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說八道,你這是愚忠,你可別忘了,三姑娘是主子,但也只是半個主子,這林府后宅里正經的的主子可只有太太一個,我說的忠那都得是對太太的忠,而不是讓你跟著三姑娘胡鬧。
就譬如今夜的事兒,這水若是姑娘用了,又沒人跟太太稟報,姑娘身子無礙便是萬安,明日里太太不過沉著臉說兩句就算作罷,我們這些聽了姑娘話的,便在姑娘面前討了個巧,得了姑娘歡心。若是姑娘用這水沐浴傷了身子,那太太也只會怪罪三姑娘身邊的人,禍到不了我這個只會聽命做事兒的老婆子身上。可如果這水是到了二姑娘那里,那么明日,不管是你這個送水的,還是那給你開門的,再算上我這個燒水的,那都是大罪!
丫頭,也看著你是我親手調教的,我才跟你多說一句,在這府里首要的是要清楚,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今日這事兒,按我說只有春桃做的好,三姑娘雖是半個主子,可終究還是成不了氣候,護不住你。”
秋菊卻是沉吟了半晌,終究也是對顧媽媽道:“媽媽說的,我都知道。秋菊從小沒爹沒娘,來了這林府也多虧了媽媽肯教導,才讓秋菊有了今日的出息。今日媽媽對秋菊掏心掏肺地說了這一車的體己話,秋菊也知道,若不是您真把秋菊當親閨女看,也不會在這里跟秋菊說這些利害,可是秋菊心里也有自己的盤算。”
秋菊又沉吟了片刻,有些話她從未對人提起過,也是信極了顧媽媽,才繼續道:“媽媽也知道,三姑娘今年十四了,已經到了說親的年紀,春桃姐姐和夏蘭姐姐在姑娘身邊的地位根深蒂固,待到姑娘出嫁時,她們兩個是必然要跟著的,而到時候留在府里的我們這些小丫鬟約么也要到了婚嫁的年紀,即便是年紀不夠還能在府里再多呆兩年。
可是媽媽也知道,這府里的主子身邊哪個不是有自幼跟著長大的心腹,我們這半路出家的外來戶去了,三五年之內哪能熬出頭?最終不過是被隨便打發個小廝嫁了。況且秋菊又是個無父無母的,便是連點像樣的嫁妝都配不齊,如果得不了主子的歡心賞賜一二,那日后的日子何等凄苦,媽媽也可以想見。
而若說對太太效忠,我們屋的春桃姐姐已經是得了天時,這么多年,我們屋里的事太太已經認準了春桃姐姐,眼里哪里還有我們?秋菊若想出頭,就只有三姑娘這一條路了。也不知是不是上天可憐秋菊,三姑娘一醒來便對我和冬梅青睞有加,反而似乎厭棄了春桃的模樣,這是秋菊的機會。
今夜姑娘召我守夜,又吩咐了這樣要緊的事情與我,我只當是姑娘給我的考驗,若過了這一關,保不齊便成了姑娘的心腹,日后若能跟著姑娘嫁出這林府,也是秋菊的造化。”
顧媽媽聽了秋菊的話,似是有理,可終究還是猶猶豫豫道:“三姑娘讓你做這事,難保不是為了保全春桃夏蘭,只讓你冒險讓你擔這罪過。況且我從前也不曾聽過二姑娘與三姑娘如何交好,這一次又是二姑娘害了三姑娘,難保不是三姑娘想的法子要設計二姑娘。”
秋菊卻是搖頭道:“媽媽您先仔細想想三姑娘這個人,您也是從小看著三姑娘長大的,三姑娘最是溫潤和順,哪里會去想出這樣的法子刁難二姑娘,即便說是刁難,可是這事兒做成了,對二姑娘又有何害?
若說有罪那傷的就只有我一個,要是說設計,那中計的就只有我。我素日里對三姑娘也是勤勤懇懇,從未得罪過三姑娘,三姑娘何苦廢了這么大的心思來設計我?況且我不過一個小丫頭,三姑娘若是不喜歡,只要她一句話就能讓我死無葬身之地,又何苦費這樣的功夫?”
顧媽媽也是眉頭緊皺,思索了半晌,終究還是道:“丫頭,無論如何,這件事風險太大,媽媽攔著是為了你好,這林府一潭渾水,主子們之間的彎彎繞,我們做奴才的輕易沾惹不起,一不小心就是個灰飛煙滅的下場。與其得罪太太,我看你還是得罪三姑娘的好,這樣雖然不能飛黃騰達,但好歹也能保個平安。
你若還信媽媽,我趕緊給你熬了燕窩粥,你拿著回去,哄騙三姑娘說她吩咐的事都辦完了,讓她好好吃了粥睡了才是正經的道理。你以后的路還長,要想謀個好前程的法子還很多,沒必要在這里吊死。”
夜色漸濃,秋菊和顧媽媽猶自在這里辯得難舍難分,那邊劉夫人陪著王夫人并陳氏說著林芷萱的鬼神之事回了王夫人的畢春堂,一直商議到將近三更劉夫人才回去,王夫人也不放李嬤嬤回家,只讓在她屋里歇了,原本因著現今各房里都下了鑰,也要留陳氏,陳氏推辭了再四,才從王夫人房里出來,帶著柳香往自家院子走。
因這個時辰各房都落了鑰,柳香自去叫門,揚聲道:“二奶奶回來了,快些開門。”
里面寂靜無聲,柳香拍了許久都無人應答,陳氏的眉頭也皺了起來,剛要親自上前喊人,卻見那門終是開了,陳氏劈頭就問那開門的婆子:“磨蹭什么!”
那婆子陪著笑道:“適才在屋里睡著了,沒曾想奶奶落了鑰還會回來,以為奶奶就在太太處歇了呢。”
陳氏責罵了她兩句,忽而想起了什么,大步朝屋里走去。定是家里二爺,趁著自己不在又在偷腥。陳氏滿面怒容,他們成親五年,二爺林嘉宏便里面外面弄大了三個肚子,現在定然又不知道在和哪個丫頭廝混。
陳氏氣沖沖地轉過游廊,往燈火通明的院子里掃了一眼,卻并沒看見人,只道那丫頭還在屋里,便朝著門口去了,揮開簾子,大步流星地走進了屋里,想捉個正著,卻只見林嘉宏穿著寢衣慢悠悠地坐在椅子上喝茶。
陳氏繞著屋子里轉了一圈,一邊厲聲問:“那小娼婦呢?你把她藏哪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