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戰半夜,輜重營的工匠和雜役雖然有些緊張,卻沒有感受到真正的威脅。直到戰事結束,他們才出來幫忙清理戰場。看到橫七豎八的尸體,看到被鮮血染紅的河水,他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兩千多戰士不僅頂住了一萬多人的攻擊,而且取得了大勝,松了一口氣的同時也難免有些嫉妒。打了勝仗就有戰利品獎賞,這些戰士原本就享受著最好的待遇,現在又發了一筆,真是讓人眼紅。
聽說要攻何家莊園,工匠們頓時精神起來。他們不能與人廝殺,但操作拋石機卻是他們的任務,忙了這么多天,就等這一刻呢。不用黃承彥動員,他們就斗志昂揚地投入準備工作。
周瑜雖然一度下令放棄了投石機,但婁圭對這些大家伙沒概念,黃承彥也沒給他留下可以用來拋擲的東西,所以這些拋石機幾乎都沒動過,完好無損。在工匠們的操作下,八臺拋石機對準了何家莊園大門,裝起石塊,拉起配重,蓄勢待發。
袁術坐在山坡上,看著輜重營的工匠忙碌,還是不太確信。拋石機不是什么新鮮玩藝,他早就見過,這些拋石機只是大一些而已,又能強到哪里去。他身邊的雷薄也不以為然,一臉漠然地四顧打量。
何家莊園角樓上,何家部曲也沒太當回事。半夜出擊,一千多人出去,只回來兩百多人,孫策部的戰斗力的確驚人,但是何家的塢堡堅固,可不是戰斗力高就一定能攻得下來的。如果何家這么好打,不用等孫策來,中平元年就被黃巾洗劫一空了。
何咸的妻子尹姁站在塢堡中,隔著瞭望口向外觀望,憂心忡忡。何咸去了宛城,和曹操一起對抗袁術,夜里領兵來襲,本以為會擊敗莊外的敵軍,沒想到苦戰半夜,何咸大敗而去,生死未卜,莊外的敵人卻士氣更盛,準備趁勝攻擊了。
她有一種不祥的感覺,這次恐怕兇多吉少。雖然何家莊園很堅固,但那些巨大的架子也不是善茬。更讓她不安的是對面的將旗。這面將旗上有一只展翅的鳳凰,黑色的戰旗,紅色的鳳凰,在晨風中搖晃,既像一團火,又像一灘血。
尹姁咬著嘴唇,鼓起勇氣,輕聲說道:“阿姑,要不…我們還是投降吧,袁家勢大,我們得罪不起。”
何咸的生母張夫人瞪了尹姁一眼。“你有什么好怕的?袁家雖然勢大,可是袁術卻不是袁家家主,南陽的豪強都不支持他。如果我們投降,豈不是與南陽豪強為敵?就算要投降,我們也只能投降袁紹,不能投降袁術。”她沉默了良久,又喃喃說道:“我們何家已經錯了一次,不能再錯了。”
“夫人,你們還是回后宅去吧,敵人馬上就要進攻了。”部曲將吳匡趕了過來,躬身施禮。他原本是何進的部將,何進被殺后,他護送張夫人及尹咸逃回南陽,深得張夫人信任,一直擔任部曲將,負責莊園的安全。他和袁紹很好,和袁術關系則不佳,何咸支持曹操,反對袁術,他起了很關鍵的作用。
一看到吳匡,尹姁立刻閉上了嘴巴,不敢多說一個字。
吳匡掃了一眼,心中明白,輕聲笑道:“夫人,少夫人,你們放心,莊園堅固,別說孫策,就算是袁公路親自來,沒有幾個月,他也攻不下莊園。許子遠已經去了潁川、汝南,用不了多久,袁盟主的援軍就會趕到,我們就安全了。”
“有勞將軍。”張夫人堆起滿臉笑容,連連點頭,給尹姁遞了一個眼色,拉著她出了門,向后宅走去。她們剛出了門,就聽到莊園外響起了戰鼓聲,知道大戰將起,不敢怠慢,加快腳步進了內院。腳還沒跨進內院的門,就聽到刺耳的呼嘯聲響起。尹姁大吃一驚,回頭一看,不由得驚叫一聲。
幾個黑影掠過天空,落入莊園,其中一塊擊中了一堵院墻。“轟——”一聲巨響,院墻破開一個大洞,煙塵四起。一個黑影挾著煙塵滾滾而來,帶著隆隆的巨響,沖向尹姁和張夫人。
尹姁下意識地張開雙臂,護住張夫人。“阿姑,快閃開——”
張夫人一動不動,直到尹姁的背撞上她,將她撞到一邊。一塊斗大的石頭從她們面前滾過,橫穿半個院子,又砸中了對面的院墻,撞得院墻搖搖晃晃,墻頭的瓦簌簌的掉下,摔在地上,啪啪作響。
“阿姑——”尹姁轉身,拉著張夫人就想喝,卻發現張夫人瞪著兩眼,張著嘴巴,面容扭曲。她順著張夫人的目光轉頭去,也驚得目瞪口呆。
她們剛剛所在的塢堡煙塵滾滾。煙塵中,塢堡的圓頂卻不見了,只剩下半片墻。幾個身影從塢堡上掉下,發出驚恐的尖叫,其中一個似乎是吳匡的聲音。
尹姁轉過頭,和張夫人四目相對,半晌無語。“孩子,我真該聽你的。”張夫人喃喃說道,淚水奪眶而出。“何家又錯了,這最后的一點基業也要毀在我手里了。”
袁術騰的站起,抬起手,指著何家莊園只剩下斷壁殘垣的正門塢堡,驚得說不出話來,只是用力搖晃手指。“這…這是怎么回事?”
雷薄也看傻了,兩眼瞪得溜圓,不知道說什么才好。正門塢堡和城門樓一樣,雖然不是夯土所筑,不像城墻那樣堅固厚實,卻也是最容易受到攻擊的位置,一般都會建得很堅固,拋石機擲出的石塊可以打穿屋頂,也可能打穿墻壁,卻不可能有這么大的破壞力。這戰斗剛剛開始,怎么塢堡就被打殘了?
兩人不約而同地看向拋石機。這時候,他們才注意到這些拋石機不僅比常見的拋石機大一號,而且發射方式也不一樣。發射的時候根本不用人拉,只有一個人擊打扳機,高高的木臂就甩了上去,拋出的石塊不僅大,而且快,呼呼作響,破風聲隔著百余步都能聽得到。
“呼!呼!”又是兩聲巨響,兩塊巨石飛起在空中,飛越三百余步,其中一塊擦著塢堡的墻壁飛過,另一塊正中殘墻,又是一塊悶響,煙塵四散。晨風吹來,吹散煙塵,露出塢堡的殘基。
袁術愣了片刻,轉身一拳捶在雷薄的胸口,放聲大笑。
“哈哈,乃公撿著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