉,一邊給王夫人梳著頭發一邊道:“娘,我想進京。”
王夫人詫異地看了林芷萱一眼:“是怎得又改了主意?”
林芷萱簡明扼要地將昨日雪安來的信與王夫人說了,自然并沒有提她給自己寫的“式微”那一篇,只是說了魏應祥將承襲王爵和楚楠定親之事。
王夫人聽了楚楠的事也是十分的詫異。
林芷萱卻道:“雪安也是十分想讓我進京,我也不知道她和楚楠的身子如何了,況且若是姨夫承了爵,在京城中也是能多照應著我些。路上有哥哥在,娘也不必太過擔心。”
王夫人點了點頭,道:“我自然是想讓你進京的。”
林芷萱繼續道:“只是,我不想讓林雅萱母女兩個去。”
王夫人擰了眉頭,她是想讓林芷萱在京城說一門好親事,而林雅萱畢竟救過沐大太太,在京中也是條依仗。
林芷萱卻道:“娘,您知道梁家是只忠心于皇上的,梁家既然與李家聯姻,又與李家這些年相交如此密切,想來這李家與梁家是一樣的,只忠心皇帝一人。姨夫一家是得皇上提拔,自然與李家是在一邊的。
可是沐家在宮里頭還有位娘娘,生的是位大皇子啊。而皇上畢竟是立了太子的。如今皇上年邁,朝中局勢不穩,哪個大臣不想著站隊的事情?我們去了自然要住在李家,若是再和沐家糾纏不清,什么事都依仗沐家的話,我怕李家的人怪我們不懂事。
況且,娘知道我是個知進退的,可是那母女兩個,哪個是懂得分寸的,一味只看著眼前的蠅頭微利不擇手段,京城是什么地方,哪里是她們呆得的,萬一鬧出事兒來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