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間閣樓,長存數百年。
于一朝之間,化作廢墟。
前頭塵煙翻滾,視線迷茫不清。
“我在。”
兩個字音,在山間回蕩的滾滾坍塌之聲里,顯得十分清晰。
蘇悅顰心中寒意盡去,只看著那廢墟之中,充滿了驚喜。
丁家老三微微一愕,略感驚訝。
閣樓坍塌,里頭那人,竟也未死?
而就在兩人思緒紛亂之中,廢墟塵埃之中,徐徐走來一人。
那人身材挺拔,身著淡黃衣衫,從塵埃中走來。
忽然之間,蘇悅顰目光一凝,伸手捂住檀口,充滿了驚異之色。
而丁家老三,更是呆若木雞,怔然無言。
只見蘇庭緩緩走來,塵煙遮掩的迷茫,漸漸顯得清晰。
在他身周,赫然有著一條光芒,繞身飛舞。
那光芒漆黑如墨,游走不定,似如一條黑龍游走,守護在身旁。
在這一刻,這少年威勢凜然,竟如神魔一般。
“姐。”
蘇庭緩緩行來。
一聲開口,語氣溫和,仿佛神魔化作了凡人。
蘇悅顰心中的思緒,陡然平靜下來。
蘇庭臨近過來,身周漆黑的刀光,漸漸縮小。
就在這時,蘇庭腳步一頓,眸光一寒,朝著那丁家老三看去,隨手一揮。
只見身周的刀光,驀然一閃,掠地而過。
一聲輕響!
前方地面,劃出一條裂縫,長約丈許。
丁家老三目露驚色,心頭駭然,驀地退步。
蘇庭收回目光,手中一招,便見那烏黑刀光,投入懷中。
而在他懷中,赫然有著一個玉盒。
刀光落入玉盒之中。
蘇庭手上一翻,玉盒頓時合上。
“走罷。”
蘇庭將玉盒收入懷中,握著表姐的手,緩緩朝山下而去。
劍山之間。
獨剩一人,站立遠處,宛如石像。
過了不知多久,他依然僵滯,腦袋空白,難以回過神來。
他見過些許懂得法術的修道人,也見過那些裝神弄鬼運用戲法的江湖騙子,更是見過一些武藝高強的人物。
他見多識廣,也曾見過有些武道高人,將甩手刀練到極致,脫手而出,數步殺人,還能飛回手中。
但他知道,那個少年身側的烏光,不是把技藝練到精深純熟而練就的甩手刀。
那是傳說之中的飛劍!
無須手腳操縱,只須意念一動,便憑空而飛的飛劍!
這是武道大宗師都不能有的本事!
他心思紛亂,一時難言。
他的一生,求的是武道登頂,將人身之力發揮到極致,錘煉到巔峰,成就武道大宗師。
然而此時此刻,他忽然發現,那個少年,竟然有著連武道大宗師都不能相提并論的本事。
當日在丁家,他見這少年,弱不禁風,根骨皮肉,都無錘煉痕跡,舉止行動,均無武藝在身的跡象,所以他從未將這少年放在眼中。
然而今日他才知曉,這個本不放在他眼中的少年,已經比他追求的境界,站得更高。
武道大宗師,再是高峰,也終究是人的巔峰!
可這少年展現出來的本領,已不是人力可為!
“仙道…”
丁家老三失神良久。
他回過神來,仍然呼吸凝滯。
一瞬之間,在他心中,閃過了無數念頭。
八百年前,蜀國劍仙古見淵。
天神星宿,東斗星官!
劍閣殘留的神仙劍意!
弱不禁風的少年!
凌厲無匹的烏光!
刀光!
飛劍!
神仙!
各種各樣的字眼,在他心頭浮現,在他心中閃爍。
過了許久,他才真正從震撼之中,醒悟過來。
然而此時,山路之間,已不見那姐弟二人的身影。
丁家老三低下頭,看著眼前的裂縫,只覺口干舌燥。
“裂地…”
丁家老三微微握拳,心頭血氣蕩動。
他迫切地想要知道,那姐弟二人的來歷,也想要知道那姐弟二人的去處。
他更想要知道,世上是否真有神仙?
武道大宗師之上,是否還有修行?
他要怎樣踏上仙道?
在這一刻,他想要追上去。
但他想起那少年如神魔般的威勢,竟是心生畏懼。
他心里想的,是回到丁家,問清一切來龍去脈。
“劍閣…”
他目光從這裂縫中移開,轉頭看去,看著那閣樓矗立數百年之后,坍塌成了廢墟的地方,眼神里充滿了復雜的意味。
他只覺得自己以往對這天地乾坤的諸般認知,已如這劍閣一般,盡數崩塌。
斷崖之前。
蘇庭將五行甲往前一拋,落在碎石當中。
碎石驀然凝結,化作一尊巨人力士。
蘇庭牽著表姐,走上巨人手中。
巨人雙手合攏,護在懷里,越過斷崖。
過了斷崖,巨人再度散開,蘇庭伸手一招,將五行甲召回。
“小庭。”
蘇悅顰看著他,神色之間,充滿了難言的意味。
此前早已知曉,蘇庭乃是修行中人,能運使五行甲,能夠召出五行力士,再非常人可比。
然而召喚五行甲,雖然也是蘇庭的本事,但在她看來,五行甲終究是如同一尊護衛。
可適才的手段,一道烏光,繞身而飛,化作一柄鐵刀,歸于玉盒之中,這是蘇庭自身掌控的本領,這是屬于蘇庭自身的本事,這更為令人感到震撼。
這讓蘇悅顰更是深刻感受到,蘇庭已經在云端之上,越走越遠。
“沒事,我在劍閣之中,有所領悟,益處不小。”
蘇庭笑道:“先前的手段,只是略有小成而已。”
蘇悅顰微微點頭,看向山上,神色間略顯復雜。
蘇庭笑道:“不用怕他,這丁家老三適才受了我一刀,這一刀雖然斬在地上,未有斬他肉身,但卻實際上,是我斬了他的精氣神。”
蘇悅顰訝然道:“精氣神?”
蘇庭微微點頭,看向那山巔,淡淡道:“他受我一刀所驚,致使精氣神全散,心智無法沉凝,缺了那一股悍勇,缺了那一股自信,他今后即便武藝再高,也只是技藝精深罷了,技不能入道,他成就不了武道,今后沒有機會成就大宗師了。”
他看向山上,微微背負雙手,眼神中露出寒色。
他沒有斬殺丁家老三。
但他斬斷了丁家老三的武道前路。
他也斷去了丁家老三修道的心性。
這一刀,不殺人身,殺的是精氣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