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芷萱原本是因為疼痛而緊緊皺著眉頭,可是如今他放輕了動作,林芷萱的眉頭皺得更緊了,這種酥酥的,癢癢的感覺,比疼痛更難耐。
雖然林芷萱并不是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了,但是卻始終秉承著男女授受不親的禮教至今,除了前世讓她不不齒的謝文棟,林芷萱從來都不曾與其他的男子有過什么親密的接觸。
他那樣抓住她的腳踝,感受著他手掌中傳來的熱度,林芷萱覺得皮膚都像被燙了一樣,十分的難耐。她的心莫名地跳得很快,就是在地震中仿佛也沒有跳得這么快過。
她想掙扎,想拒絕他的好意,可是偏偏力量上無法掙脫,理由上又被他一句“嫂溺叔援”堵住了嘴。
她想把他就當成一個普通的大夫,可是看著他英俊的容顏,那樣近地坐在自己身前,還有他不知道為什么在這樣灰天土地的環境中還有仿佛一塵不染的衣衫。
他那樣干凈的尊貴的一個人坐在邋遢的穿著小廝衣裳的自己面前,還握著自己慘不忍睹的腳,正在那樣小心翼翼地給自己上藥。
林芷萱的手局促不安地握住了椅子的扶手,仿佛渾身上下的感官都在那一只腳上,仿佛他一下下揉捏的不是自己麻木的腳,而是自己不安的心。
魏明煦瞥了林芷萱一眼,看到她臉上擰到一起的痛苦的神情。
難道還疼嗎?自己還不夠輕嗎?真是個嬌氣的小姑娘。
“你是王家的小姐?”魏明煦嘗試著與她說話,分分她的心,讓她不要只盯著腳上的疼痛。
林芷萱頃刻間明白了他的意思,也跟著答著:“家母是王家四房的四姑太太。”
“你姓什么?”魏明煦見她答得坦然。
“鄙姓林。”林芷萱應著,與他說著話,雖然不用費太多的心思,可是好歹也能暫時忘了腳上的痛癢。
“林?”魏明煦微微挑眉,“令尊…”
林芷萱接言道:“家父濟州知府,王爺可知道家父有沒有在這場地震中受傷?”
魏明煦詫異地抬頭看了林芷萱一眼。
難道山東也被此次地震波及了嗎?
才不過短短一天,他這里還沒接到消息,這小丫頭怎會知道?
只是她猜的,她太過擔憂了嗎?
魏明煦微微搖了下頭。
他并不知道,不過現在他可能想去知道知道了。
如果山東都被地震波及,那么京城呢?
林芷萱看著魏明煦搖頭,原來他也不知道,那自己只能回去打聽消息了,世間事千變萬化,她讓不可能發生的事情發生了,她以為不會死的人死了,越來越多的事情充滿了不確定。
魏明煦用繃帶給林芷萱把腳纏了起來,只是這里輕不得,忽然的疼痛讓林芷萱回神。
“忍一忍。”魏明煦沒有抬頭。
林芷萱別過臉去沒有看,也沒有說話,只是感覺他帶著繭子的大手緊緊握住自己幾乎麻木的腳,另一只手繃帶纏得很快。
林芷萱偶爾因為疼痛而情不自禁地掙扎一下,他的手卻紋絲不動。難得的專注,認真。
即便是他一席緞袍,并不顯得壯碩,他身材頎長勻稱,無論如何,林芷萱都不相信他的身體會有什么問題。
可是這樣一個人,最多還有兩個月就會死了。
急癥,暴斃?
林芷萱忽然心中亂的很,魏明煦已經纏好了她腳上的傷。收拾好了東西。
“要我派人送你回去嗎?”魏明煦低頭問了正在發怔的林芷萱一句。
林芷萱急忙道:“多謝王爺好意,不用麻煩王爺了。”
魏明煦沒有強求,只退開了兩步,提著他的藥匣子放回了原來擺著的紅木幾上,瞧這意思是林芷萱可以走了。
被他這樣一番打岔,林芷萱已經忘了自己的來意。
他示意自己離開,林芷萱也很識趣地站了起來穿上了肥大的靴子離開。
可是,他根本就不像什么重癥纏身的人。
或者地震,難道他前世是死在地震中嗎?
林芷萱忍不住頓住了腳,轉過頭來看了已經回桌案旁翻看公文的魏明煦:“王爺…王爺要留在金陵嗎?”
魏明煦微微挑眉,點了下頭。
“金陵余震不斷,王爺千金之軀,還是盡早回京的好。”
魏明煦不置可否,可看著林芷萱擔憂的神情,終究還是為那小姑娘的善意而微微點了下頭。
林芷萱心中還是十分的忐忑,他明明沒有放在心上。
林芷萱看著已經轉回身去繼續翻動公文的魏明煦,忽然心思一沉。
不會!
死在地震中并不是一件什么難以啟齒的理由,如果真的是死于地震,大可以公諸于眾,為何還要找出病逝的理由。
“王爺,”林芷萱又忍不住叫了魏明煦一聲,或者他是死于瘟疫…
不!也不太可能。
即便是來了瘟疫,就魏明煦的體格也該是最后一個感染瘟疫的人。
林芷萱并不相信他堂堂一個王爺會身先士卒,親身去災區里給百姓看病,他不過是運籌帷幄之中。
況且,瘟疫也不是什么不能啟齒的事情,完全可以公告與天下,完全可以直說,為什么,為什么要找出病逝這樣一個理由呢?
“王爺…”林芷萱又喚了魏明煦一聲,她現在還想不通,他為什么會死在兩個月以后。
她想提醒他什么,可是她腦子亂的很,她一時也還想不清到底該提醒他什么,難道讓她現在開口對他說:你兩個月之后可能會死?
魏明煦一定會把她當成瘋子。
千言萬語在林芷萱舌尖滾了兩遍,終究只有一句:“王爺,千萬珍重。”
魏明煦并沒有理會,只任林芷萱默默離去。
林芷萱瘸著腳快步回了帷帳內,正看見秋菊急忙迎了上來。
秋菊一臉焦急,一邊扶著林芷萱往茅廁走,一邊道:“姑娘怎么才回來?太太適才滿處找姑娘呢。外頭來了馬車,四房的齊大爺也在登記造冊,要送離得近的,路上平坦的太太夫人們先回府,那些身份貴重的夫人們遠的路途不便的,也跟著先與王家的親戚們,扶靈去各家親戚們家停靈,暫且把金陵的人疏散了。咱們家的馬車已經安排好了。”
林芷萱聽了秋菊的話一愣,繼而唇角卻是勾起了一抹苦笑,原來自己想到的,他早已經先自己想到了,原來自己去營帳找他之前,他在吩咐的竟然就是這件事。
難怪,難怪他聽自己說完之后竟然會是那副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