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氏扶著王夫人,招呼著眾人去偏廳吃飯。
林芷萱也已經跟劉夫人母女見過禮,表面上十分客氣,一分芥蒂也沒有顯出來,劉夫人和林雅萱也是都含笑和林芷萱熱情寒暄,仿佛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林雅萱卻是從林芷萱一進門便開始仔細地打量她,她發現這個三姐姐是真的不同了,她認識的林芷萱木訥寡言,只要不是王夫人有意在人前哄她,她永遠都安居一隅,容易讓人忽略。
可是今日,自從她一進門,便仿佛一顆耀眼的星辰,久久地占據著眾人的視線,不僅是王夫人,就連從來眼高于頂的陳氏都順著林芷萱的意思說話,還有王夫人身邊的一眾丫鬟,看著林芷萱的神色也與以往僅僅是因為顧忌王夫人顏面而對林芷萱的敷衍塞責大不相同。
她們都在看著林芷萱,像往常他們都看著自己一樣,可是他們看著林芷萱的眼神是欣喜,是親昵,而不是像看著自己時眸光中若隱若現的嘲弄和鄙夷,仿佛自己只是嘩眾取寵的跳梁小丑。
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才幾天不見這個三姐姐而已,林雅萱莫名地心慌,難道真的像靈隱寺的老禿驢說的那樣,林芷萱這一摔是福不是禍,竟然讓她開了靈巧了嗎?
林雅萱心里亂的很,不過還好,林芷萱面上待她依舊親熱,林雅萱急忙打起精神,像往常一樣,要去拉著林芷萱的衣袖親昵地喚她“姐姐”。
卻不想她剛伸出手,林芷萱便似無意地一拂袖,抽出手來,她臉上歡愉的神色不變,只是仿佛沒有注意到林雅萱的舉動,朝著屋里看了一圈:“大哥哥呢?我是聽說大哥哥和嫂嫂都來了,怎么只見大嫂,大哥哥人哪里去了?”
陳氏正安排著眾人坐下,一邊對林芷萱道:“你二哥今日休沐,聽說你大哥來了,便邀他和他們那些朋友出去吃酒去了,要不然他們兩個大男人和我一屋子女人說不上話來,我們也被他們拘著難受,現在正好他們爺們兒樂他們的,我們樂我們的。”
眾人聽著也是笑。
這邊王夫人推讓不得坐了首位,劉夫人次之,再下面陳氏,林芷萱坐在林雅萱和蒙氏中間。雖說寢不言食不語,但是有陳氏這個快嘴在,她一邊給王夫人和劉夫人布菜,一邊介紹著那一道道菜色,劉夫人偶爾覺得不錯也問兩句是什么做的,陳氏都能說得頭頭是道,再一一對劉夫人品評江南世家里面,哪家這道菜做的好吃,哪家做的不好,又能條分縷析,各家這道菜用的材料有何不同,她說話又抑揚頓挫,很是有趣,一頓飯吃下來倒也不寂寞。
他們在那邊說著,林雅萱也屢次嘗試和林芷萱竊竊私語,說的卻不過是小孩子家的撒嬌玩笑話,林芷萱現今聽來只覺得十分幼稚可笑,竟然無法理解當年自己為什么會如此的寵愛這個四妹妹。
林芷萱懶散地應酬著林雅萱,對她不冷不熱,卻幾次三番與蒙氏說笑。蒙氏不善言辭,林芷萱問她什么,她都顛三倒四說不到點子上,大多數時候都是林芷萱在說,但蒙氏聽得很認真,臉上總是帶著淳樸的笑。林芷萱偶爾問起莊子里的事情,那些種啊苗啊的她也從未見過,故而說的根本貼不著譜,蒙氏跟著呵呵地笑兩聲,卻沒有嘲笑林芷萱的意思:“姑娘真會說笑,不是這樣,若種田都像姑娘說的這樣,可不都亂了套了。”
林芷萱待讓她說,她卻吞吞吐吐,靦腆地說不出來。
林雅萱見林芷萱竟然和蒙氏說這樣的事,雖然十分詫異,卻依舊上來湊趣:“三姐姐什么時候對莊子上的事情感興趣了?”
林芷萱見問,卻只對她不冷不熱道:“是啊,最近也不知怎么了,就對莊子上的事情感興趣了。”
陳氏坐在林芷萱對面,一邊哄王夫人和劉夫人高興,一邊用余光打量著林芷萱三人,唇角勾起了一抹若有似無的笑:這三個人,還真有意思。
用過午膳,林芷萱、林雅萱和陳氏又陪著王夫人和劉夫人說了好一會子話,林芷萱見王夫人有些疲憊,她知道王夫人一年四季都有睡午覺的習慣,便起身告辭:“娘休息休息吧,鬧了這半日,我也累了。”
王夫人聽聞林芷萱累了,也不留她,只讓人好生送林芷萱回去,林芷萱卻繼續道:“我見大嫂也面露倦色,如今大哥哥和二哥哥出去吃酒去了,還不知道他們要多會兒才散,大嫂若是不嫌棄,不如去我那里歇會兒。”
林芷萱對蒙氏所表現出來的熱情再次讓陳氏和林雅萱母女驚奇,王夫人并沒有多說什么,蒙氏見林芷萱相邀,自然不敢拒絕,便應著一同跟王夫人和劉夫人告退。
劉夫人也起身告辭,與林雅萱一同出了畢春堂,出門正看見林芷萱和蒙氏攜手繞過復廊,兩人似是在說著什么,相談甚歡,劉夫人看著二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林雅萱卻有些慌張了:“娘,三姐姐今天為什么對大嫂這么熱情?難道她看出了什么?”
劉夫人卻攔住了她的話,道:“回去再說。”
二人從蹊徑過了角門,穿過正南正北的甬路回了西院,直到進了自己的院子,紅杏和蕓香才來給二人解下了披風,林雅萱已有幾分急不可耐:“娘,您說話啊。”
劉夫人卻是嘆了一口氣,安慰她道:“你急什么,三丫頭是不可能知道此事的。若真是如此,她消息也太靈通了些。況且現如今,便是她看出來又如何,我們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你看今天這一天,二太太都沒有一絲想把梁家春日宴的事告訴我們的意思,若不這么做,你怕是真的沒有機會了。難道你還想回西北嗎?”
林雅萱聽劉夫人這樣說,急忙搖頭道:“不!我再也不要回那個地獄般的地方去了!死都不要回去!”
劉夫人輕輕摸了摸林雅萱的頭,嘆道:“是啊,即便是為了你的將來,咱們也不得不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