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胡同因靠近順天府學,府學附近又近衙門各司,離宮里也不算很遠,一向為達官貴人所青睞。
長纓下了定金的這宅子,規規整整的三進,帶著座小園子,東西還有跨院,比她在南康衛的宅子要來得簡樸。
但面積比那邊大,房間數也不少,又寬敞,通風照明都極好,住她和身邊人綽綽有余。
長纓了解了一下,通街住著兩位六部侍郎,一位大理寺少卿,還有一位五城兵馬司副指揮使,算得上是高門林立了。
又去南城那邊看了看,果然如秀秀所說是座近城門的大宅子,周邊卻只住著些平常的官吏。
若是選擇這里,倒確是能圖個清靜。
但此處離內城遠,而她又是要圖謀發展的,不說遠的,如今宋逞已回京了,她至少得與宋家這邊保持聯絡,住到南城,終是不利往后。
如此便作了決定,去往牙行把契書寫了,銀錢付了,而后下晌就開始打掃庭院,購置家具,熱火朝天行動起來。
少擎被哥哥們押著回府里,正碰上榮自東陽伯書房出來,看到這兄弟仨兒,這倆也愣了愣。
少擎還沒來得及喚聲“榮三叔”,東陽伯就開始團團轉了:“我的鞭子呢?我的刀呢?我的劍呢?!”
少殷少康趕忙撒開少擎又把他安撫住:“回都回來了,不急在一時!不急在一時!”
東陽伯如同虹怒的雄獅,拗不過兩個牛高馬大的兒子,那咆哮聲卻把里里外外的人全給招了出來!
東陽伯夫人與妯娌紛紛出來了,罵的罵,訓的訓,勸的勸,這前院里簡直已熱鬧得不行!
榮望著慫成麻花的少擎:“你一個人回來的?”
“哪能呢?”他揣手道,“跟凌家老大和長纓一起回來的。”
“‘長纓’?”
“…就是瓔姐兒。”
方才喧鬧的宅院,倏然之間就安靜了下來。
東陽伯怒睜的圓眼里微光忽閃,隨即一腳又踹在少擎屁股上:“畜生!你還知道回來!”
長纓安排好了手頭,到傍晚時也讓紫緗送了個信給秀秀。
秀秀與紫緗在角門下說話的時候聽到前院動靜,猜著是俞氏回來了,遂匆匆別過回了房。
榮家是將門世家,榮的祖輩也是朝廷的勛貴,只是到他這一代已經降等降完了,年輕時立了戰功,如今已是朝中從一品的高階武將,府宅很大,秀秀一個侍妾,也能得一個獨立的院落。
秀秀不敢跟俞氏撞上,借著暮色,繞道回了房。
丫鬟已經把飯傳進來了,她掌著燈,仔細看過,又取了銀釵準備逐樣試一試。
剛坐下,外頭又傳來腳步聲,可兒說了句什么,接著腳步聲又徑直往屋里來了。
她落回去的心又提起,放了釵子,低眉順眼走到簾櫳下,視野里出現的卻是雙錦靴。
意外之下秀秀更緊張了,頭埋得更低:“老爺。”
榮在面前停了停,而后緩步走到屋中,看了眼桌上飯菜,又看了眼桌上銀釵。
秀秀心凜,隨即上前把銀釵拿開,揣進袖子里。
“怕有毒?”
榮聲音不粗,四十出頭的人,還是個武將,日常不著盔甲,看模樣看談吐,倒溫雅得像個讀書人。
秀秀不敢說話。
與彪悍主母同個屋檐,不謹慎點是沒活路的。
面前衣袂挪動,榮在她之前坐過的位子上坐下來:“這么謹慎,跟沈瓔學的?”
秀秀微怔,抬起頭來。
燭光映得面前男人神色忽明忽暗,看不出來什么意思。
“見過她了?”榮拿起牙箸,就著她的碗,夾起面前的雞絲來吃著。
秀秀掐著手心,心血一波接一波地往上沖。“…見過了。”
榮不再說話,專注吃飯,仿佛來這里本來就是為著來吃飯似的。
他從來沒在這里吃過飯,秀秀也不知道該不該上前侍候,最終,想起長纓說過會接她出去,她便還是立在原處沒動。
榮正值盛年,飯量大,等他放下碗筷,面前飯菜已經被吃干凈了。
秀秀遞茶給他,他漱了口,站起身,也許看了一眼她,也許沒看,秀秀反正沒抬頭,便看到他抬腳到了跟前。
“她還回來做什么?”
秀秀咬著下唇,也不知哪里來的勇氣:“這京城別人來得,她自然也來得。”
面前人長久地沒有后文,最后倒是腳尖一轉,走了。
院子里安靜下來。
秀秀望著空蕩蕩的碗盤,想起被俞氏掌控得死死的廚房,吐氣揉了揉額角,看來今夜只能餓肚子了。
通過半日的勞作,宅子里統統被清掃了一遍,缺的家具不算很多,長纓把缺的都給補上,而后把床給換了。
都是自城中各家木器鋪子選的現成的,當夜便陸陸續續地送達,臨時又請了些伙計擺好,翌日只管再把鍋碗瓢盆等置齊,便可勉強入住了。
再缺的,逐日再添補也不遲。
此番跟著凌淵回來的,并沒有先回凌家去,長纓權衡再三,決定還是去吉山衛報到。
除去日后她終歸還得與他保持融洽關系,不能惹惱他以外,此次回來得急,有些事情得臨時安排。選擇聽從安排去吉山衛,她會更有把握。
為著落實去衛所的事情,早飯后她便先著黃績去馮家打聽了一下少擎。
少擎到底是被他爹給踹了兩腳,隨后又接受了府里從上至下的車輪戰式訓斥。
這一日一夜怎么過來的,簡直聞者心酸聽者不忍。
隨后她又前往街頭四處走了走,挑著最可能傳出消息來的那幾座朝中官吏常去的茶樓轉了轉,至今也還未曾聽到有關于楊肅的消息。
不過類似京畿各營都開始練兵的事情倒是聽說不少,比如九道城門近日管制得都更嚴了,宋逞回來后朝上又鬧起來了,而皇帝越發淡定了。
到了夜里,琢磨著可以布署了,她便把紫緗與黃績叫到房里:“朝中不日也許會風向大變,將有身份非同凡響的人歸朝,十王府那邊可能會有點動靜。”
紫緗在京呆了那么多年,聽到十王府有動靜,就愣了一下:“難道是哪位皇親奉旨回朝?”